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報仇
紀宜春第一次說話, 叫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姐姐”。
因為他的父母總是很忙, 一直都有工作要做, 留在他身邊的除了保姆, 就只有姐姐。
姐姐好溫柔啊, 帶着他吃飯,陪他一起玩耍, 給他準備玩具,明明只比他大了十歲,卻成熟地像個大人。
一開始, 紀宜春以為“姐姐”都是這樣的,等到後來在幼兒園裏認識了小夥伴, 聽他們講自己哥哥姐姐怎麽欺負自己, 他才意識到,原來他的姐姐是特殊的。
在紀宜春的印象裏,姐姐的脾氣總是很好, 說話總是輕聲細語, 會對司機和保姆說“謝謝”,被父母罵, 也是沉默地聽着。
姐姐的成績也很好, 考試經常拿滿分,回家卻從來沒有提過。等到紀宜春上與姐姐同樣的學校時,他才知道做到這一切是多麽不容易。
如果不是那件突發事故的話,他想, 姐姐應該會考上一個好學校,認識一個同樣溫柔好脾氣的丈夫,再生一個可愛的小侄子。
那件事是怎麽發生的呢?
仔細地從回憶,多年過去,這件足夠改變他家庭的大事,似乎只剩下幾幕場景。
飯桌上,父母宣布姐姐将會出國讀書,她眼底流露出茫然的濕意;姐姐抱着他痛哭,他安慰姐姐不想走就留下;再後來,就是姐姐死訊傳來時,他怔在原地,然後不斷地和人求證。
姐姐去世那年,他才八歲。他沒有被允許參加葬禮,只記得當時來了很多人,父母哭的很傷心。
葬禮之後,就是另外一種生活了。
父母不再那麽忙,回家的頻率大大提升,兩人偶爾會吵架,但大部分時間是一同坐在客廳裏發呆,偶然間聽到什麽響動,就會忽然跳起來,驚恐地環視四周。
他們的朋友偶爾會到家裏來,紀宜春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叔叔。
那天他過生日,穿上小姑給買的蘇格蘭長裙,眉心點着一顆觀音痣,被保姆阿姨推着去給父母看。在進門時,一個衣着考究的男人正從書房出來,見到他一愣,然後笑了:
“你和你姐姐長得很像。”說罷,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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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有淡淡的香氣,也能感覺到對方手指尖觸碰他臉蛋時散發的暖意,但保姆阿姨卻和吓着了似的,猛地将他摟在懷裏,非等到男人離開後才放開他。
從那之後,保姆阿姨就再也不給他穿小姑娘的裙子,也再不給他點觀音痣了。
在他十二歲那年,父母身邊的朋友有人因性、侵、幼、童被抓,判有期徒刑十年。他聽到父母聊天時悄悄嘆息:總算能松口氣了。
十八歲那年,父母兩人習慣在外各玩各的,很少回家,但還是花錢買了個大房子。
在搬家時,他們名正言順地銷毀了關于姐姐的一切,并笑着告訴他:活着的人不應該總是沉浸在過去的事情裏。
他們怎麽會知道,這些年過去,姐姐在他心裏,就只剩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又或者說,姐姐在活着的時候,本來就只是一片沉默的影子。
二十歲,以前住的老房子被賣出去,在成交的那一天,他專門從學校開車過去。主人家脾氣很好,邀請他一起收拾花園——這家孩子對花粉過敏,打算把原本的玫瑰花拔掉,種成一片薄荷。
他眼睜睜地看着一株株玫瑰被鋤頭翻進泥土裏,然後聽到有人“卧槽”了一聲,挖出一塊白骨。
骨頭早被氧化了,一鋤頭下去,利索地斷成幾截。主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小心戴手套将骨頭收撿好,換了顆樹埋下去。
他撿到了姐姐生前的小鏡子。
鏡子是他們偶爾一次出門,從小攤子上淘來的。他記得姐姐很喜歡,老是帶在身上,頭發亂了,就拿出小鏡子照一照,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姐姐像個小公主。
他将鏡子撿回去,同姐姐的照片一起鎖在床頭下的櫃子裏,偶爾拿出來看一看。
這一年,他去了姐姐去世的那個國家,專門去找了姐姐原本要去的學校。回國之後,他開始搭建自己的人脈,想方設法查當年書房門口遇見的叔叔,又找到退休的保姆阿姨,從對方那裏探聽消息。
原來,他的父母在生意上十分依仗那位強、奸、犯,也的确是在對方的幫助下,他們能夠獨辟蹊徑,在紀家家族裏一枝獨秀。
“……姐姐的死,是因為他嗎?”紀宜春問。
紀氏夫婦打了個磕絆:“怎、怎麽可能!”
但又想到宜靜正在身邊,只得緩緩閉上了嘴。
紀宜靜側頭津津有味地聽完弟弟的講述,像是在聽別人的什麽故事,感慨道:“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當年的她,在別人眼中是這個形象。
紀氏夫婦原本就心虛,此刻再聽到宜靜說話,生生打了個寒噤,悄悄地向後縮了縮。
宜靜睨他們一眼:“放心,我不怪你們。”
怪誰呢?
當然是自己。
她半是感慨半是疑惑地自言自語:“我當年怎麽就這麽傻呢?明明可以帶把小刀在身上,等那人脫了褲子,就幹淨利落地紮過去。”
“亦或者想辦法買到安眠藥,等他睡着時全部塞進他的嘴裏。我力氣小,可以先悄悄用繩子綁住他的四肢。”
“再不濟,還可以大聲嚷出來,去找人求助,早點逃跑。”
可是,為什麽十八歲的她,就像一個順從的羔羊,柔順地躺在案板上,承受着對方的霸淩?
“一定……還有別的什麽原因。”宜靜側着頭想。
當第一次她被欺負,父母知道後,她的爸爸媽媽告誡她:“要保密,不然大家會嘲笑你”,“你不幹淨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要是要臉的話,就不要把這些說出來”。
她一邊看着古裝劇裏因為失去貞操而被沉塘的女人,一邊強忍着疼痛,懦弱地點點頭。
後來,每一次當她被欺負之後,她的父母都會用複雜的眼光看她。有時候抱着她,說“你是我們家的功臣”,有時候心情不好,就會罵她是“小賤人”,是肮髒的“biao子”。
她最終選擇結束生命,是因為上課學的課本中的內容:人天生具有選擇的權力。
她覺得太諷刺了。
仿佛是在嘲笑她。
宜靜飄蕩地在空中移動,仔細看,能發現她并不是憑空漂浮在空中,她的腳底下踩着一個小鏡子,應當就是紀宜春提到的那一個。
她來到紀氏夫婦面前,蹲在他們身邊,托着下巴問:“你們是不是後悔生我?”
想必,擁有這樣的女兒,帶給這對夫妻的體驗并不好。
紀夫人快吓哭了,縮在地上向後退行,“你、你別過來。”
紀老爺也說:“是、是你自己想不開的,不是我們。”
“是啊。”宜靜點點頭表示贊同,“殺我的不是你們,可是,這些年我逐漸有了新的領悟,就是不能和垃圾講道理。”
“因為很多人就是講太多道理,才會過得憋屈和難受。”
站在一旁的了凡大師忽然意識到什麽,喊道:“小心!”
但還是晚了。
随着宜靜話落,紀氏夫婦倆驀地被不知名的力量卷起,吊在空中。仔細看去,那作案工具,竟是宜靜的長頭發。
“啊啊,放我們下去!”紀夫人掙紮着說,她能感覺到那發絲輕而易舉地能夠穿過她的肌膚,割破她的喉嚨。
“你覺得可能嗎?”宜靜幽幽地問。
一瞬間,房間裏只剩下兩人艱難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知道,宜靜十年執念不散,為的到底是什麽。
在這時候,葉輕語悄悄移動到紀宜春身邊,擔憂地看着他:“你沒事吧?”
紀宜春轉頭看了她一眼:“沒事。”
然後目光淡淡地看着現場正在發生的一切。
葉輕語只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身邊的人。
另一邊,随着紀氏夫婦呼吸漸弱,被他們請來的大師們終于動了——了凡禪師用了禪杖,狠狠朝着宜靜所在方向抽去。谷婆婆和章先生兩人負責解決纏人的發絲。
馬道長在一旁勸:“這兩人的确不配為人父母,可當衆動手殺人,也太過分了些。”
宜靜仿佛早料到了這一幕,也不惱怒,笑嘻嘻地說:“看,大家都各有各的道理。”
既然,大家都有道理,那就實力說話。
話落,了凡大師被擊飛了出去,手上的禪杖脫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沒想到自己會輸的這麽容易,或者說,他沒想過這煞鬼會如此厲害。
明明在葉欽手上,煞鬼看上去弱不禁風的。
另一邊,随着谷婆婆和章先生的努力,發絲非但沒有被解開,反倒越勒越緊,紀氏夫婦已經翻起了白眼。
“哎呀,好慘啊。”宜靜拍拍手,愉快地說。
眼看紀氏夫婦小命不保,千鈞一發間,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葉欽身上。
“別裝了,你是回頭煞,殺不了他們。”葉欽淡淡地說。
這是刻在煞鬼靈魂裏的規則,回頭煞的執念因家人而起,卻又無法傷害家人。
此時,門外響起了警笛聲。頃刻間,大批警察沖了進來。
有人報了警。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鮑某案子剛爆出來,看着我的劇情,再看看現實,不由得感慨:是我輸了!
願女孩子們勇敢一點,如果遇到不好的境遇也要加油做自己的救星。
午安!晚上八點還有一更
感謝在2020-04-20 10:31:45~2020-04-21 10:21: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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