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蟲族自動帶入宿熔的視角,這個人對宿熔好,就像對他們好一樣,常常因為他對宿熔的笑和親昵而開心不已,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是這樣的。
他們之所以一時反應不過來,還因為從來沒關心在意過宿熔,只把他當成工具人。
現在他們的工具人好像成了一把利刃,反手能割破他們所有的歡喜。
他們莫名在意喜歡的人,只在乎宿熔,不知道他們是誰。
以前他們能說在乎宿熔,就是不讨厭蟲族,可現在宿熔和他們不是同一個戰線了,還怎麽騙自己。
他的笑,他的親昵和在意都只是給宿熔而已,戳破這個假象後,現實變得鮮血淋漓。
蟲族們沉默着,可是視線依然離不開光腦。
“別不開心,不喜歡就不用。”郁清安慰捏着幼崽的犄角安慰它。
他之所以收下這些東西,本就是因為宿熔。
他以為宿熔懷念以前的生活,以為還是幼崽的宿熔需要這些,不像他可以風餐露宿,否則,他一定不會收下這些“扶貧物品”,他有手有腳有體力,還沒到被扶貧的地步。
既然宿熔不喜歡,他們再沒有收下的必要。
“明天我們把這些東西送到門口,有沒有人來收都不再管了。”
宿熔怔怔地聽着,好久沒反應過來。
就因為他不喜歡,所以不要嗎?
如果,他不喜歡蟲族呢。
郁清摸摸他的頭,手下順滑又溫暖的觸感,讓他愛不忍釋,“我以為你需要。”
呆愣的幼崽聽了這句話,緊緊地把他的手抱在懷裏,一雙小翅膀直直立起來,看着郁清的眼睛晶瑩水潤。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幼崽眼下輕輕滑過,郁清動作輕柔,眼裏浸着昏黃的光,疼惜如流水微瀾。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郁清了解的宿熔是一個堅強的幼崽,再疼的傷口他沒喊過一句,身體裏烈火燒灼的痛苦,普通成人都難以忍受,他卻能不言不語。
可是,現在,他好像要哭了。
郁清忽然很好奇這個小靈獸經歷了什麽。
拎着宿熔兩只前爪放在自己腿上,郁清垂眸看向他,眼生星河,“被欺負了嗎?”
他的眼裏有無限包容,明明身形清瘦,看起來不堪一擊,卻給人一種強大安穩的感覺。
不只是宿熔,連成年蟲族們,都感覺到了這種溫柔得廣納萬物的強大。
兇殘的蟲族們好像回到了幼崽時期,那時候,在外面被欺負了,回到家裏,有一個萬能的家長,輕聲問你,被欺負了嗎?
如果你說是,他一定會為你找回公道,他會護着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小時候想要這樣一個家長,長大了就不想要,不需要了嗎?
不是,長大了,見證了成人世界的艱辛和殘酷,更想要這樣一個人。
做夢都想要有一個這樣的人,他溫柔又強大,無限包容,摸着自己的頭,柔聲問是不是被欺負了,然後說不要怕,有他在。
山洞裏的氛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脈脈流淌着安寧。
宿熔看着這個像夢裏走出來一樣的人用力點頭,像是找到了家鄉的可憐小孩。
被欺負了,他一直被欺負。
以前沒人問的時候,他不覺得是被欺負了,當有個人這樣問他時,他只想抛棄那些無所謂的堅強,想委屈地說自己被欺負了。
他是被欺負了。初次接觸這個世界時,他感受到的只有黑暗和冰冷,聽到的只有仆人的嘲笑,懵懵懂懂意識到,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期待他的出生。
他是被欺負了。剛有意識時,被鎖在鐵籠裏日複一日,一直等不到光明和自由,那些無人清掃的灰塵落在稚嫩的心上,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有多大的陰霾。
他是被欺負了。小幼崽在一個陰暗偏僻的房子裏艱難破殼,沒有歡呼,沒有等待,逼仄狹小的鐵籠他最多只能走一步,這一步他走了千萬遍,越來越小,被壓得喘不過氣,差點餓死時,才被發現。
他是被欺負了。全帝國都在歡呼,他們為種族的未來狂歡,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他痛到昏厥的虛弱。
他是被欺負了。覺醒不了異能,逐漸被遠離,被漠視,被放棄,偌大的皇宮裏,處處是冷漠失望的眼神,他日日夜夜都找不到一個安眠的地方,在冷風中小聲的嗚咽沒有一個人聽到。
他是被欺負了。他成了失望的宣洩口,沒有想過嗎?他沒有靈能最傷心的人不是他們,是他啊,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覺醒靈能,想度過幼崽期,變成人類形态。
每見到一個醫生和一個雄侍,就被欺負一次。
宿熔抱着郁清的手,腦袋點了一下又一下,眼裏的委屈都要流出來了。
“如果我們能出去,我去替你欺負回來。”宿熔捏捏他的犄角,輕聲道:“別難過。”
聽到了最想聽的一句,宿熔幾乎喜極而泣,蟲族心情更加的複雜。
他們想聽這句話沒錯,可他們可能就是“欺負”宿熔的人,是要被這個人欺負的對象。
能因為這個人一句誇獎陷入狂歡,可以想象他要跟他們站在對立面,蟲族們有多難以接受。
可他們也沒錯啊,蟲族的種族特性如此,他們只臣服于武力,只忠于靈能頂端的人,對其他人都是漠不關心。
有種被治愈到的安穩,又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蟲族們複雜得只剩沉默。
皇宮餐廳裏,一道道美食被放在桌子上,沒有一個人有胃口吃。
這裏坐着的人,幾乎就是直接要被“欺負回來”的人。
他們更了解事實,更有感觸,現在也更沉默。
有人嘆了口氣,這一天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先那樣開心,又這樣的難受,或者說是一種憋屈。
嘆氣會感染,有一個蟲族嘆氣,其他蟲族也紛紛跟着嘆氣,只有嘆氣才能纾解他們胸腔要爆炸的情緒。
他們心裏那種郁悶和委屈更是沒法說,普通蟲族首先想到的是種族特性,他們除了一點,想到的還有那段歷史下蟲族的艱難。
在星際大戰中,蟲族看似最兇猛,但實際上,大戰最後階段蟲族被搶奪的資源更多,戰鬥種族在那時停下腳步,普通蟲族不知,他們都明白,是因為女皇傷的太重了。
接下來幾十年,女皇的傷一直沒有好轉,蟲族的天沒亮過。
小太子的破殼真的給蟲族帶來太大的驚喜,只是驚喜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蟲族表面依然是一個巍然帝國,其實內裏岌岌可危,女皇能力大損,太子沒有靈能,陰霾落在蟲族的心上,這個時候,這樣的種族,哪有心情去關注沒有靈能的太子。
“用餐吧。”女皇道,她率先拿起筷子。
總指揮們紛紛拿起筷子。
能成為總指揮,心性必然常人難及,在其他蟲還沉浸在低落之中時,食不知味的總指揮們從傷心中走出來,紛紛想着怎麽改變那個人的印象。
情況沒那麽差,蟲族不是被他誇過嗎?
這其中有誤會,他們有機會扭轉。
即使這樣想着,他們吃得也極為艱難,尤其是看到直播間裏越來越溫馨的氣氛後。
聽了郁清的那句話,蟲族幼崽一直抱着郁清的手,一對小翅膀直立着,犄角抵在手腕最柔軟初,小肚子随着呼吸緩緩起伏。
因為頭埋在郁清的衣袖裏,看不到幼崽的神色,可蟲族可以想象那是怎麽樣的幸福和安心。
如果是他們,現在一定幸福得暈過去了。
因為他一直抱着自己的手,郁清幹脆這樣帶着他一起睡覺。
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後第一次使用靈力的郁清,又困又乏,幾個呼吸間就睡着了。
夜晚的山洞靜谧安寧,月光撒了郁清一身,呼吸間,身上每一個毛孔,乃至到發尾都在吐納月光精華,一身清輝,星月失色。
宿熔做在郁清的衣袖上,一直這樣看着他,好像化成了一個石頭幼崽,能一直一直看下去。
他伸出前爪,小心靠近郁清的臉,又收回來,不敢觸碰,一次次如此,不厭煩,反而更開心。
山洞外吹來一陣涼風,幼崽再次深深地看向郁清,看到他的衣角被夜風吹起,把衣角按平後,堅定地跑出洞口。
沒一會兒,幼崽背着一床熟悉的被子回來,那是之前讓他焦躁不安的東西,現在他親自拿回來,仔仔細細在這個人身上,為他遮住夜風,擋住涼氣。
宿熔繼續坐在一邊專注地看着他,眼神堅定而明亮。
看到自己準備的被子終于蓋到郁清身上,蟲族們低迷的心裏毫無預兆地綻放出一朵朵小花。
再看向宿熔,總覺得他哪裏好像不一樣了。
為什麽把被子帶回來,除了怕這個人冷,還有什麽原因?
是因為有了足夠的安全感,內心安穩便不再恐懼。
還是因為,他有了最想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在意,不再在意其他人,滿足到不再需要其他人的愛了?
他們蟲族的特性,除了天生只臣服強者,無視弱者,還有一旦認定,從不留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