不想紅的靖先生

第44章 命運齒輪┃有緣再見了

靖逸沒了翅膀之後, 身體大不如前, 他自己嘻嘻哈哈地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可夜澤知道這種傷痛是不可逆的。

這種疼痛就像人沒了胳膊、沒了眼睛似的疼，失去身體的一部分，哪有靖逸說的那麽輕巧。

夜澤端着藥碗坐在靖逸身邊, 憂心忡忡地看着靖逸。

靖逸靠在床頭看夜澤，面色有些蒼白憔悴，卻笑着說道：“看我幹嘛, 看我好看啊。”

夜澤小時候還會偷偷摸摸去摸靖逸的翅膀, 有時候靖逸為了逗他，還會自己撲撲翅膀掉兩根毛給他玩。

如今這一幕是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夜澤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修煉禁術對他身體也有傷害, 但他發覺世界上能夠把他傷的最深的，就是靖逸覺得疼。

只要靖逸輕輕一皺眉, 夜澤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揪起來似的疼。

靖逸拿着一小碗紅豆沙随便吃了幾口，肩胛骨的劇痛自他割下翅膀持續到了現在, 他沒有胃口吃飯，卻要每天逼自己吃。因為從小就一個人長大，他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時候, 于是獨自在山中煎熬兩月, 直到劍被鑄成，他也好了些，才肯從山裏出來。

現如今他到了夜澤的身邊，看到夜澤如獲珍寶的照顧自己，還有些不适應。

夜澤接過靖逸手裏的碗, 說道：“我喂你。”

靖逸低着頭笑道：“不用不用。”

夜澤溫柔而有力的拿過了靖逸手裏的碗，開始認真的喂靖逸吃飯。靖逸起初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的确是很難受，再看夜澤一臉悲痛的表情，更加無法拒絕，就欣然接受了。

夜澤一口一口喂得小心翼翼，最後用紙巾擦了擦靖逸的唇角。他和靖逸對視了大概三秒，側過頭輕輕吻了上去。

靖逸乖乖地坐着讓他吻，直到夜澤親完，他才猶豫着說道：“你……不要覺得愧疚喔。”

“我只是受不了你疼。”夜澤看向靖逸，“是我害你受苦了。”

靖逸揉了揉夜澤的頭發，像是對付他小時候，說道：“你是不是傻，我又疼不死。”

夜澤呆愣的時候靖逸湊過來在他嘴角親了一下，他內心只希望夜澤能夠好好的活着，甚至不敢想兩個人的以後。

大戰在即，戒備森嚴。

靖逸雖然告訴夜澤自己已經康複了，但他連靈力都大不如前，刮風下雨時更是難受。他不喜歡雨天，今年的雨天卻格外的多。期間小狐貍回來看了靖逸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眼淚一直流，又被靖逸趕回人間了，走之前對夜澤鄭重地說道：“你要照顧好你哥哥。”

夜澤握着手裏的翅骨劍，只覺得這劍的分量沉過山川與河流。

他和靖逸都在賭，賭這一次能不能成功。

“所以卷宗的第二句咒語到底是什麽？被燒沒了半截？”靖逸問夜澤，“你有查到嗎？”

“沒有。這個真沒有。”夜澤說，“騙你是小狗。”

“喲，看來你還記得你拿個假的騙我這個事兒啊。”靖逸湊到夜澤面前一厘米處凝視他，說道，“那你還騙我？”

“這次真的沒有騙你，哥。”夜澤面不改色的握住了靖逸的手，“別擔心，我會努力找那被燒掉的半截的。”

靖逸恩了一聲，回眸的瞬間看到了夜澤身邊纏繞的屢屢黑氣。原本夜澤的法術是以金色氣流護體、非常漂亮，但最近靖逸總是看到這些黑色的氣流，有些疑惑地皺眉說道：“這是什麽？”

可惜他沒捏住那縷黑氣，再看時又消失了。

夜澤盯着靖逸的手指，說道：“空氣？”

靖逸喔了一聲，也沒多想，說道：“我先回去歇着了。”

他就是太信任夜澤了，加上夜澤又很會隐藏，所以夜澤在他眼皮子底下修煉禁術，他都沒有發覺。

所謂禁術就是會對六界蒼生以及自身産生嚴重傷害的法術，小則傷身、大則反噬。但與代價相伴的是短期內肉眼可見的成果。夜澤變得越來越強大，法術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靖逸只當他是在努力用功修煉，根本沒有多想，因為在夜澤很小的時候他就反複地強調過不要學禁術不要學禁術。

卻沒想到有一天，夜澤為了他，學了禁術。

大的災難來臨之前，往往一點兆頭都沒有。

盛夏的七月八號，這天是靖逸的生日前的一天，也是預言中寫到的弑神日。

夜澤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來到了靖逸房間裏找他聊天，故作輕松地說道：“哥，今年送你什麽禮物好呢？總不能再擺一次蠟燭啊。”

“你不是說要擺一百年蠟燭嗎。”靖逸看向夜澤說，“那就再擺一次，然後站在蠟燭裏給我唱歌，行吧。”

“哈哈，當然可以了。”夜澤和靖逸交換了一個深吻，“我今晚不回來了，有點事兒，我們明天見吧。”

靖逸點點頭，說道：“你自己小心哦。”

夜澤出門的時候最後看了靖逸的背影一眼，燈火中靖逸烏黑的長發十分柔順的披在肩頭，他歪頭，對着夜澤輕輕一笑，說道：“早點回來，我自己一個人有點寂寞。”

夜澤點了點頭，關上了門。

這天夜裏靖逸的卧室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穴。接着一個個子不高的少年從洞裏鑽了出來，身披黑袍、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是來殺你的。”

靖逸從夢中驚醒，發覺這是半年前從魔界逃走的那個修煉禁術的低級魔族，此刻屋子裏慢慢禁術的氣息，四周也變得十分嘈雜，靖逸明白，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靖逸皺起眉頭，說道：“你修煉禁術？”

“我是從夜澤那裏偷得禁術卷宗。”徐曠立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意外嗎？現在神族大軍已經在魔界邊境了，這一次主神是對魔界勢在必得，以後魔族就是神族的奴隸了。”

“那你呢，你以為你能憑借着這點功勞飛黃騰達？”靖逸緩緩站起身，“還是說，你覺得你修煉了禁術就有本事殺了我？”

兩人同時使出一擊，巨大的沖擊波讓魔界上空都出現了詭異的光芒，與此同時魔界也吹響了戰争的號角，神族大軍入境，兩族正式開戰了。

靖逸一掌砍斷了徐曠立的半條胳膊，說道：“你自身的能力太低，修煉禁術也沒好果子吃，在你沒發現的時候，你覺得你現在還有多少自己的意識？”

徐曠立一口咬上了靖逸的肩胛骨，說道：“我有沒有意識不知道，我就是要你死——”

硝煙四起，兩軍交戰，一時間魔界非常混亂，而神界則分外冷清。

夜澤的目标就是主神，他在兩軍開戰之際，悄悄地離開了魔界，來到了神界，然後走進了神殿。

主神并不意外他的到來，他坐在金色的躺椅上，背對着夜澤說道：“好久不見。”

夜澤皺起眉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主神卻笑着轉過身來說：“我知道你偷了我的卷宗，也知道你要來殺我，我也知道今天我會死。靖逸對你不錯，但他到底是單純了一些。”

夜澤什麽都沒說，只是快步上前，用翅骨劍一劍捅進了主神的心髒，血噴湧而出，他身周散發的強烈的魔氣讓主神的心髒在一瞬間就化作粉末，可主神依然微笑着看着他，說道：“這都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你說的不錯，靖逸的确單純善良，但我就不一樣了。”夜澤突然勾起了嘴角，“你以為你死了真的會如預言所料重生嗎？”

主神一愣，撐着最後一口氣說道：“難道你……修煉了禁術？”

“被燒掉的卷宗的第二條預言還有半句，想不到吧，你藏在柒洛那裏卻被我找到了。預言說修煉禁術者可阻止主神的重生，他也會掉落無間地獄。”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夜澤大笑着說道：“我不知道後果是什麽。但我本來就是魔，我墜哪兒都無所謂，我看不得我哥受一丁點委屈！去死吧老頭。”

在主神魂飛魄散的那一刻，他散發的強大靈力卻讓夜澤的身體受到了禁術的反噬，接着夜澤飽受痛苦之後失去了自我意識，他努力地掙紮着、一切卻是徒勞。片刻後他再次從神殿起身，這時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紅了。

他被禁術吞噬了，這就是預言所說的無間地獄。

夜澤一劍刺入了神殿，接着黑色的光波震懾了六界所有生靈，從神界開始一層層向下遞延。靖逸正把徐曠立抵在牆角，就差最後一擊的時候，兩人都被這光波彈開了身體。被光波籠罩之處的魔界的生靈全部都黑化了，有幾縷黑氣混入了徐曠立的身體，他趁機逃走。

靖逸震驚地看着這一切，自言自語道：“怎麽可能……”

神族和魔族的戰鬥仍然在進行，但這些士兵都沒了自我意識，被魔氣籠罩的所有地方都變成了無間地獄。

柒洛這時候出現在靖逸的身後，說道：“夜澤用了禁術，殺死了主神，并且阻止了主神的重生。”

靖逸回過頭看向柒洛，突然明白了這一切。

自以為是的主神以為自己操控了一切，殊不知柒洛才是這一切的贏家。主神殺不死夜澤，想要借靖逸的手殺死夜澤，以為塵埃落定之後自己會重生。他信任柒洛，把卷宗的一部分交給柒洛保管，卻不知道柒洛也因為愛而不得，把禁術交給了夜澤。

柒洛明白夜澤和自己都是一樣的心裏，更預料到了夜澤會如何選擇。

愛上了靖逸的夜澤不顧自己的安危使用了禁術，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導致了六界的混亂。

“你瞧，因為他用了禁術，六界的所有生靈都要遭殃。”柒洛緩緩靠近靖逸說道，“你選的這位正直、善良的男孩兒，不過是個自私的小人而已。你卻連自己的翅膀都不要了，值得嗎？”

“……有什麽辦法能夠阻止這一切繼續。”靖逸背對着他自言自語地嘟囔着說道，“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你知道夜澤不告訴你的那句預言是什麽嗎？”柒洛呵呵笑起來，“能殺死陷入無邊混沌的魔族領袖的人，是撫養他長大的混血兒。混血兒用自己的翅骨劍捅穿了他的心髒，一切又歸于虛無。”

靖逸的眼睛一瞬間睜地倏大。

他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現實沒有留給他太多的時間考慮，因為夜澤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現在是一個戰鬥機器般的存在，逢魔殺魔，見神殺神，他從神界殺了一路下來，出現在靖逸身邊的時候，已經鮮血淋漓。

“為什麽……會這樣。”靖逸陷入了自我譴責之中，他覺得是他開始了這一切的錯誤選擇，他掙脫了柒洛的束縛咒語沖到了夜澤的面前，和夜澤打在一起，卻發現自己現在根本打不過夜澤。

他被推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阿澤！”

夜澤血紅色的眸子有一刻變得清明，他輕聲說道：“哥……”

“哥……殺了我……哥……”

“哥……殺了我……”

“對……對不起……變成這樣……”

他眼睛又泛起了紅色，此時他突然露出了一個了然的微笑，張開了自己的雙手，把翅骨劍扔在了地上。

“對不起……哥，以後不能陪你了。”

夜澤的淚水滴落在靖逸臉頰那刻，靖逸已經鬼使神差地把劍刺入了夜澤的心髒，只一瞬間，六界所有禁術的氣息就随着夜澤心髒停止跳動而消失了。

夜澤的手還攬在靖逸的後背上，此刻正緩緩地下滑着。

靖逸因為太過悲傷，反而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在柒洛露出微笑的那一刻，他抱着夜澤消失了。

狐貍在人間感受到了強烈的禁術氣息，他擔心靖逸，順着靖逸的氣味兒一路找了上去。柒洛也在找靖逸，但他不知道靖逸究竟去了哪裏。倒是狐貍在最後一次回來看靖逸的時候，被靖逸告知，如有意外、就去輪回井找我。

此時靖逸站在輪回井旁邊，往下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

他雙手沾滿了夜澤的血，回眸的時候遠遠地看了狐貍一眼，扯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說道：“落落。”

狐貍睜大了眼睛，喊道：“靖逸！”

靖逸在自己的胸口割了一刀，取了心頭血，以自己的靈魂和神格為祭，将方才四分五裂的夜澤被魔氣沾染的靈魂拼湊了起來。

“有緣再見了。”靖逸看向胡落，把翅骨劍扔在了地上，抱着沒了呼吸的夜澤跳進了輪回井。

第3卷 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