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路
悠揚的音樂聲從樓下傳來,周思澤揉着額頭醒了過來,他起身,看着樓下聚集在一起喧鬧不止的人群。熱鬧無比的集會就在廣場那裏舉行,鮮花的花瓣在空中飛舞,聽說為了這一天就連學校都停課了。他揮手趕開了幾只虎視眈眈想進來的蜥蜴,然後看見了少年遠去的背影。
都記不清這是冷戰的第幾天了,周思澤抓了抓脖子,無奈地靠在了窗邊,看着戴蒙的影子消失在郁郁蔥蔥的藤蔓後方。這個指路者口裏發苦,扭過頭嘆了一口氣,他盯着挂在門口那件漆黑的鬥篷,發呆了許久,片刻以後還是起身将那件衣服罩在了身上。
戴蒙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巷尾,借助着光線的變化,施展了一個小小的魔法讓自己的發色變成了淺灰色。他越過幾個讨論着集會事物的小販,金紅色的花朵在頭頂綻放,戴蒙彎下腰拂開枝葉,轉過了籬笆,下一秒,身上的鬥篷就變作了短袍。
這個一頭淺褐色短發,擁有藍色眼睛的少年出現在了廣場的邊緣,他來到一個又一個的帳篷面前,好奇地打探着裏面場景,這個少年上下把玩着幾枚金幣,身着怡萊這邊的短袍,發音也相當标準,就是一個借着放假時間過來游玩的學生。戴蒙在一個帳篷面前停下腳步,然後彎腰轉了進去。
抱着琴的混血精靈擡了擡眼,看了前來的少年一眼,揮手讓門簾落下:“預言五個金幣。”
“我找北方持劍堂有事。”
亞度尼斯手上的動作一頓,魯特琴發出一聲鈍響:“這年頭揭人底牌都這麽光明正大直接了斷了嗎,我是來賺錢的,可不是來做探子的。”
“如果你想賺錢,就不會把混血精靈這個招牌打出來,南方魔法學院至少有一打純血精靈存在。一旦他們發現你,那就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亞度尼斯。你是北方持劍堂長老,我找你有事。”
亞度尼斯咂咂嘴,擺手示意:“請坐,請坐。說吧,我的戴蒙子爵。”
“一件事情,周思澤。”戴蒙坐在他的身前:“我沒有時間,所以我開門見山的直接問,他到底是誰?”
“那就要看你覺得他是誰了。你覺得他是誰,就是誰,還有我為什麽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呢?子爵你現在已經在南方魔法學院讀書了,再拉攏你去也已經晚了啊。”混血精靈随口拒絕了這個問題,低下頭折騰起琴弦,戴蒙将一樣東西扔在了桌子上,亞度尼斯表情一變。
那個燒毀的符文在桌面上蹦跶了幾下,混血精靈伸手按住了那個銅板,戴蒙抱起胳膊:“因為你們比我更感興趣,亞度尼斯。引蛇的符文,外加驅散蜥蜴的副作用對不對,以後你們試探完了記得及時毀掉符文,不然就太容易被人發現行蹤了。”
“不好意思,我們窮,不比南方。學術不精,請您見諒!”混血精靈扔下魯特琴,稍稍重視了一點這段談話:“那你說吧。”
“我現在的疑惑在于,你說過周思澤來自東方,然後就離開了。”戴蒙并沒有将異世界那一個信息說出來,“你們之前的興趣可沒有放在他身上。可是現在,你們卻想盡辦法來探測周思澤的身份了。”
混血精靈靠在了椅子上,往後一倒,他深吸了一口氣,盯着帳篷的頂端許久。
“那就交換信息吧,戴蒙。”亞度尼斯坐直,将銅板慢慢收回了口袋,他輕點桌面:“各取所需,我賭上我兩個血統的信譽還有北方持劍堂的名聲,絕對不會欺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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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轉着的符文在桌面綻放,戴蒙沉思了片刻,伸出手指落在黑色的符文上,符文光芒大漲,兩人保持這個動作。戴蒙率先道:“他身上有着強大的魔法,我現在可以确認的其中的一個就是言語魔法。”
“很好,那他是怎麽解釋的。”
“含糊不清,從來沒有說清楚過,有說自己祖上血統強大,是逃難離開的。”
“你認為這個說法牽強,然後呢,”亞度尼斯眯起眼:“肯定還有。”
“周思澤能夠直接穿過法聖設立的禁忌,我知道能這樣的可能性大致可以分為幾種,但是……”戴蒙盯着桌面,然後擡起頭:“穿越怡萊的國界線的時候周思澤說他很輕松,就像回到了家。”
“魔法與土地的契約直接認可了他是吧,而你就不行,我也看出來了,戴蒙子爵。”混血精靈嘆了一口氣:“你擅長的魔法至少被束縛了一半,克服土地與土地之間契約确實是一個沒有人能夠越過的問題,但是周思澤做到了,我的天……”
亞度尼斯撐着臉,另一只手一直放在法陣之中,他閉上眼,想了想要怎麽表達自己所能夠告知的信息:“聽我說,戴蒙。我只能從我的角度,以及北方持劍堂的角度給你一些提示。”
“第一,魔法是不斷變化着的,每個時代的魔法都有着屬于自己特征,這也就是那些古董鑒寶商能夠辨別上古法器真假的真相。一百年前屠殺狼人的時候,為了平息游蕩在大陸上的血氣,人們在常見的符文中都……”
“加入了玄月這個标記。”
戴蒙不動聲色地幫他把話說完,亞度尼斯點點頭,贊揚道:“理論基礎不錯。如果你有一天能夠看到構成周思澤身上言語魔法的符文是什麽,你明白我的意思,往前推多少年會有什麽,往後推多少年又有什麽……答案就藏在時間流逝的變化裏。”
戴蒙注視着亞度尼斯,對方苦笑:“我不能把話說那麽死,真的。比如禁制這種事情,如果你的祖上真的足夠強大,就像龍族或者精靈那樣,确實祖輩是會給後人一些保障的。但是,也要看他的祖上有多強大。”
“可是魔法和土地的契約不是。”
“是的,這是靈魂與這片土地已經定下來契約,這一點我說不清楚。”
戴蒙盯着亞度尼斯,對面那個混血精靈歪了歪頭:“怎麽,你不相信嗎?”
“我相信,因為這些信息只要我有時間,總會從各個方面得到答案,我想知道的是我所接觸不到的。亞度尼斯,為什麽北方持劍堂會折返,為什麽你們想方設法想要了解周思澤的身份。”
混血精靈眨了眨眼,手掌堅定地放在符文中心沒有移動,亞度尼斯輕聲問:“你就沒有想過北方持劍堂為什麽要邀請你?”
“因為我的血統。”
“不不不不,不是這個原因,如果是血統,我們完全可以邀請大皇子馬卡斯,二皇子派翠克,就連三公主克裏斯多都沒問題。北方持劍堂并不和南方交惡,我們有自己的處事原則,成為南方魔法學院的學生和北方持劍堂的一員并不沖突。”
亞度尼斯深吸一口氣:“你父親是上一任北方持劍堂的長老你不知道嗎?”
戴蒙猛地抽出手,站起了身,椅子倒在了地上,混血精靈把話說完:“羅薩琳德離開你父親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北方持劍堂給她遞出了邀請而她拒絕了。德維特,他,他去世之前顯然不想讓你日後陷于兩難的困境,南方和北方,你是有選擇的。”
“我不知道這件事。”
“德維特他會留下什麽的,可是我們沒有等到你的回複,戴蒙。”亞度尼斯讓少年把手放回來:“我說的是真話,你明白的,你父親是我們這邊的人你回憶一下就可以找到細節。北方持劍堂之所以會折返,是因為我們意識到了一個誤區。”
“周思澤他到底會不會魔法,你們探測過了。”
戴蒙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情緒問:“會不會。”
“我們不知道。也許他會,也許他不會,我們之所以會陷入這一個誤區,那就是認為羅薩琳德派來的人必定會強大的魔法。”
“但是呢,周思澤沒有表現出來。”
“要麽裝的很像,要麽就是真的沒有,但是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亞度尼斯直視戴蒙的眼睛:“你最終還是選擇來了南方。”
“你們在我跨越邊境的那一天晚上唱‘女王之歌’,就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回心轉意對不對,可惜我什麽都不懂。”戴蒙在屋子裏打轉,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他把手放在符文上,平息自己的呼吸:“你說過,同時是南方和北方的人是沒有區別的。”
“對,可是做出‘跪地之人,左手持杖,右手持劍’這個選擇的皇室成員對于我們來說是有區別的。德維特想要你成為你自己,你成為了嗎?”
戴蒙怒氣沖沖的穿過擁擠的人群,亞度尼斯的話還在他的耳邊回響:“如果你沒有發現我們來了的行蹤,這件事我們就不談,但是你想要了解我們就實話實說。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你完全不知道你父親留下來了什麽。”
誰碰了你父親留下來的東西?
戴蒙腳步一頓,在街角看見了周思澤,對方穿着鬥篷低着頭,正在挑選水果。戴蒙屏住呼吸,下意識不想往前走,走了幾步以後他才記起自己現在的外貌。他盯着那個家夥的背影,腦海裏是父親那間從未被打開過的起居室,戴蒙眼睛竟然有點發酸。
“但是戴蒙,不考慮周思澤其他那些解釋不清楚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你會怎麽辦?”
“如果是你遇見了這些事情,亞度尼斯,你覺得你能夠相信他所說的話嗎?”
“要是他真的什麽都不會,別人發現了你造假……”
“羅薩琳德想方設法的把我弄過來,你覺得她會讓我就這麽走?”
戴蒙站在街角,周思澤熟練地和小商小販交談起來,開始讨價還價。少年吸了吸鼻子,用手輕輕遮擋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表情,身邊的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戴蒙想着最後的談話。
“唯有試探,除了面對死亡,不然現在我們什麽都試探不出來。”亞度尼斯表情嚴肅:“那要是他真的是無辜的呢?”
“那就讓死亡來證明他到底無不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