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坐在車轅上苦苦等候的人竟正是趙世禛身邊的西窗。
西窗跟下車的闌珊打了個照面,即刻一躍而下。
他順勢把手中的瓜子劈頭蓋臉扔到了闌珊頭上,叉腰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兔崽子,說去看我又不去,倒是讓我在這裏等了你足足一個時辰!”
闌珊自知理虧,也不顧去拂衣上的瓜子,忙先深深彎腰行了個禮:“抱歉抱歉,是我的不是。”
西窗得理不饒人,指着她叭叭地又道:“你知不知道,就算是那些官兒比你不知大多少的王公大臣們,聽說我西窗到了都得趕緊跑着來迎呢,你的架子竟比他們還大!”
闌珊見他聲音越來越大,引得許多鄰居也都探頭探腦,便忙上前來握住他的手,陪笑道:“好好好,我都知道錯了,你在這兒等了半天了,一定又累又渴,趕緊跟我家去,我讓阿沅煮沁甜滋潤的梨子水給你喝如何?”
西窗在這裏吃了半天瓜子,正心火上升外加口幹舌燥,聽了這話才哼了聲:“你這還像是句人話,你們去哪裏去了這半天?真能浪!再不回來我可就要去順天府報人口失蹤了!”
那邊阿沅忙去開門,王鵬忙着搬車上的東西,言哥兒挨在阿沅身邊,一邊好奇地回頭打量這個趾高氣揚的小公公。
闌珊笑道:“去置買了些過年用的東西,所以用的時間略長了些。”見阿沅開了門,便不由分說拉着他進內去了。
西窗正要邁步往內走,又道:“等等,差點兒忘了要緊的東西。”
他回頭吩咐車邊的人:“把車裏那個匣子給我拿出來。”
那随從忙去車中取了個半臂之長的包袱提了出來,西窗又指着王鵬道:“傻大個你去拿進來,小心點別摔了,裏頭的東西可貴重着呢!”也不等王鵬答應,就邁步進門去了。
王鵬卻也知道他是趙世禛身邊的人,便笑道:“得!我真成了個做苦力的了。”
闌珊把西窗拉了進門,那邊阿沅也帶了言哥兒去,先洗了幾個火晶柿子,脆甜多汁的雪梨,讓言哥兒端了出去,又急忙去煮梨子水。
西窗見那雪梨又大又圓,倒是喜歡,又見闌珊拿了把小刀要給他削皮,西窗便嘀咕:“我不要分梨。”就拿起一整個啃吃了起來。
闌珊取了個火晶柿子給言哥兒,言哥兒就也握着,從上面咬破一點皮兒,坐在旁邊慢慢地嘬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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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咔嚓咔嚓吃了半個梨,仿佛緩解了喉嚨的渴,這會兒王鵬一手夾着三匹布一手提着那包袱走了進來:“西窗公公,這裏是什麽東西?這麽沉啊。”
西窗道:“沉的不是東西,是這盒子而已。”把梨子放下又洗了手,才将包袱接過來,把外頭的一層解開,裏頭卻還有一層紅色的緞子內裹,顯得華貴異常。
王鵬把布匹放在桌上,回頭看見:“喲,好金貴的東西!”
西窗白了他一眼,又将那層絲滑厚密的緞子解開,才露出底下紫檀木雕花的大匣子,王鵬探頭一看:“好家夥,怪道這麽沉!什麽東西竟用這種盒子裝?莫非是仙丹?”
他本是胡猜亂說的,沒想到西窗笑道:“還真給你歪打正着了,可不正是仙丹?”
闌珊心裏卻有點忐忑,見西窗把盒子上的鎖扣摁開,裏頭竟是金黃色的緞子內襯,一打開滿目燦然,裏頭卻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一大一小兩個同紫檀的盒子。
王鵬正等着看稀罕,西窗卻向着他擺擺手:“邊兒去!”
“這還不能讓看啊?”王鵬吃驚。
西窗道:“你有意見?”
王鵬撓了撓腦袋,笑道:“不敢不敢。”拉着言哥兒去廚房裏看能不能幫忙了。
等兩人都去了,西窗才道:“這是王爺交代,讓我親自交給你的。”
他先把那個小盒子取出來,卻見裏頭是一個長圓形的玉盒,不知是怎麽精工雕琢而出的,看着嚴絲合縫,渾然一體。
西窗小心地将盒子蓋兒打開,裏頭卻是淡青色的膏脂:“這是外塗的,王爺說你知道,哪裏疼就塗哪裏。”
闌珊想到那日趙世禛給自己檢查傷處,曾說過回京後找個人給她看看,難道……是為了這個?
不過上次他們給的正好用完了,這個卻真如雪中送炭,她急忙道謝。
“別急着謝。”西窗把玉盒重新放好,又将旁邊大點兒的打開。
卻見裏頭一色的有十二顆圓圓的東西,每一顆有龍眼大小,外頭用蟬翼似的薄絹裹着,才打開,撲鼻一陣藥氣。
西窗道:“這個東西,一天一顆,早上空腹用紅糖水沖服了吃,解開這一層,裏頭是蠟裹着的,要捏開蠟丸才能吃,不吃就別捏開,免得走了藥性。”
闌珊看這樣複雜精細的東西:“是王爺叫人準備特給我的嗎?”
“不然呢,難道我準備的?我都不知你到底怎麽了。”西窗白眼。
闌珊很承他的情:“其實沒大礙,就是在外頭稍微受了一點傷。”
西窗皺着眉道:“不管怎麽樣,主子這樣盡心給你尋來這些,你可記得按時好生服用并使喚,別辜負了主子的心意。而且若不是真的擔心你有礙,主子也不用這樣大費周章行事了。”
那天外敷了藥後,闌珊的确覺着好的多了,可這兩天來時不時地會有胸悶氣短之意,她還不當會兒事,也把趙世禛曾說過的話忘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想着。
闌珊連連答應了,西窗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無人,又問:“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知不知道,主子突然把飛雪打發到外頭去了,我隐約聽鳴瑟說,是飛雪違抗了主子的命令、還跟你有關的……”
闌珊猛然一驚:“打發、到哪裏去了?”
“像是讓她跟着高大哥在外面,可是飛雪向來都是近身跟着主子的,除了我之外該是最懂主子心意的,到底犯了什麽錯就給趕走了?臨走我連見一面都沒見着,只聽在主子屋外跪了半宿,哭的眼睛都腫了,主子都沒有回心轉意。”
闌珊呆呆地聽着:“鳴瑟沒跟你細說嗎?”
“就是沒有呀,只說她抗命,唉,可好端端的她怎麽會抗命呢?明明是最忠心于主子的人。”西窗嘆了這句,道:“她突然給攆走了,心裏一定難過的很,而且這眼見要過年了,人人都是回來,她反而去了,我也不忍心。”
闌珊有些心亂,西窗湊過來:“要真的是因為你,倘若下回你見了主子,就為她說幾句好話,興許主子就回心轉意了呢?”
闌珊為難:“我當然也不想如此,可是王爺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然事情起因在我,但若不是因為她違抗命令,王爺也不會做這種決定,又怎麽會是我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呢?”
西窗想想也的确是這麽回事:“那算了,你還是別插嘴了,萬一弄巧成拙的、或讓主子遷怒了你豈不更不好?”
這時侯門外傳來腳步聲,原來是阿沅煮好了梨子水送了來。
梨子水裏加了些許老白茶,熱熱暖暖,甜入心脾,又且下火。
西窗喝了一碗,甚覺舒心:“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闌珊又問他要不要拿些點心,西窗笑道:“府內的我還吃不了呢。”說了這句有看向旁邊的言哥兒:“改天你有空帶了這孩子去,保管他吃個夠。”
闌珊笑着答應。
西窗跺跺腳道:“你別只管笑!再給我空口白牙的,看我下次不送點耗子藥給你!”
一家子站在門口送了西窗去了,這才折返回院子。
阿沅跟王鵬就問到底送了什麽,闌珊不敢說是療傷的,就道:“是因為我身子比較弱,王爺叫人送了的補藥。”
幾個在桌邊又看了一回,王鵬啧啧不已:“只是這盒子大概就值不少錢。”
阿沅倒是喜歡:“這太好了,我正愁沒什麽更好的給你補身子。”
王鵬聽了這話便瞥她:“弟妹,你也不想想也替我補補。”
阿沅笑道:“你那身子骨還要再補就能打死老虎了。”
王鵬道:“吃什麽是其次,主要的也沒有個人體貼我。”
阿沅道:“嗯,待我慢慢的也給你找個嫂子就好了,那時候你再正經進補才是呢。”
王鵬走開:“算了,我還是先喝梨子水吧。”
這天大家都逛累了,只有阿沅還精神抖擻,下午在廚房內擺弄些年貨,期間還抽空給闌珊三個都比了身量,晚上就開始裁減布料準備趕制新衣裳。
闌珊睡了一覺睜開眼睛,見她還在燈下忙碌,催了兩次,她都只答應着說就睡了,但卻不動,最後闌珊實在忍無可忍,就下地把衣裳奪了過去,推她上榻,自己一口氣吹熄了燈。
次日一早起來,王鵬便開始打掃房間跟庭院,還好這房子他們才住不多久,算是幹淨容易打掃的,也不費什麽事。
阿沅把爐子放在門口,放了一口鍋煮一只肥雞,雞湯鮮香的味道很快彌漫了整個院子,害的王鵬垂涎欲滴,好不容易幹完了活就來要雞湯喝。
阿沅拿了三只厚實的海碗,先給王鵬舀了一碗,稍微加了點鹽,王鵬便捧着站在屋檐下吹着熱氣兒哧溜哧溜地喝,阿沅又叫言哥兒跟闌珊來喝湯,叫了半天沒有人動。
原來闌珊自有任務,她在堂下鋪開紅紙,言哥兒就在旁邊研墨,看她寫春聯跟福字。
王鵬端着碗欣賞了一會兒,笑道:“小舒,你這字兒寫得可真好。到底是讀書人啊。”
阿沅撫着言哥兒的頭,笑眯眯道:“好好跟你爹爹學,以後考狀元。”
正在熱鬧,門外有人道:“營繕所的舒丞是在這裏嗎?”
闌珊忙放下筆走了出來,王鵬也跟在她的身後,來到門口一看,卻是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闌珊便問他找誰,來人笑道:“小人見過舒丞,小人乃是江家的管家,就是營繕所的江所正,我們少爺受了傷不能出門,所以命小人送了些簡薄的年貨給舒丞。”
闌珊跟王鵬這才看見他身後一輛車,有兩個身着藍衣的小厮,手中各自提着些東西。
“這如何使得?”闌珊吃了一驚,向來是下屬給上級送東西,今兒怎麽倒過來了。
江管家哈腰道:“我們少爺說了,舒丞若是推辭,就是看不起他,少爺還想請舒丞年下去喝年酒呢,若真的不嫌棄,那就請笑納吧。”
闌珊見如此,只得道:“既然這樣,我就大膽受之有愧了。”
江管家笑道:“哪裏哪裏,您要是不收,少爺定會責怪我們辦事不力,這樣我們回去也好交差呀。”說着揮手叫人把東西盡數送了進來,兩個小厮來回了好幾趟,地上也漸漸擱了一堆。
送了江家的人,阿沅便去查看都有什麽,果然齊全的很,除了米糧,炭火外,還有人參魚膠,臘雞臘肉,火腿,各色山貨、幹果,糕點若幹,酒兩壇子,兩匹上好緞子,并兩只活的肥鵝。
阿沅看着闌珊道:“這麽多東西如何了得,這位江大人是怎麽了?好好的這像是搶了米糧店似的。”
闌珊蹲下看那兩只肥鵝,見雪白可愛:“這是讓咱們養着的?”
王鵬笑道:“自然是過年殺了吃的。”
言哥兒正也盯着看,聞言忙搖頭。
闌珊問:“言哥兒不想殺了它們?”
言哥兒點頭,抓着她的胳膊,露出祈求的眼神,闌珊笑道:“知道了,那咱們就養着便是了。”言哥兒這才喜笑顏開。
阿沅在旁失笑:“你們兩個居然就商量好了,倒是該認真想想,沒個平白無故得了人家這許多東西的,咱們是不是也該回禮?”
闌珊心裏清楚,這是江為功感謝自己在工地上舍身相救之舉。便道:“縱然回禮也沒這麽多東西可給啊。罷了,明兒我去江家走一趟吧。”
王鵬笑道:“早知道這接二連三有人來送禮,咱們昨兒就不用先買那許多東西了。到底是小舒人緣好,像是我,哪裏有半個惦記着我的?”
他才嘆了一聲,就聽門外有人笑道:“王巡官是在感嘆什麽呢?”
大家回頭一看,卻見竟是大理寺正姚升從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闌珊忙起身迎了上前:“姚大人,哪陣風把您吹來了?”
姚升早看見地上許多東西,便笑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東風還是西風,只知道必然是一陣很慢的風,這不是比人家來晚了嗎?”
闌珊啞然,便請姚升入內坐了說話。
來到裏間才又愣怔,原來方才闌珊在這裏寫字兒,滿桌子的紅紙,還有寫好了的春聯跟福字兒。
闌珊一怔之下笑道:“這裏亂的很,姚大人別見笑。”
姚升卻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桌上的字:“這都是小舒你寫的?”
闌珊道:“讓姚大人見笑了。”
姚升搖頭連連:“哪裏哪裏,這寫得好極,至少我是自嘆不如的。”
闌珊才要把那些都收起來,姚升制止道:“才寫好了的,這收起來豈不是折了?只管放着,紅彤彤的看着也喜慶。”
見闌珊收手,姚升才說道:“門外那些東西是江大人送的?”
“是,江大人才派了人來,剛走不多久。”
“一看就知道是江所正的手筆,”姚升掃過那兩只已經給言哥兒放開、正在滿地撒歡的大白鵝,感慨:“真的是……應有盡有。”
闌珊笑道:“我正愁不知送什麽給江大人回禮呢。”
“他家裏不缺這些,何況對你跟他而言這也不算什麽,”姚升自然也明白江為功是感激闌珊救命之恩的,說了這句才道:“本來我也該送點東西給你,只是今日只是路過……”
“不不不,實在不敢當,姚大人千萬別費心,”闌珊早看出他似有倉促之色:“可是有事?”
姚升笑道:“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兒。”
“可以說嗎?”
“自然,說起來還跟你有一點點關系呢。”
闌珊越發感興趣,卻聽姚升看着她問道:“你先前是不是跟溫郎中在一名叫做芙蓉的風塵女子起過糾葛?”
因為姚升身份特殊,這會兒王鵬也自覺避嫌,屋內無人。
饒是如此,闌珊的臉上仍是開始漲熱:“是、是有這麽一回事。”
她本以為姚升會問自己怎麽跑去嫖妓,誰知姚升并沒追問,只說道:“我今兒接到報案,就是這名叫芙蓉的女子被人打了,差點兒就毀了容。”
“什麽?”闌珊吃驚地瞪着他,“是,是誰做的?”
姚升的臉上卻浮出為難之色,又且意味深長:“誰做的嘛,當然不是你了。”
闌珊給他這一句,心中猛然轉動:“是溫益卿?”
姚升聽她直呼溫益卿姓名,微微挑眉,卻笑道:“不,溫郎中雖有時候性子耿直了些,卻不是個喜歡這樣粗暴動手的人。”
闌珊心想那是你沒看到那天他揮鞭的樣子,笑說:“那可奇了,不是我也不是他,是另有其人?”
“你再想想。”
闌珊搖頭:“實在想不到了。”
姚升才傾身過來,手在唇邊一遮,輕聲道:“你才來京內大概不知道,溫郎中的那位夫人也就是公主殿下……其實十分的善妒啊。”
闌珊猛然坐直了:“是華珍公主?”
姚升道:“坊間如今的傳言,說是溫驸馬跟一名下屬官員,因為叫芙蓉的風塵女子争風吃醋大打出手,公主聽了難道會忍?不過雖然知道是公主派人所做,卻也奈何不得。”
闌珊咬了咬牙:“怎麽奈何不得?”
姚升笑道:“你就是太單純了,那可是公主殿下,何況打的是個風塵女子,而且……在不明就裏的鄰舍報官後,那個芙蓉反說其實無事,連她身上的傷都說是自己不小心跌倒而傷的。”
闌珊想起芙蓉那千嬌百媚嬌滴滴的模樣身段,那天雖然她心神恍惚,但卻也知道是個極為細心體貼的女子,卻不知給打的什麽樣子:“因為是風塵女子,就只能忍氣吞聲了嗎。”
姚升道:“你還真憐香惜玉了不成?罷了,橫豎要過年了,所有人都巴不得天下太平,無事就好了。我只是順路經過進來看看你,等年下再聚吧。”
闌珊起身相送,姚升回頭看着桌上的字道:“我來了一趟,索性跟你讨個‘福’吧。”
“這不值什麽,就怕拿不出手。”
“哪裏的話,求之不得呢。”
闌珊便從桌上挑了兩個:“好事成雙,姚大哥新年多福,步步高升。”
姚升大喜:“有你這句話,什麽都有了!”
次日闌珊雇了一輛車,帶了言哥兒,打聽着江家的住址,驅車前去探視江為功。
來到江家報了姓名,裏頭急忙叫請。
闌珊且走且打量江府住宅,這才明白為何江為功出手竟那樣闊綽,原來江家的宅子頗大,又是京城土著,就算是在卧虎藏龍的京內,也算是殷實人家了。
直到這是闌珊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位其貌不揚的頂頭上司,還是個隐形的小小土豪。
江為功正在自己的卧房中趴着,面前放着一本攤開了的書,旁邊有個丫鬟端着切好了的蜜汁藕片遞到他嘴邊,江為功努嘴道:“沒聽見有貴客來了嗎,快拿出去!”
正此刻闌珊帶了言哥兒進來,江為功忙側身招呼笑道:“我正閑得無聊,可巧聽說小舒你來了。”他又瞪着言哥兒:“喲,這是你的兒子?居然這麽大了?!”
言哥兒見了生人還有些害羞,便躲在闌珊身後,近來他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只不過大概是因為之前養成了習慣,仍是少言寡語的。
闌珊道:“這孩子說話晚,大人莫怪。”
江為功道:“小孩子嘛,又怪個什麽?”立刻轉頭催促丫鬟:“拿果子,拿點心,拿些好玩的東西陪着小公子。”
丫鬟們過來領着言哥兒到偏間去玩耍,闌珊見他神采奕奕,知道恢複的不錯,便先謝他昨日送東西的情誼。
江為功連聲說不算什麽,又問起工部的事情,主要是問溫益卿是否為難過闌珊。
闌珊如實回答,江為功卻顯然意不在此,他見言哥兒在外,便小聲道:“小舒,你真的去了青樓?還在哪裏遇到了溫郎中?”
闌珊無奈:“我只是去喝個花酒而已,哪想到那麽巧就遇到他。”
江為功笑道:“你可真上道兒,好歹等我好了咱們一起去啊。”江為功又打聽到底跟溫益卿是怎麽回事,原來他聽下人說了街上的流言,卻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心癢難耐,如今見正主來了,自然要打聽個明白。
闌珊只說給溫益卿無意撞見等等,倒也說了溫益卿威脅自己的那些話。
江為功聽完笑說:“這件事要單純地給溫郎中撞見倒是沒什麽,氣氣他我反而高興。可糟糕的是偏張揚的人盡皆知了。”
闌珊問:“這是為何?”
江為功道:“你是有所不知,咱們工部的老大生平最忌諱的就是嫖妓!我記得之前部裏有個青年才俊很得楊大人青眼的,就因為去眠花宿柳,硬是給發配的遠遠的,現在還在北疆吃沙子呢。”
“哦,那可真糟糕之極,我會不會也那樣。”闌珊皺眉,心中卻樂不可支。
“現下既然無事,只怕不會有礙的,你身份畢竟不同。”江為功安撫。
闌珊嘴角帶笑,假意低頭吃茶,不料才吃一口,不知為何心頭翻湧,她怕失禮于人,忙回身掏出帕子在嘴邊捂着,誰知喉頭一陣怪異的感覺,竟嘔出點東西似的。
低頭看的時候,卻驚見是一塊黑紅色的血。
江為功正盯着她瞧,一眼瞥見吓了一跳:“是怎麽了?”
闌珊也不知怎麽,雖然頭有些略略暈眩,身子卻沒覺着有大礙。
江為功卻慌了,一疊聲催着叫傳大夫,闌珊急忙阻止。
畢竟她是女兒身,最忌諱給大夫診脈的,兩人推讓間,江家的大夫到來,闌珊一再不肯,把手縮在袖子裏。
江為功急得從榻上蹦了下來:“你怎麽諱疾忌醫起來,都吐血了,還不給大夫看?”
那老大夫果然是有些經驗的,聽聞吐血便道:“是怎麽吐血?”
江為功怕他不信,就從闌珊袖子裏把那塊帕子翻出來,老大夫看了看,又聞了聞,臉上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少爺別急,這個不要緊的。”
“你說什麽?吐血了還說不要緊?”江為功大叫,若不是信任這位老大夫,只怕要大罵起來。
“照我看,這口血不是正常好血,是這位公子體內有類似內傷導致的淤血,我大膽揣測,公子最近是否曾受過內傷,是否在服藥?應該是藥效起了作用,但藥力畢竟太猛了,才吐了這一口,這是好事,要是淤血存在體內,天長地久才是大症候呢。”
江為功立即想起那日闌珊給巨蟒卷住:“是因為那次才受的傷吧?你在吃藥?”
闌珊早上的确吃過趙世禛叫西窗送的藥,此刻百感交集:“是。”
老大夫笑道:“這藥很好。既然公子身邊竟有能調制這樣藥的人給你看診,就不必我畫蛇添足了。”當下便行禮告退。
江為功一再的留闌珊跟言哥兒吃飯,闌珊不肯,只說改日。江為功便跟她越好了正月四號來府內喝年酒,才叫管家備車送他們回家。
闌珊本要直接回家的,車行到半路,突然改變了主意,便跟車夫商議調頭去榮王府。
足足又走了近半個時辰,才拐到了榮平街,車夫不敢再往內,隔着榮王府門口遠遠的就停了下來:“前方就是王府,小人只能送到這裏了。舒爺只管去拜會,小人還得把車退回去,到街外等您,這裏是不能停車的。”
闌珊忙道:“既然這樣就不用等了,我自再找一輛就是。”
車夫到了王府之外,心裏也是打怵,便答應了。
這邊闌珊帶了言哥兒下車,往榮王府門口走去,隔着數丈遠,便看見有一輛車停在王府門外,闌珊見狀知道是有訪客,她拉着言哥兒的手,有退縮之意。
正在此時一名侍衛跑過來:“什麽人!在這裏做什麽!”
闌珊騎虎難下:“我……”話到嘴邊,她想着自然是不便報說來拜見榮王殿下的,就改口道:“我是來尋王府的西窗公公,我姓舒,能不能勞煩通禀一聲?”
那侍衛聽她竟認得西窗,便将她通身打量了一遍,大概是覺着她不似歹人,便道:“随我來。”
當下轉身回去跟門上說了,可見西窗在王府還是有些分量的,門上即刻入內通禀。闌珊跟言哥兒站在門口,打量着旁邊那輛車,卻見金碧輝煌,車前挑着八寶墜角燈籠,華貴之極。
闌珊不由問:“王府今日有客嗎?”
那侍衛道:“什麽客,那是華珍公主的車駕。”
闌珊聽了這個,一陣涼氣從腳底竄上來。握着言哥兒的手忍不住一緊,言哥兒察覺,便擡頭看了她一眼。
“我突然間有點事情,就改日再來吧……”闌珊身不由己冒出這句,拉着言哥兒轉身。
那侍衛莫名其妙,眼睜睜看她走了幾步,幸而身後王府角門中有個人跑了出來,他看到闌珊便笑着嚷起來:“真的是你!還以為他們狗膽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