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品書、論劍
從臨江樓出來,引文浩要讓車駕送他們回去,被沈白拒絕了。
“飯後走一走,看看江州的河景,也算是不錯。”沈白回答到。
“嘿嘿,被你這麽一說,連我都來了興致。”引文浩笑着說:“不過今天下午不行,得去商議事情。”
他們送了童大人離開,站在臨江樓門口閑聊幾句。
“要不要我安排過地方給你住?”引文浩問到。
“暫時不要吧,江州就這麽大,傳出去不好聽,等去了皇都再說吧!”沈白看清長遠的說到。
“嗯,好,有事情可以去館驿找我,我給你的駕貼就能見到我。”引文浩說到。
“好,多謝王爺。”沈白回禮。
引文浩滿意的點點頭,此人進退自如,目的還變向的達到,他對沈白的高看已經不只是在琴藝和書畫上了,這個人的政治智慧很高深。
年紀輕輕能夠如此,觀察事務又入木三分,将來的前途将是不可限量的。
“你怎麽懂得這麽多啊?”回去的路上龍輕塵小聲的問到。
沈白和他肩并肩:“有了之前的推斷,才有了今天的結果,這是一環一環的銜接,并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龍輕塵嘟嘟嘴:“你覺得不驚訝,但是換做是任何人都會詫異不已,我舅舅以前五品的副轉運使見到京官那種緊張和謙卑,回到家都是驚魂不定的,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似得,你怎麽就不怕呢?祁王爺,親王之首;童閣老,內閣的元老呢!”
沈白聞聽淺笑下:“可能我是鄉下來的吧,沒什麽好怕的,他們在我眼裏和你爹差不多。”
“嘿嘿!”龍輕塵忍不住笑到:“我爹知道,非得給你兩個爆栗不可。”
沈白看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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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輕塵聽出他弦外之音,止住腳步看着他:“昨天不是還沒想好呢嗎?”
沈白癟癟嘴,難得露出少年逗樂的表情:“這不是第一名嗎?”
“吹吧!”龍輕塵笑着看着他:“萬一沒寫好呢?”
“嗯,那就趕緊回去看書吧。”沈白笑着說。
“王爺今天怎麽看沈公子?”回到館驿,柳兒給引文浩遞上一杯茶,試探的問到。
引文浩坐在椅子上,接過茶打開茶蓋,悠悠的看着清香淼淼:“別說本王怎麽看的,你怎麽看他啊?”
“讓人驚嘆,江南果然多才俊。”柳兒小心翼翼的回答到。
“哼,不止如此吧!”引文浩放下杯蓋:“沒想到,沈落除了是一個富有才情的少年,還很有謀略性,這不是簡單的精明來形容,而是深謀遠慮性的。”
“您是說他看童大人的身份經歷下菜碟?”柳兒問到。
“嗯,而且他的有備而來讓本王驚訝,顯然是對士商農工有過很深邃的思考。”引文浩微閉眼睛嘆口氣:“這一下,本王有點後悔了,不該讓他和童懷恩見面,現在紙都包不住這把真火了。”
“可王爺是他的引薦人啊,他就算是個榆木木頭也應該不會不知道知恩圖報吧?”柳兒總結的說到。
引文浩搖搖頭:“別的人都好一點,這個童懷恩就是個愣頭愣腦的,他要是把沈落攬在手下,這個沈落又是個孤傲的性格,那麽事情就麻煩了。到時候,無非是為朝廷的清流培養了人物,于本王又有何幹呢?”
“可他不是一無弱點啊?”柳兒提醒到。
“嗯?”引文浩摸摸下颚:“還有一個龍輕塵,這的确還是一招好棋。他們還是在一起住嗎?”
“是,而且是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柳兒回答到。
“哼哼!”引文浩笑笑:“去查查看,湖州龍家有沒有什麽動靜?”
“是,主子!”柳兒回禮退下。
沈白回到了客棧,找出那本《今事集》出來翻看第三篇。
“阿落,你怎麽只看這些雜書呢?”輕塵給他倒茶,好奇的坐他身旁看着他問。
沈白拖過一把椅子,讓他也坐:“天下事,以史為鑒不假,但是為官而苦讀的才子們連今日世事都一無所知,就會和今天的童閣老還有祁親王一樣,雖然聰慧,卻不知民事,不知民情。你要他們為農民和工匠做主,怎麽做?”
輕塵很少看到沈白這樣熱絡的和自己分析這些事情,不免有點高興的看着沈白:“那阿落将來是為了天下蒼生謀福祉咯?”
沈白淺笑下,這是他的招牌笑容:“誰敢說這樣的大話,能做到不違初心就已經不錯了,更何況,我連自己的初心都沒有把握,又怎敢言之鑿鑿的唱高調呢!”
龍輕塵聞聽後不住的點點頭。
“我明白了。”
沈白好奇的看着他:“你明白什麽呢?”
龍輕塵撇着嘴笑一下:“你是個連謊話都不屑說的人。”
“哼!”沈白忍不住輕笑下,拿起書本看第三篇。
第三篇是《洛王傳》。
“洛王,今天是不是聽到過?”沈白問輕塵。
龍輕塵驚訝的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大鳳的子民啊,連洛王都不知道?今天祁親王不是說了嗎,那個童閣老在洛王麾下效力過,是近陽郡。”
“輕塵知道洛王?”沈白問到。
“當然,我在西南就聽過,很小就聽過。”龍輕塵說到:“他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先帝去時,封地在邊陲的上北,鄰近土那王朝的。最早兩國交戰的時候,他就以一人之力,統率屬地的軍隊,打得土那王朝管他叫‘戰神’,十年不敢犯其境。”
沈白在第二篇的《馭法則》裏已經知道土那人的事情,土那人,北部的一個民族,一百七十年前成為一個遼闊的巨大帝國,不亞于大鳳皇朝的領土範圍,兩個巨人子民各有四千多萬,占地廣闊,卻互相制衡,成為了和平的定海神針。
能讓兵馬百萬有多的土那軍,十年不敢犯其境,這個洛王的不凡,恐怕不是一般的将帥之才。
沈白沒有接話,開始看書。
“洛王者,少年英雄,然風姿非凡,翩翩之色,冠絕皇都,譽滿四海,為先帝幼子,有‘如玉皇郎’之稱。
先帝崩,國之傳承有序,然先帝為保幼子平安,分封其至山陰國,山陰富庶地,可保其一世榮華。
帝師國維,改先帝聖意,分其近陽郡。洛知有詐,不予其争,自去近陽,時乾元二年春。
二年末,土那大寒,其軍犯邊,洛王以一萬騎兵夜襲神湖,破敵五萬人,斬敵首兩萬,威震四方。
次年春,又千裏奔襲,破敵土那右谷托阿部,土那王子泯雲野親率五萬軍攔截,被其三戰三勝,天下震驚。
三年春,敵皇十五萬大軍犯邊,決戰白馬,洛王七萬軍破敵皇,敵僅餘兩萬人突圍。帝大喜,改近陽郡為慶陽郡,考令天下。”
光是引言前句,就如此精彩,沈白不禁對正文內容神往。
“這個洛王,通過收留流民,開邊通貿,甚至是私設黑市迅速培植了力量,在乾元二年和三年才有實力對土那屢戰屢勝,這個人真不簡單。”沈白看完全文忍不住說到。
“那是當然,我舅舅說過,他的軍隊全部都是藍盔藍羽,號稱藍翎衛,曾經橫掃西北,所向披靡。”龍輕塵看沈白終于看完,忍不住接話到。
“藍翎衛,有意思!”沈白笑着說到,心裏有點神往。
不知道,前世的‘那人’在軍事上的才華如何。
沈白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接班人’的功績,不僅不次于洛王,更是指揮了數十萬人決戰,百萬人戰役的傳奇神話。
看完書,雖然只有區區五頁,可內容卻不一般。
沈白對這本書的猜測更為疑惑。
如果它記載的東西都是真實的,那麽這本書的出現,實在是太過可怕,到底是誰在布這麽大的一個棋呢,來把大鳳皇朝剖析得這麽透徹。
“可惜這本書裏沒有洛王的結局,他最後怎麽樣了?”沈白問到。
龍輕塵被問到了:“不知道,說是失蹤了。”
“失蹤?”沈白有點懷疑這書的作者是不是洛王呢?
“怎麽了,阿落?”輕塵問到。
沈白搖搖頭,揉揉眉心,放下書:“只是一下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龍輕塵托着頭看着他:“怎麽感覺好像你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對這些事情這麽敏銳呢?”
沈白笑了下:“我在皇家待過,你信嗎?”
龍輕塵點點頭:“你說我就信。”
沈白撇嘴笑下,把書放一旁:“有點累了,我來教你彈琴吧!”
“好啊!”龍輕塵跑過去拿來琴:“早就想學了。”
沈白從音律開始,教他彈音階。
因為是第一次學,龍輕塵拿了撥片來彈奏。
“铛!”琴弦竟然沒經住撥動,斷了一根。
“沒事,待會去買一根就是了。”沈白安慰到:“不過你學得很快,過幾天就能彈奏簡單的曲子了。”
龍輕塵看着他笑了下:“我都覺得笨死了,就這麽幾個音階都沒學會。不過阿落,為什麽人家是五個音階,最多五個半,你剛剛教我的時候有七個呢?”
“這就是不同之處了。”沈白說到:“不過也就因為這個,才說明祁親王的不簡單,從琴音裏就聽出了不同之處,觀察事物細致入微啊!”
龍輕塵看着他:“我看你們是棋逢敵手,你也一樣謹小慎微啊!”
沈白忍不住看看他:“輕塵,以後記住,一定要多留一個心眼,世事難測,人心比世事要複雜得多。”
龍輕塵沒想到他突然有這樣一說,認真的點點頭:“你放心,大不了我就相夫教子。”
沈白聽聞相夫教子四個字,忍不住看他一笑。
傍晚時分,兩人帶着琴去附近的樂器行換了根弦。
“回客棧吃飯吧,我看他們的菜色也不錯,還不貴呢!”龍輕塵看換好的琴弦說到。
“好啊!”
兩人一起返回客棧,在大廳處要了好靠裏的位置坐。
“點個燒肉,豆腐魚湯,一碟腌辣椒吧!”龍輕塵看着菜單說到。
“好咧!”小二收拾菜單下去。
“怎麽知道我今天想吃魚吃肉啊?”沈白忍不住調侃的問到。
“你今天被定了名次,有用了這麽多腦,不補補幹什麽呢?你總說我瘦了,你可瘦了一圈,腰上都沒肉了。”龍輕塵。
“腰?”沈白看着他。
“那個。”龍輕塵微紅着臉:“晚上碰到的。”
“聶行風,別以為你是景先生的高徒,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我兄弟的傷怎麽算賬。”一夥江湖人拿着刀劍圍住一個黑衣服的青年,青年手拿酒杯,絲毫不在意身旁的人。
“諸位,莫非看我們同源客棧好欺嗎?竟然在這裏尋事?”同源的白發掌櫃一拍桌子,聲音嘹亮的說到,絲毫不似之前接待沈白時的慈眉善目。
龍輕塵看看沈白,眼神示意他們是不是回避。
沈白搖搖頭,他兩世為人,還真沒看過江湖之上的尋釁滋事,倒很是好奇。
“掌櫃莫急,我十招之內讓他們走,不毀一桌一椅,不然我就十倍賠償。”黑衣服的青年傲然的說到。
“哼,不怕大話閃了舌頭,我們大青盟的就這麽好欺負嗎?”圍着他的人說到。
“啧啧啧!”黑衣服的青年看看他:“不信,咱們試試,不過。”說完他看看沈白:“那位仁兄,可是絲竹好手否?”
沈白看他一眼:“尚可!”
“這幾日在客棧彈琴的是你?”黑衣服青年繼續問。
“然也!”沈白點點頭。
“那勞煩來首驚風之曲如何?”青年看着沈白拱手一笑,潇灑非凡。
沈白在衆人的注視下拿起月琴:“公子聽好,我這首曲子叫《潇潇雨兮》。”
說完他的手指快得驚人的撩撥琴弦,琴音詭異莫常,森森之色裏帶着殺伐之氣,不是铮铮之曲,而是快雨驚風一般。
“好曲!”黑衣服青年一拍桌上的劍,以快得驚人的速度飛速出劍,劍光閃耀之下,沈白瞄着他飛速的在圍攻者的手腕之間游離劍尖。
一曲前奏短暫收場,圍攻的七個人全部手腕流血,武器掉落在地上,神色驚慌的看着黑衣服青年。
“滾!”黑衣服青年一聲喝去,吓得他們屁滾尿流的跑出去。
“《潇潇雨兮》,好曲,好曲!”掌櫃恢複那個慈眉善目的樣子說到。
黑衣服青年一舉酒碗對着沈白。
沈白放下月琴,以茶代酒回禮。
他和輕塵吃完飯後,被告之黑衣服青年聶行風已經為他們付過帳了,沈白樂得其成,帶着輕塵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