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片刻,外頭傳來了小汽車駛入的聲音。很快的,仆婦在外頭敲門道:“先生,錢醫生來了。”周兆銘:“快讓他進來。”
錢醫生檢查了一番,又問了好些個問題,忽然微笑着對周兆銘地道:“周先生,恭喜你了,照情形看來呂小姐應該是懷孕了。”
周兆銘一時倒有些呆若木雞,數秒後方反應過來:“什麽,你再說一遍。”那錢醫生扶了扶自己鼻尖的金框眼鏡:“呂小姐的情況應該是懷孕了。但具體的話,最好能讓呂小姐來醫院做一個詳細檢查。”
周兆銘疊聲叫好,道:“等過幾天我陪她去一趟醫院。”錢醫生收拾醫藥箱:“周先生,那我先告退了。”
周兆銘吩咐道道:“來人,送錢醫生回府。”那仆婦領着錢醫生出去,周兆銘叫住了她:“把燕窩拿去倒了。”
呂靜如側身躺在床上,一直不作聲。周兆銘挨着她靠坐在床頭,拉着她的手款款道:“也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
呂靜如不答,周兆銘心情甚好,徑直地自言自語:“給我生個女兒吧。”
呂靜如還是不說話。周兆銘這才察覺出不對,俯下身:“怎麽了?”呂靜如恹恹地瞪了他一眼:“我難受着呢,你坐遠點,別煩我。”
嬌啧薄怒,所謂的打是情罵是愛,別有一番滋味。再說了,如今這個妙人兒肚子裏正懷着他的骨肉呢。周兆銘忙哄道:“好,好,好。我不來煩你,我不來煩你,我就在這兒坐着,坐着。”
呂靜如推着他:“坐遠點,再遠點。我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你們男人就沒有一個是有良心的,就知道關心肚子裏的孩子。”
周兆銘又望邊上挪了挪:“好好好!我坐遠點,坐遠點。”又疊聲地哄她:“我關心孩子,不一樣是關心你。如今我們的孩子可正在你肚子裏……”
忽然,門口有人道:“周爺,有事,你出來瞧瞧。”這人是周兆銘的心腹侍從駱應鳴,跟着周兆銘出生入死,此時說話的語氣嚴峻急促,顯然是發生了重要之事。
周兆銘快步開門,駱應鳴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周兆銘忙道:“帶我去看看。”
原來有個仆婦死在了後頭的花園。周兆銘定睛一瞧,正是方才領錢醫生上來的那個仆婦,此刻正嘴唇烏黑,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毒,剛剛氣絕而亡。
駱應鳴又道:“還有呂小姐的波斯貓,也死了。”周兆銘倏然擡頭,眼光精光閃爍:“什麽?貓也死了。”
周兆銘的腦中驀地閃過那波斯貓舔過的燕窩,電光石火間已經了然,冷聲吩咐道:“讓人把廚房相幹人等都綁起來,給我一個一個的審,審到說出實話為止。特別是那幾個經手過燕窩的人。”
不多久,駱應鳴又回來禀告:“剛又有人回報了,發現廚師金三也死了,死在下人房裏。”又道:“搜他身了,懷裏有一根金條。顯然是被人收買了下了毒,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被人殺人滅口了。”
駱應鳴帶了手套的手攤了開了,赫然便是一根金條。
周兆銘來回踱步。駱應鳴隔了半晌,道:“周爺,這事看來不是沖着您來的。”周兆銘沒說話,又踱了一會兒步便上樓。
進房的時候,卻見呂靜如已經從床上起來了,整個人縮在沙發裏。見他進來,呂靜如粉臉煞白地擡頭:“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周兆銘攬着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別多想。”呂靜如:“你叫我怎麽能不多想呢?今天我跟孩子沒事,那明天呢,後天呢,大後天呢……”
周兆銘沉聲道:“你放心,我會查清楚是誰害你的。”呂靜如卻“呵呵呵”地笑了出來,片刻收斂笑容:“我在鹿州一個相熟的人也沒有,更何況仇人了。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呂靜如微微顫顫着扶着沙發站了起來,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周兆銘,我是不聰明,可也不笨!你若是不能護我和肚子裏孩子的周全,你索性就讓我離開鹿州。”
周兆銘站了起來:“你離開鹿州去哪裏?”呂靜如板着一張俏臉:“你管我去哪裏。”她拉開了衣櫃,開始取櫃子裏的各式衣服。
周兆銘:“別鬧了。”呂靜如不理他,依舊我行我素。
周兆銘放開她,也不攔她:“好,我去找她對質。”呂靜如忽然便靜了下來,隔了半晌,捂着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你若是跟她撕破臉,她對付我和孩子就更肆無忌憚了。”
周兆銘不吭一聲地來回踱步,知道她所言不假。
“嗚嗚嗚,我倒是一了百了,可我那肚子裏的孩子……”
周兆銘被激的怒氣上來了:“我怕她!那光頭最不待見的就是她們母女,特別是那個老太婆。我這就去找她。”
這回反倒是呂靜如拉住了他,她撲撲落着淚,仰着頭,淚眼迷糊地攔在他面前:“別……別去。我跟你說氣話呢。”
“我不應該逼你的。我知道你也難。她再怎麽也是曾家的大小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曾大帥和曾夫人發怒了,那還不是為難了你。我明白的。我不怪你!只怪我跟肚子裏的孩子命苦。你還是讓我們離開鹿州吧。也算給我和孩子一條活路。”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一張臉,熨熨帖帖,事事為他着想的這一番話,把向來鐵石心腸,不重兒女情長的周兆銘說心頭發軟了起來。他第一次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珍視目光看着呂靜如,緩緩地替她擦拭了淚水,又緩緩地把她攬到自己懷裏:“我這麽一個大男人,如果不能護你跟孩子周全,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周兆銘從此以後,對呂靜如更是疼愛有加,言聽計從。
而曾夫人那邊聽到消息的時候,則重重地擱下茶盞:“什麽??我不是讓你別輕舉妄動的。你怎麽這麽沉不住氣!”曾方頤曾靜頤道:“娘,不是我們下的毒。”
曾夫人擡頭,目光極銳利,如刀鋒一般地盯着曾方頤審視:“不是你?”曾方頤:“娘,真不是我。一來,時間倉促,我們都還未來得及收買人。二來,我們未得你吩咐,怎麽敢亂動手。”
曾夫人聽着确實在理,便眉頭微擰地凝神思索道:“那會是何人?”
曾靜頤道:“會不會是小妹?她如今對那賤人可是恨之入骨的……”曾夫人便已經打斷了她的話:“不可能。且不說你那妹子從小我們又寵她寵的緊,不懂這些個算計心思。就算現在年歲漸長,懂些人情世故,但她素來就是個缺心眼,就算有,她哪裏有這個能力把這件事情辦的這般滴水不漏。”
曾方頤覺得有道理:“娘說的是。哪會是何人?”
兩人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頭緒。曾夫人端了茶盞,飲了口茶水,才緩聲說了一句:“賤人就是命硬。”頓了頓,又道,“且不去管是誰,只是一擊不中,這個法子就不能再用了。”
曾靜頤道:“娘,那還有其他什麽法子整治那賤人?”曾夫人:“既然有人走在我們前頭,打了草驚了蛇,如今什麽法子也不管用了。你們給我老老實實待着吧。這件事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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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慧這邊卻是其樂融融。
年十八那日下午,曾連同又在家教笑之學畫畫。書房裏通了德國的暖氣管子,丫頭們巧手地在瓷瓶裏插上了新折的紅梅,花香幽幽淡淡地飄散,在溫暖如春的書房內若隐若現。
唐寧慧随手翻着曾連同書房裏的古籍畫本,偶爾不經意地擡頭,便瞧見曾連同側着身子,細心地指點笑之,或者手把手親自教導,挺拔的身形一如當年,還有那烏黑的發……她心頭一動,便想起那一年的雨天,他蹲下來替她脫鞋,她低下頭的那一眼,心柔軟得仿若雲團。
濕軟細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口靜靜傾灑進來,房間裏流水靜深,只有那爺兒倆的竊竊低語聲:“笑之,手的姿勢是這樣的。”“是,爹。”
“爹,這裏呢?”“對,線條就這樣……這裏要有些許陰影……”
也不知是不是暖氣的緣故,任外頭北風呼呼地拍打窗子,她卻只覺濕濕熱熱的,心頭一絲寒意也沒有。
笑之完成了一幅六角大花瓶的素描,便喜滋滋地捧着過來:“娘,你看,是我畫的,像不像?”唐寧慧連連點頭稱贊,雖然西洋的畫風與國畫完全不一樣,但像模像樣地将六角大花瓶的形狀描了出來,對年幼的笑之來說已經不易了。
曾連同見唐寧慧觀賞着笑之的畫,一幅凝神靜息,津津有味的模樣,便拿過笑,饒有興致地描了起來。
笑之見狀,也不打擾他,自得其樂地在房內玩耍。
好半晌,唐寧慧只聽笑之忽然叫道:“娘,這張紙上有你和爹的名字。”笑之最早識得的幾個字,便是他自己和唐寧慧的名字。
笑之跑了過來,手裏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了一張褚黃色的紙。曾連同此時瞧見,情不自禁地“呀”了一聲,對笑之道:“怎麽找到這個了?快去放好。”
可唐寧慧已經瞧得清清楚楚了:繁複的雲紋,紅梅喜鵲,喜慶吉祥,上面手書: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壁合。蔔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此證。最下邊是兩人的簽名:曾連同、唐寧慧。
不知何時,他補了一個“曾”字上去。
唐寧慧怔了許久,緩緩地擡眸,望進了曾連同幽深若潭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