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院子裏的抄手走廊處爬滿了綠藤,陽光從高處落下來,斑斑點點,似落地有聲地花朵,在地上熱烈的盛開。
曾連同從車子裏頭一下來,程副官便道:“七少,寧州那邊送了些東西過來,我讓人擱在你書房裏頭了。”曾連同本已經擡步往後近走了,聞言便止了步,往書房裏頭去。
果然,書桌上擱了一不大不小的木箱。程副官跟在身後,嘿一聲:“劉雲京說了,小少爺他們在寧州的屋子沒什麽可收拾的,他讓人倒騰了半天,才整了這一箱物品出來。”
曾連同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緩緩掀開木箱蓋子,大多是笑之那些不值錢的玩具物什。木馬,木劍等等,曾連同含笑着取出來把玩了半晌,忽然,他視線一頓,嘴角的笑意便僵凝住了。
是一卷褚黃色的紙卷。曾連同慢騰騰地伸出手,那紙卷薄薄的,可此刻握在他手裏偏偏猶如千斤重般。打開一看,紅梅枝頭喜鵲鬧。正是當年兩人的婚書。
當年她渾身濕淋淋地伏在他懷裏顫抖,他摟着她:“別怕,一切有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亦是真心的,但那時候他也未想過與她成婚的。當時不過是想留她住下一段時間,權宜之計而已。
她暈厥之時,顫顫地問他:“連同,你願不願意娶我?”那種情況下,他沒有辦法說不,于是,便有了這樁婚約。
想不到這紙婚書,她竟然保存到了如今。可這次她帶笑之離開,卻沒帶走……
東廂房處王媽等婆子丫頭正候着,見了曾連同,躬身行禮:“七少爺。”曾連同放低了腳步進了屋,只見內屋床幔低垂,輕輕掀開一看,只見笑之側身而卧,睡的頗為香甜。而唐寧慧則側着頭低坐在旁,拿着團扇輕輕地微笑之扇風。
唐寧慧自然知道曾連同進來了,只是她頭也未擡,只顧着自己手上的動作。
曾連同默不作聲地站在邊上杵了半天,然後又無聲無息地出去了。
笑之醒來已經是旁晚時分了,朦胧地揉着眼睛起來:“娘,這裏是哪裏?我們什麽時候去找舅公姨婆?”唐寧慧從換洗室擰了熱毛巾給他擦臉,柔聲道:“娘帶笑之過些日子再去找。只是如今我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外頭的侍候着的人聽見了屋裏頭的動靜,便道:“夫人,七少爺吩咐了,讓小少爺醒來就去後廳裏。”
唐寧慧牽了笑之的手才跨出東廂房的門,外頭的王媽便迎了上來:“周裁縫來了。在廳裏候着給夫人和小少爺縫制衣裳呢。”
兩進的後廳是西式的布置,周裁縫帶了兩個學徒正垂手站着。見了唐寧慧兩人,趕忙低頭行禮:“給夫人和小少爺請安。”
曾連同一進屋,便見兩個學徒在給笑之量長短。而周裁縫捧着一些布料在給唐寧慧端詳:“夫人,這些料子都是時下裏頭最流行的。您仔細瞧瞧定會喜歡的……這幾個花色是最新的。夫人若是做了旗袍便是咱鹿州城裏獨一份的。”
唐寧慧側着頭:“不用了,我說不必替我做衣服。”周裁縫極是為難:“這,這……如此小的沒辦法對七少交代。”唐寧慧:“你放心,我會對他說的。”
曾連同不緊不慢地開口:“要對我說什麽?”唐寧慧倒沒料到他會前來,擡眸與他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她緩緩移開視線,淡淡道:“你既已聽到,又何須我多說呢。”
笑之見了曾連同,脆聲聲地叫了一聲:“曾叔叔。”
曾連同沉了臉不作聲,礙着笑之,咬牙切齒地忍了下來。廳裏氣氛瞬間冷凝了下來。半晌,曾連同見笑之的量衣已經結束,便沉聲吩咐道:“王媽,你帶小少爺去院子了逛逛。其他人都下去吧。”
一時間,衆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後廳裏頭,就剩下了唐寧慧和曾連同兩人。
曾連同斜眼瞅了唐寧慧一眼,嘴角若有似無地一點冷笑:“你這是與我劃清界限?還是嫌這些東西還是不夠好?”
唐寧慧斂息垂目,不吭一聲。
曾連同其實原意是想讨好唐寧慧的。只是他位高權重,一直以來,都是旁人讨好他的份。他便想着讨好女子,不過是衣服首飾之類的。便打發了人去安排。
此時卻被唐寧慧不輕不重地這麽一堵。她不要,她不稀罕。更讓他最惱火地是笑之方才那一聲“曾叔叔”。
曾連同:“若是嫌東西不夠好,倒還是有法子的。怕只怕是你想要與我劃清界限。”唐寧慧冷笑:“曾先生真是會說笑,我與你除了笑之,沒有一點關系。”
曾連同長長地嘆了口氣:“唐寧慧,我倒想提醒你一句,如今你在我手裏,還是順着我一些好。”唐寧慧道:“我若是不順着你呢?”
曾連同:“旁人我是不知,可是你向來心軟的緊。別說周璐了,單單你唐門一家老小就有那麽多了,再說了鹿州這裏還有你舅舅姨媽呢?如今,他們都在我的勢力範圍內。且不說這些人,就算是為了笑之,你也得對我好些。你說,是不是?”
曾連同知道自己這麽一威脅,更是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遠了。可是,笑之那一句簡直要把他給生生堵死了。
唐寧慧暗暗一凜,只好不說話。曾連同倒也見好就收,揚聲吩咐:“讓周裁縫他們進來。”
接下來的光景裏頭,曾連同坐在一旁,瞧着周裁縫和學徒捧了衣料一匹匹地呈了上來。唐寧慧如他所料的毫無意見,每一匹都說好。曾連同吩咐:“既然都好,那就每個料子都做一身。”
晚膳是在後廳西邊的膳廳用的。丫頭婆子們端上了六菜一湯。曾連同第一次與笑之吃飯,抱着他坐在了自己身邊:“笑之喜歡吃什麽菜?”
笑之素來乖巧,只回道:“笑之都喜歡吃。娘說不能挑菜。”曾連同深深地瞧瞧了唐寧慧一眼,只見她羽睫低垂,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她大約只有對着笑之的時候才是溫聲細語的。
曾連同每個菜都夾了一點,擱在笑之面前的碟子裏:“來,吃吧。”笑之坐得端端正正地,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她把笑之教育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