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就在音樂響起的瞬間,所有宮燈忽然熄滅,原本被無數宮燈照得燈火通明的地方,陷入黑暗, 引起一片嘩然慌張, 這是現代為達到先抑後揚的矛盾、沖突性舞臺效果而常做的事,只是頭一次接觸的人免不了被吓到。
晉成帝猛地站起, 怒意飙升,他最擔心的當然是自己的安全問題, 但很快就發現自己身邊圍滿了侍衛,“皇上,卑職是鄂洪峰, 負責保護皇上安全。”熟悉的聲音傳來, 晉成帝一時沒想到是誰,聽到對方自報家門,記起是負責宮內安全的總頭領之一, 那略顯粗狂的聲音讓皇帝心中瞬間安定下來,對鄂洪峰來得如此迅速是有些滿意的。今日并沒有額外加派人手,這種慶典為了顯示出泱泱大國的氣度,只會配備标準護衛,所以晉成帝覺得這個侍衛頭頭挺有腦子,知道防範于未然。
在晉成帝看來鄂洪峰現在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安全,自主“加班加點”。雖說面上不會有什麽,但至少開始對這個鄂都督有好印象,那就比什麽都重要。
像鄂洪峰這樣沒命令擅自過來的,嚴格說起來算越級私調軍隊,被革職可不是笑話,傅辰在拜托時他才會說出了難題,傅辰要求在整場國宴中不但要于暗處保護皇上,還要在有突發情況時能夠就近出現。
鄂洪峰是猶豫的,究其原因就是欠着的人情還沒那麽大臉讓他用前途開玩笑,傅辰也只是個小小從三品,就是不還人情又能如何?他對傅辰那麽客氣,在很多人眼裏可是屈尊降貴,能聽傅辰說完話就算很給面子了。
在做出選擇時傅辰給了利弊的分析,最終鄂洪峰決定冒險。
有時候差事無論大官還是小兵,只要平時沒特殊表現,沒強硬後臺,嘴巴也不夠甜,想升職難如登天。
此一時彼一時,在确定聽到晉成帝那一絲欣慰的輕笑時,鄂洪峰就知道,賭對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說是傅辰欠他人情,但卻是他得到的更多,一次是巧合,那麽兩次呢?
會不會有更多?
他甚至有個瘋狂想法,希望傅辰多來幾個“任務”,與此人結交也許是他人生的轉折點,鄂洪峰暗自打算着。
黑暗也不過是剎那,瞬間就好似有流光溢滿眼前,空中劃過一道道或長或短的光帶。
如果說剛才是慌張的,現在就是驚喜加驚嘆。
一慌,一喜,強烈對比。
心情也被前所未有地調動起來。
這心理戰術,算是開門紅,打響了第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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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辰望向晉成帝的方向,果然見皇帝看了都忘了坐下,您會驚訝的,我要讓她成為您生命力最特別的女子。
“這是誰安排的?”瑾妃問向傅辰,她只是随口問問。她被幾百只流螢飛舞的壯觀場面給震撼到了,就是再淡定從容瑾妃也只是一個剛及?就進了宮的女子,沒見過這般美景也是正常,她吶吶自語,覺得有些奇怪,“聽說是聲樂司做的,但往年她們可沒這靈巧心思。”
“我安排的。”傅辰彎身,對她的敏銳分析并不覺得奇怪,“喜歡嗎?”
合格的男寵,就是時不時讓主子知道自己是在乎她的,這點傅辰一直很敬業。
瑾妃輕笑,有些不優雅的掩嘴,“再如此不着調本宮就命人将你叉下去!”
她顯然是不信的,傅辰微笑,雖然他說的是實話。
剛取茶回來的墨畫剛好聽到瑾妃最後一句話,再看了看毫不引以為意的傅辰,翻了個白眼:娘娘您倒是真的叉呀!要是誰叉了,看您不急?這麽沒上沒下,還不是您縱着的。
就是瑾妃見過不少大世面的都為之驚嘆,和何況他人。
“是流螢!”
“天哪,好壯觀,太漂亮了!”
那些流螢被放了出來,如果有人細心觀察就會發現,在傅辰做了手勢後,才有太監将捕捉的麻袋打開,才讓它們飛出。
從踩點,捕捉,運送到皇宮,中間還加一個流螢的死亡率和一日壽命,這看似容易的差事卻是花了他們不少功夫的,這些人也是傅辰在劉縱回來內務府前保下的劉派太監,辦事可靠。
流螢穿梭在人群中,女子們甚至不敢眨眼,就好似自己置身與天際中,那種美麗在缺乏自然觀的年代裏是稀有的,有才情高絕的官員已開始當場賦詩一首,特別是九皇子這般素有神童之名的更是被推崇的厲害。
這時候才有人反應過來,剛才宮燈全滅,原來只是為了效果。
不愧是晉國,也只有晉國才有這般獨一無二的節目。
有人為了掩飾自己過于慌張露出的醜态,低聲說了句抱怨,“吾早已知曉,不過是一些雕蟲小技,真是贻笑大方。”
卻因為是國宴,這話也只敢私下說說,徒惹笑話。
邵華池微眯着眼,看向空中散發光芒的流螢,這場景這震撼感還有這大手筆,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看向傅辰的方向,就見傅辰又在與瑾妃在旁若無人地說話,皆是微笑,看上去瑾妃是相當寵幸這個奴才的,甚至無所謂被人知曉,她也的确是不擔心的,宮裏誰不知傅辰是個舍己為主的好奴才,多寵些是自然。
邵華池忽然想起,他給傅辰的三個任務,除了接近國師查到其目的那一條目前進展不大,雖然不大,但傅辰也順利結識了國師,其他的傅辰簡直做得太好了!
好得出乎意料,他當時為何會給傅辰這種任務?
真是!
怎的如此礙眼!
啪啪啪,宮燈出現,穿着流雲金絲裙的宮女從遠處過來,而整個點绛臺上的蠟燭也被點上了。
“嘩——”
一場奢華的盛宴即将拉開序幕。
點绛臺有兩處表演區域,一處是正規舞臺,一處就是被廢棄的池塘,池塘上方伫立着一根根石柱,石柱半徑極小,剛好夠兩腳并立的程度。
那是晉太宗時期寵妃所表演點绛舞的地方,此舞難度極高,到了乾平年間已經失傳了。
今日用的是正規舞臺部分,點绛臺是被舍棄的,完全沒人注意到。
現在石柱上點燃了一排蠟燭,下方黑暗中有乘着小船的太監齊齊點蠟,這時候衆人才意識到剛才完全沒看這一片漆黑的地方,自然沒注意每個石柱上都有一朵以假亂真的巨大荷花。
荷花漸漸打開,先是粉色慢慢變淡,盈滿眼前的是如雪般的色彩,出淤泥而不染,猶如真正的荷花綻放,柔嫩的花瓣展開最美的姿态。
再仔細一看,才能看到那些穿着雲紗白裙的女子從花瓣中央緩緩起身,随風而動,踩着糅合板、蕭、筝等樂器的合奏音樂翩然而至,她們跟着節奏起舞,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前頭的女子,她的一擡手一投足都曼妙無比,彎月在上頭,月光盈盈落在她身上,朦胧了視線,猶如月宮仙子絕色傾城,缥缈如仙。
每一個旋轉,每一個動作都讓人忍不住眼神追随,她似乎帶着某種吸引人的魔力。
其實這只是因為傅辰加入了部分現代的舞步,在古韻的旋律中有點睛的效果。
螢火蟲萦繞着她,點點星光,高潮疊起,她從一處高臺跳起,讓人們心髒為之一緊,又輕飄飄落到下一處高臺展現曼妙舞姿,再跳起,再起舞,這樣來來回回,幾乎所有人都被她吸住目光再也移不開。
她渾然味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四處的黑暗襯托得她好似在半空中起舞,衣袖、裙擺在空中飄起,衍生着驚心動魄的弧度。
即使曾經看過一次不完整的,晉成帝也依然被這個女子的多面性所震撼,他發現他忍不住了。
他從沒見過如此飄然欲仙的女人,像是遙不可及的天上仙女,對人間懶回顧。
不,他絕對不會放過她!要把這個女子完全納為己有!
他曾答應過她,沒得她同意,不會納她為妃,當時的他認為對這個女人,只是對母親懷念的寄托,只是想要個說說話的人,并不想用那對普通女子的那套讓他們的關系變質。
但現在,他要食言了,他有欲望,從來沒有那麽濃重的欲望。
想要一個女人!
梅珏,這次無論你答不答應,朕都不能讓你離開朕的視線。
即使他知道,這個決定,會讓梅珏恨自己一輩子。
他唯一不想逼迫的女子,如今還是違了她的意。
梅珏,陪着朕吧,這樣的你,朕怎舍得讓你出宮!
皇後吳胤雅看着晉成帝那滿眼癡迷的模樣,手指緊緊摳着雕花扶手。
晉成帝對女色方面并不節制,也許是從不缺女子,他雖好色卻沒到饑渴的地步。少有這樣失态,就是以前麗妃在世時,除了最初寵愛了幾月,日日不早朝開創了記錄了外,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表現出這般勢在必得的瘋狂,在那之前他甚至興趣缺缺,完全打不起精神!
她望着領舞的女子,為何從未在宮裏見過此女,如此容貌就是麗妃年輕時也不枉多讓了!
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驚為天人啊!
那些新來的秀女們争奇鬥豔,她還在想這次誰能撥得頭籌,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了黑馬。
吳胤雅将憤怒扭曲的情緒漸漸沉下,皇帝不過是一時興趣,很快就會膩了,看之前的祺貴嫔就知道了,再寵也不過這般了,個把月的,她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就失了方寸。
不停安慰自己,吳胤雅才恢複了皇後的氣度。
這些日子的連番打擊,已經讓她疲于應付,心情抑郁和痛苦被無限放大,自然沒往日平靜。腦中總是不斷回憶起自己在長寧宮剛剛沒了孩子,晉成帝就在外面宣布了邵華陽的罪,現在她失了後宮的權,失了兒子的繼承權,小兒子還在羌蕪,如今她還有什麽底氣去争?
而發現皇上失态的,可不止皇後一人,本來晉成帝因為剛才短暫的黑暗而起身,還沒來得及坐下,那邊就起舞了,這一來二去的就讓人以為皇上是被舞蹈迷住而起身,這讓不少人心思活絡開了,誰能不說整個皇宮思維都是圍繞着皇上轉的。
當最後一個動作結束,再一次出現大片驚嘆聲。
那是遠處,四個金光大字出現在視野中:一統山河。
仔細一看,分明是宮人舉着宮燈,一人一個燈拼湊出這些字來的,這與舞蹈銜接的太好,也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排練的。這巧思讓人直嘆策劃之人的用心良苦。那四個字的确是太猖狂了點,但也要看現在上頭的皇帝是什麽性子的,晉成帝可是最好這般大喜功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在人們還沒回神的空擋,一群太監異口同聲喊道,顯然這也屬精心安排的後續。
齊聲喊的力道是震撼心靈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跪了下來。
“好好好!”晉成帝哈哈大笑,一臉意氣風發,誰不喜歡被人這樣誇贊,被萬民敬仰,“所有參與這支舞蹈安排、編曲、奏樂的,賞銀千兩!”
一群人謝恩後,晉成帝收回了笑臉,看着跪在石柱上方弱不勝衣的梅珏,略帶深意,“朕曾下過口谕,在今日舞蹈中表現優異者晉級,梅珏接旨!”
也有人奇怪,為何皇帝會知道一個小小領舞的姓名,但很快疑惑就被皇帝下一句話給打散了。
“奴婢在。”
“今有隴虞西十二所姑姑梅珏,淑德含章,性情溫良,風姿雅悅,品質高潔,在國宴中表現脫俗,深得朕意,特封為婉儀,賜封號梅。”
這一下,就引起不小的轟動了,這次可是國宴,不僅僅是宮裏的妃嫔會到,朝臣和命婦以及部分家眷也能出席。
婉儀那可是從四品的位置,哪有第一次冊封就那麽高位的。只看看剛剛進宮的秀女,哪個不是從低階做起,沒被臨幸的甚至還是無品級,就是臨幸了那也是從更衣、答應做上去的。
再說說,德淑兩字不是随便用的,四妃才能配的上這些字,在宮裏算是對女子極高的評價了。
最後是賜封號,封號也要看皇帝心情和他對這個妃嫔重不重視,就像以前德妃,德妃的全稱是瑾德妃,瑾是皇上賜的字,對比其他只是姓氏加妃位的妃子,屬同階段最高。
就是德妃降級了,那封號還在,就沒人敢輕易去得罪她。
同樣道理,這賜的梅封號與她姓梅是兩回事,有心人還會發現,梅字,梅蘭竹菊排首位,皇上對這位梅婉儀可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梅珏驚駭擡頭,也許是太驚訝,她完全沒有被封賞的喜悅,只有滿滿的不可置信,然後化成了憤怒和指責。
她膽大包天地以控訴的目光望着晉成帝,似要抗旨不遵,“奴婢……”
晉成帝被梅珏的視線刺痛,不但沒有被冒犯的怒火,反而是滿滿的愧疚和越發被激起的征服欲望,只有他清楚這個女子的純粹,她是真的不想入後宮,是他毀了她!但他不後悔!
他轉開了去,不給梅珏拒絕的機會,直接打斷。
這衆目睽睽下拒絕不但損了他皇帝的顏面,也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狠聲道:“下一個節目,上來吧!”
梅珏見無轉機萬般無奈下了點绛臺,直到離開,都沒有望過傅辰的方向,傅辰也是一樣。
任何計劃,在執行的過程中,他們都是兩個毫無關聯的個體。
打入晉成帝的內心,這計劃已經完成到第三步!
傅辰邊為瑾妃倒酒,餘光邊打量着沈骁的方向,還在與公主如膠似漆,言笑晏晏,并沒有任何怪異的地方。
天空中,那只犀雀還未出現。
傅辰并沒有放松,但即使如此,在摸不清規律和對方目的的情況下,無法提前做出應對措施。
他看到沈骁在桌面下緩緩動作,那是茶杯碎片!
他要做什麽?
那碎片被捏住,割着另一只手掌。
鮮血橫流,奔流而出。
他割傷了自己,自殘?不,定然有關聯,是什麽?
傅辰擡頭,出現了!
那只犀雀。
此時,那麽湊巧?
它正朝着他的方向而來。
那邊詠樂公主也察覺到沈骁受傷了,正在輕聲詢問傷勢,沈骁也溫柔回應安撫着,只是那目光卻好似在搜羅全場,他正在關注那只犀雀的的飛行方向。
漸漸地超傅辰方向移動。
糟糕!
香氣,那之前在死士撲過來時聞到的味道,再一次出現!
血——香氣——犀雀!
這才是關鍵,但等傅辰聯系完後,已經來不及了。
那只犀雀,越來越近,無論他如何躲避都好像能準确抓捕他的位置。
沈骁的視線也更鋒利,精光四射。
犀雀清鳴一聲,傾斜沖刺,然後緩緩落于傅辰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