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法則

第57章 東方之龍

戴蒙站在廣場高高的木臺之上，身後就是怡萊的皇宮。他站的高，目光所及之處，能夠看到那座跪地的雕塑還有整個南方魔法學院。

有關周思澤指路者身份造假這件事，他曾經和派翠克他們讨論過，甚至讨論過暴露後會發生的情況。現在的這種可能性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戴蒙扭過頭看了那高高的皇宮一眼，突然想知道女王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又或者，周思澤又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他和派翠克猜想過許多種可能，也想象過周思澤抛棄自己一走了之，他覺得自己會對這種事情一笑而過，坦然面對。然而當周思澤真的在自己面前消失，并抛棄了自己離開以後，被背叛的念頭就開始在心底不斷地萌芽，吸吮着血肉，讓心髒疼得難以跳躍。

“不用等了，戴蒙子爵，他應該不會過來了。”

身前的那個審判長看了一臉平靜的戴蒙一眼，然後掏出計時器看了一眼時間，對方無奈地搖搖頭，審判就要開始了。

那個時候陽光正好，溫度一點點變高，光線穿過綠葉，水珠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戴蒙閉上眼睛，避開那些嘈雜的人聲，側耳傾聽這個世界最後一點的聲音，他聽見水滴砸落在石板上的響聲，但是沒有那個人的呼吸聲。

他和派翠克猜想過許多種可能，想象過周思澤從人群中穿過，胡言亂語想靠着那些依附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魔法來幫自己逃過一劫。他們為此對應了許多的計策，并且商量了很久，如果是周思澤那種性格，要怎麽騙過整個南方魔法學院的導師們，甚至要怎麽樣才能獲得皇室的認可。

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站在戴蒙身前的一名審判長突然尖叫了起來，低頭在自己世界沉思的少年擡起頭。

曾經晴空萬裏的天空驟然變黑了一大半，一個身影在雲層的那一端若隐若現飛快地穿梭着，整個怡萊上空的雲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着這邊聚攏。陽光從撕裂的雲層中艱難地射下，如同一道又一道鋒利的利劍，金色的光線又被寶藍色折射成無數光彩，整個天地都在哭泣歌頌着神明的到來。

他和派翠克猜想過許多種可能，想象過周思澤也許會傻乎乎地喊上一幫人來劫獄，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需要提前安插多少人手，買通多少關節，甚至有可能的話……

真到了那一步，需不需周思澤為他冒險。

從怡萊開始，整個魔法大陸的魔法似乎都開始低聲吟唱了起來，空氣在無聲地擺動，魔法的光芒從地面冒出，溫柔地朝着那一頭奔去。戴蒙有過無數的猜想，唯獨只有這一幕，璀璨的光芒夾雜着磅礴的魔法力量，如同利刃般直接将他的心髒撕開。

那條寶藍色的東方青龍從遠方而來帶着巨量的海水，直接沖入了雲層之中。陽光将烏雲撕裂，青龍繞着光柱盤旋而下，無數水珠在半空中消失，直接變作了魔法的顏色，比彩虹還要絢麗的霧氣在烏雲底下誕生，随着逐漸露出的陽光舒展開來。巨龍從天空盤旋落下，而就在那寶藍色的巨龍的頭頂，潔白的雙角之間半跪着一個人。

周思澤手握長劍，逐漸起身，整個怡萊皇都的人都敬畏地看着他。黑發黑眼的男人緩緩舉起劍，大吼一聲，巨龍随之懸浮在半空悠悠長鳴為之助威，風拂過那個東方面龐的男人的發梢，無數彩色的雲霧在他們身後奔湧而起。

東方神明自海邊而來，整個魔法國度都為之蘇醒。

眼淚順着戴蒙的面頰流下，我曾猜想過無數的事情，卻從未想到過你會如此出場。

“不好意思說件事，”青龍用只有周思澤聽的見的聲音小小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您剛剛說的話隔得太遠，我覺得他們可能沒有聽見。”

“聽不見就聽不見，我也不指望他們能夠聽見，氣場足夠強大就可以了。”周思澤站在半空，緊緊握着劍柄，臉都已經被風吹的僵硬了，他從牙縫裏小聲地擠出了一句話：“我什麽時候可以拔劍出鞘？”

“再等等，等我說可以的時候。”

青龍微微拔高了一下距離，又慢慢地沉下了身子，整個廣場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名還保存有理智的審判官看了一眼手裏的羊皮紙，然後再看了巨龍一眼，他的目光回到羊皮紙上，聲音顫抖：“代代代代皇皇皇皇皇室與南南方魔法學院受受受理盧德斯王國戴蒙·康康普頓子爵指指路者造造造假假一事……”

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就落了過來，這個審判長悔不當初，他把羊皮紙一扔，捂住了眼睛：“請，請請東東方嗝游者……”

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又轉了過去，青龍眨了眨大眼睛，擺動了尾巴一下，一群人倒抽一口氣差點暈過去，龍女小聲地和周思澤商量：“你可以下去了，落地時記得小心。”

“你要幹什麽？”周思澤握緊手裏的長劍：“你要破壞魔法陣？”

“那樣可就太不雅了。”

就在旁邊的皇宮，羅薩琳德壓抑住不斷加重的呼吸，她讓肖讓開，自己走到了窗前。這一次不用遠視鏡就可以看清楚了，那位東方神明竟然讓一個人類站在了自己的頭頂，再三确認無誤後，女王手指觸碰到了玻璃：

“周氏，真的是那個和怡萊皇室簽訂了契約的東方周氏……”

龍女開口，唱起了什麽，周思澤聽到了那個聲音，他從溫柔的歌聲裏睜開眼，往下看，剛好看到了高臺上的戴蒙。金發少年束起的長發已經被風吹散，黑發的之路者和他對視着，然後腼腆地笑了笑。周思澤握緊手裏的長劍深吸一口氣，然後跳了下來。

在怡萊皇宮角度看來，從那些站在廣場上的人來形容，往南方魔法學院的角度來說，那一刻近乎是展示了魔法最本質的美麗。那些覆蓋在怡萊皇宮周圍上，由一代又一代的法聖、大魔法師、皇室成員、大劍士等等留下來的禁锢逐漸崩解開來。在那個時代，在那個很多人只相信魔法存在顏色的時間裏，而就在那一刻，人們相信魔法顏色之下也存在着法則。

康德拉多年以來想要做到的成就就此完成，他站在海港高處淚流滿面。無數的魔法在觸碰到周思澤的瞬間開始崩塌，祂們溫柔地消失，然後化作無數細碎的符文飄向天空。籠罩在皇宮上方最外面金色、銀色的那一小塊魔法化作點點細細小小碎片開始向着天空飄散，那些密不透風如同殼一樣倒扣在半空的禁制開始溶解，血紅褪為淡紅，銀色化作白色，金色近乎透明，黑色最終崩解成為光點，整個皇宮的禁制緩緩打開，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

如此璀璨，如此溫柔。

當周思澤穿過那些禁制的下一刻，整個皇宮的禁制瞬間開始複原，美景轉瞬而逝。羅薩琳德看着周思澤落在地面，對方提着長劍朝着戴蒙跑去，她扭過頭看了身後的那兩位法聖一眼。

“看啊，這就是東方的法神。”

“我會過去的。”

肖下一秒消失在空氣裏，羅薩琳德轉過頭，看着那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廣場上。肖無聲地落在了高臺之上，他守在戴蒙前面掏出了自己的法杖，他攔住周思澤，用全場人都聽得見的聲音道。

“證明你的實力指路者，不然你沒有資格帶他走。”

在場圍觀的群衆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少人偷偷看了天空上的神龍一眼。寶藍色的巨龍不耐煩地翻了一個身，磅礴大雨夾雜着無數河鮮落了下來，這些東西被那層看不見的魔法陣阻攔了。龍女看着地面蹦跶着的小魚又感到了一絲心疼，她一邊把那些活物送回海裏，一邊悄悄地和周思澤傳音：

“拔劍吧。”

周思澤停下腳步，看向了手裏的長劍，指路者握住金絲纏繞的劍柄，當着那個黑衣男子的面用力，緩緩地抽開了那一把封存了無數年的寶劍。那一刻風從周思澤身邊誕生，以他為環繞驟然旋轉開來，整個魔法帝國的大劍士為之一愣，然後南方魔法學院的銅鐘頓時叮當作響。

周思澤被劍身上那些由東方神族捶打過無數次而誕生的花紋略微迷得有點失神，但是他片刻過後就回過了神。周思澤握着長劍上前一步，劍身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地寒光，磅礴的魔法氣勢鋪展開來，那些落在地面上的水漬被分解成無數魔法的顏色，壯麗的彩霞從地面開始升起。

周思澤上前一步，肖就後退一步，血脈之間的差距直接造成了這可笑的一幕。這名怡萊的首席法聖無法直視這件寶物的光澤，周思澤額頭的汗水慢慢了冒了出來，他咬着牙看了戴蒙一眼，然後繼續上前。

此時這兩人已經退無可退，已經退到了戴蒙身前的肖擡起了頭，那躲藏在鬥篷下的面龐微微露出了一角，周思澤盯着那些露出來的皮膚一言不發，只是再上前一步。

“這是你們的國寶，祂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你拿走的是奠基人送給初代大帝的寶物，不是這樣東西。”

周思澤看着手裏長劍，劍身微微開始抖動，他盯着肖的眼睛，不知道怎麽的，有些話從口中直接冒出：“/奠基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但是依照諾言，祂應該恢複自己的原貌。已經等待太久了。/”

“/初代大帝也等待了很久。/”

“/他們倆都等待了很久。/”

肖和周思澤這一段古怪的對話除了戴蒙再也沒有人聽到過，那一天也沒有人能夠從他們三人口中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在南方魔法學院絕大多數師生還有近乎整個怡萊皇城的人的見證之中，那個黑發的指路者将那一柄神器握在手中，并直接問了怡萊首席法聖一個問題。

“你敢不敢接住它？”

肖沒有回答，周思澤上前一步。

“敢不敢？”

周思澤看着法聖肖，那個男人後側開一步并沒有作答，倒是讓開了阻攔在戴蒙身前的道路。周思澤沖上去，猛地停在戴蒙身前，揮劍将所有的魔法法器還有咒術禁锢解除。無數冰藍色的魔法砸在地面，這兩個師徒無聲地對視着，這一次這個指路者既沒有猶豫也沒有逃避。

“如果橫跨在我們之間最殘忍的事就是時間不對等，”周思澤用戴蒙聽不懂的話低聲念叨着：“那唯一挽回的方式就是在我們時間相等的時候用力珍惜這一切。”

周思澤将手中的那柄長劍猛地插在了高臺上，用力扯過了戴蒙的衣領，把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學生拉低了一點。

磅礴的彩霞從天下緩緩墜落，與地面騰升而起的交雜在一起。

周思澤踮起腳溫柔地吻了上去，他的學生愣了片刻，熱烈地回應了他。這兩個人相擁而吻，在這個東方神明見證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