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見
第二天是S大注冊的時間, 歸校的學子難免亢奮,肖晴和政法學院的一位大二學長經過一個寒假的暧昧, 早早相約要出去吃飯看電影。
李若雪沒來,黃宜連搬走了,宿舍新來了一個別的專業的女生,一個晚上都在收拾床鋪和衣櫃書桌, 有一搭沒一搭和顧之意說着話。
顧之意心不在焉, 問一句答一句,不甚熱情,最後那女生也不出聲了。
她等到晚上熄燈, 也沒有再等到連洲的電話和微信。
臨睡前她忍不住翻開微信, 卻和剛才一樣,怎麽樣都找不到連洲, 微信界面沒有,通訊錄也沒有。
明明剛才還發過微信給他的。
熟悉的宿舍,熟悉的床鋪,熄燈之後卻像一個黑洞,要被人給吸進去,無盡的絕望啃噬着她。
連洲把她拉黑了。
何至于此?
不能吵到其他人,她只能咬着牙無聲流淚,一直到天明, 都沒有睡着。
第二天她悶聲不響出了門,注冊好之後一個人坐上地鐵,到了連家小區外頭晃了很久, 就是進不去,最後還是暈乎乎回了學校。
好在肖晴忙着和學長約會,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她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到了晚上八點多,才拿起手機往醫學院走去。
茍煦正在打電話,轉頭看見她,扶着床架子一言不發等他打電話。
研究生宿管不嚴,女生也可以自由出入,只是妹妹從未這樣,沒有打招呼,悄沒聲息就來了。
他拿下手機,拿眼瞅她,“怎麽了?”
顧之意擡起幹澀的眼皮,“沒什麽,你先打完電話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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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煦挂了電話,原地叉腰,問:“吃飯了嗎?”
哥哥的一句話,堤防潰敗,顧之意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她躲過身去,壓抑着啜泣聲強撐着,“哥……”
沒撐住,她的雙肩開始劇烈抖動,“你幫我……幫我去連叔家,把我的……我的東西搬回來。”
半晌,茍煦應了一聲“嗯”。
“現在……現在就去。”
茍煦無聲一籲,“好,我現在就去,沒吃飯你就自己吃去。”
她手背快速抹淚,走了。
在哥哥面前灑了淚,又被樓下的冷風一吹,顧之意暈暈沉沉了一天的腦袋清醒了很多,只是心裏更涼了。
她長到十八歲,第一次品嘗到這般滋味,如同鈍刀子磨心頭肉。
這是不遵守茍家家訓的後果,她早該聽爸爸哥哥的話,也不至于受今天這種罪。
哥哥讓她去吃飯,她就該乖乖去吃才對。
這會兒食堂不開門了,顧之意往校門口走去,在大門口正好看見茍煦的車從身旁開過,沒有停留,往連家方向去了。
茍煦聯系了廖叔,廖叔正好送走了連洲,準備回到連家,讓茍煦把車開到院子外頭,他把東西搬出去給他。
廖叔搬了一個紙箱的衣服,上頭放着幾本書,還有一個精致的紙盒,給茍煦放到後尾箱裏。
“還有兩件外套,塞不進去了,你稍等一下。”
茍煦把着後尾箱蓋子,客氣一聲:“辛苦了,廖叔。”
廖叔進去了。
那個墨色的印花紙盒,古樸的質感,右下角一個輕奢品牌的LOGO。
狗子不會買這樣的東西。
茍煦彎下腰,随手打開盒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墨藍色西裝領睡衣套裝,上頭放着一張紙。
他拿起來,翻個面,看了看,提嘴一哂,把紙扔回盒子裏。
【狗子意,等你用愛殺我。】
有病,狂妄不羁的中二病。
茍煦站在車旁,正凝神盯着腳下的石板磚,院子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中年婦女臉上帶着窘迫的神色,看着後尾箱裏的對他說,“老廖拿錯東西了,這個盒子不是……我得拿回去。”
茍煦微微一頓,轉瞬笑了,“哪個東西?你拿吧。”
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記得她,連家的保姆,狗子提過,這個阿姨在連家做了不短時間,活兒幹得利索,就是一天說不上幾句話。
阿姨抱起紙盒,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啊。”
茍煦單手撐着蓋子,面色無波,“沒事兒。”
待那個女人走進院子,“嘭”的一聲巨響,後尾箱被蓋上了。
廖叔腋下夾着顧之意的兩件棉外套,正走到院子裏,看見阿姨把剛才他拿出去的紙盒又拿回來了。
“阿嫂,這不是之意的東西?”
“不是。”
廖叔:“不是你放那裏做什麽,裏面裝什麽寶貝不成,搬出去你又拿回來,好看嗎?”
阿姨面色怏怏,“我忘記收起來了。”
廖叔伸手,“什麽東西,誰讓你收的?”
阿姨還沒來得及想出應對之詞,廖叔就打開了紙盒。
他默了默,把盒子蓋起來了,面上不好看了,“丢人現眼!什麽時候不收,你現在才收,要是茍煦打開看過,連總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阿姨大概也覺得剛才做得不妥,被廖叔這麽斥責,臉上現了愧色,又免不得為自己開脫幾句,“是思漫叫我收起來,忙着忙着我又給忘了,你說你,搬東西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廖叔懶得和這婦人扯嘴皮子,“趕緊走吧。”
他往院子外走,看見茍煦已經坐進了駕駛室。
車窗降了下來,茍煦面色無波,“廖叔,你給我丢後座上就行。”
廖叔打開後座車門,把外套放了上去,“進去坐一會兒再走吧。”
茍煦:“不用了,這裏停車太久不好,等連叔在家我再拜訪。”
廖叔笑道,“我們連總忙,都沒顧得上送連洲走,連洲他媽不願意連洲走,和連總鬧了好幾天,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上家裏來吃飯。”
“好。”
茍煦把那一箱衣服和書送到顧之意宿舍樓下。
兄妹兩個相對而立。
“搬得動嗎?”
“嗯。”
她才彎下腰,茍煦摁住箱子,“要穿的就搬,不穿就先放着。”
顧之意沒有反駁,打開紙箱,“拿外套就可以了。”
“還有兩件外套在後座。”
茍煦看她沒有找那個紙盒的意思,不知道是不知情還是不想提。
“連洲今天走了,你知道嗎?”
她抓着車把的手一頓,頭也沒回,“噢,他出國了。”
茍煦張了張嘴,話都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垂眼看着妹妹鑽進車裏,懷抱着棉外套出來,垂着兩個腫眼泡,最終消失在宿舍樓大廳拐角裏。
他回到醫學院研究生樓下,停好車子,卻沒有下車,而是給老茍撥電話,說連洲留了一件禮物給狗子,又被連家保姆找了個蠢借口給拿回去了。
他沒有提顧之意哭的事情,也沒有提連洲留的那張條子。
“連叔我不知道,他媽肯定是瞧不上咱家狗子,我早說過了,不要去,”他眸色幽暗,腮幫子一鼓一鼓,“不要去高攀別人,他們家有的,我們家什麽沒有。”
“你怎麽知道是連洲送的?”
茍煦避重就輕,“智商太高,就是知道。”
老茍默了好一會兒,“行,瞧不上就瞧不上,我們本來也不想高攀他們家,以後非得去也別讓狗子去,你去,跑一趟兩趟意思一下,不要走得太近了。”
“現在都說連洲出國了,狗子也說他出國了,反正她知不知道,以後你們都說連洲出國去了。”
老茍冷哼,“我說什麽我說,我都懶得提他!”
茍煦又給馬靖宇撥了電話。
連元革和孫運揚有共識,對外只說連洲出國了,但涉及到轉檔,S大的學校領導和部分教職工是知道的。
馬靖宇作為輔導員,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他第一年參加工作當高校輔導員,難得出了一名特招人才,還是校草,當然想四處宣揚一番,奈何學校領導說了,連洲的事情要尊重連總和孫院士的意思,低調行事,就當連洲出國了。
他只能和茍煦感慨了,“沒想到啊,以前說他代表S大參加航模賽,我只當這位大少爺是花錢亂造,沒想到還真有一些本事,你在S大那麽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人才,以後別說我帶的這一屆不行了。”
茍煦:“他是不是人才我管不着,以後少提他,特別是在我妹面前,他就是出國了。”
馬靖宇:“他和你妹鬧掰了?”
“鬧什麽掰,本來就沒關系,我們家瞧不上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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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義軒申請了外宿,開學兩天都在他的賓館忙乎,到正式上課時間才發現連洲沒來。
問陸良皓,陸良皓說沒見他回過宿舍,還當他在家裏住呢。
于是,董義軒打了個電話,發現竟然銷號了。
他四處張望,“顧之意也不見?”
陸良皓:“顧之意請病假了。”
最後兩節高數課,老師點名,董義軒還給連洲發微信取樂兩句,聽到最後竟然沒有聽到連洲的名字。
連洲也沒有回複他。
他這才覺出不妙來。
下了課,他和陸良皓打電話給那個一年半載出現不了幾次的挂職班主任,沒打通,又打給輔導員馬靖宇,終于得到了答案。
連洲出國了。
昨晚上馬靖宇才收到茍煦的警告,連洲就是出國了,在學校就得這麽說。
董義軒炸了,“出國有什麽了不起,他媽的偷偷摸摸,說都不說一聲,竟然還銷號,我知道他櫃子裏有我十幾萬的借條,爺爺我不還了!”
陸良皓沉吟片刻,“電話打不通,你試一下微信語音。”
董義軒咬牙切齒咒了幾句,依着陸良皓的意思,撥了連洲的語音電話,這一次他接了。
董義軒凝神靜氣,“連洲,什麽意思,以後江湖不見了?”
那一頭的聲音悶悶啞啞,“見,等你順利拿到畢業證再見。”
“……為什麽?”
“我想清靜一點。”
“……”
“微信我不用了,不要等我信息。”
董義軒咬咬牙,“錢還要還嗎?”
“不用了。”
“那……”董義軒還要再說話,連洲已經挂了。
董義軒半截話沒說完,張個嘴,對着陸良皓,“那,顧之意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