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節
第 51 章節
的溫度。
“細雨初歇柳色新,陌上餘我獨行。夜半徒留三更鼓,聲聲伴人到天明。”少女的聲音悠遠空靈,唱起歌來仿佛帶着嘆息,“別後廿年常憶君,蒿裏迢迢魂夢輕。若隔生死可傳信,托青鳥遞侬相思憑。”
“這歌兒……真好聽,”謝衣輕聲問道,“叫什麽名字?”
少女搖搖頭︰“不知道,是一個路過紮營的軍官哥哥教我的。”
“軍官?”
“是呀,他還告訴我他是什麽參謀啥的,哎呀我是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名號啦!”少女托着下巴望天,“我問過他這首歌叫什麽名兒來着,可他沒告訴我。”
“聽這個曲調和用字,那位軍官……也許是南方人吧?”謝衣遙望着南方,“千裏迢迢,背井離鄉……滿懷惆悵可想而知。”
少女仔細地看了看謝衣的神色︰“你看上去好像很難過,你也是南方人嗎?”
“不是。”
“那你是哪裏人?”
謝衣擡起頭,素紗般的月光如瀑布長長地自天際傾瀉而下,溫柔地拂過他的面頰。他眯着眼,于是那遙遠的月輪便被濃密的眼睫割碎了,一片片地懸在他的視界裏,而在那明亮的月色邊緣,有若隐若現的熟悉輪廓……謝衣垂下眼簾。
“你怎麽了?”少女擔心地觀察着謝衣,見後者半天沒反應,皺起眉頭道,“我是巫山神女,你不說我也能看見的!”
謝衣聞言終于睜開雙眼,笑着搖了搖頭︰“這我可不信。”
“為什麽?”少女有些好奇。
“人心是這世間最難測的事物,即便是神明也難以了解透徹。不然怎會有神仙受凡人所欺,怒而複仇的傳說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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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誰說的?那都是少數!”
“是麽?”謝衣含笑的眼楮不閃不避地與少女對視,“那麽就請神女殿下一睹我內心所想吧!”
少女一扭頭︰“讨厭!”
謝衣連忙做驚慌失措狀︰“都是我的不是,神女殿下玲珑腹中撐渡輪,饒我這次吧!”
“亂七八糟的,誰知道你在說什麽!”少女臉雖然還繃着,眼楮卻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真是挺有意思的。”
“哦?”
“是呀,很少有人願意這樣和我說話。”少女低下頭,把玩自己烏黑的發梢,“我在這裏住了很久了……原來朱良村還在的時候,他們都很尊敬我,只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會在每年祭典上和我說兩句,要麽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會偷着和我聊一會兒。後來朱良村一夕覆滅,活下來的人又都把我當做妖女,不願意見我,生怕沾上晦氣……”
謝衣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沉默片刻後說︰“那不是你的錯。”
“怎麽不是呢?”少女的聲音似乎在顫抖,“如果不是我貪玩去山外捉蝴蝶,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一定能阻止的,一定能……”
“……”
“你說的沒錯,其實神仙和人又有多少不一樣?受到責備會愧疚,遭遇排擠會難過,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避免……為什麽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說話呢?我沒有想狡辯……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話音方止,少女眼前忽然一暗,謝衣的影子像一個沉默的懷抱,溫柔地擁住了她。
人聲已住,清風又拂,這寂靜的林中夜晚,山岚如高牆四起,圍起朦胧月色,也圍起傷心的過客與歸人。
在這詭谲的沉默中,對峙的雙方都緊繃着神經等待時機,只可惜對于巨門祭司及其下屬來說,這個時機對他們并無一絲一毫的好處——
赤紅色的破壁法陣氣勢洶洶地轟掉了鏡廳的小半面牆壁,葉海暗喜,悄悄朝掙紮不止的阿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程教官在哪裏?!”出人意料的清亮少女音響起,“把人交出來!!”
槍口下的雩風在看清法陣後的人形時,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這就是你的援兵?謝衣,你還真是窮途末路、無人可用啊!”
聞人羽強硬地面對着一衆或詫異或輕蔑的目光,雙手結印,赤色的靈焰源源不斷地自掌心中逸出,在她身周燃起一道熾熱的障壁︰“程教官在哪裏?!回答我!!”
“天罡禁術!”葉海大驚失色,“快收手!!”
聞人羽充耳不聞,緋紅熾烈的火焰在她胸前疾速旋成一個漩渦,炎熱的風從漩渦中心噴湧吹向廳中衆人。阿阮眼下殘留的淚痕被逼人的高溫瞬間灼幹,她驚恐地看着一簇火苗仿佛煉獄盛開的紅蓮,在聞人羽的腳下緩緩綻放︰“聞人姐姐,你——”
“不許動!”雩風厲聲喝止了萌生退縮之意的下屬們,“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能把你們吓成這樣?!不嫌丢臉嗎?!”
岳錦夜的手心裏微微沁着冷汗,他早隐約察覺到自他與葉海之後進入無厭伽藍封印的人很可能就是樂無異一行,本以為能率先趕過來的應是有禺期随行的樂無異,卻偏偏沒料到是狂暴狀态下的聞人羽。他一面緊緊壓制着蠢蠢欲動的雩風,一面凝神注視着聞人羽的情況,心中暗自焦慮。
雩風的某個屬下按捺不住恐懼,顫顫巍巍地瞄準聞人羽扣下了扳機,與此同時,聞人羽也放開了手中的光陣——
刺耳呼嘯着的子彈與刺眼閃耀着的陣法轟然對撞。
卻沒有預料中巨大的爆炸聲,只剩萬籁俱寂。
“破……軍。”彌漫的塵煙背後,有什麽人的沙啞嗓音響起,那聲音出奇地滞澀,發出的音節仿佛在喉嚨裏翻湧了上千遍,在終于接觸到空氣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些微的血腥味。
岳錦夜心下一沉,他發現手上的雩風已經消失不見,來者是敵是友難以分辨,于是只靜靜地蟄伏在厚重的煙塵後等待時機。
“見到故人……不該喜極而泣嗎?”下一刻那聲音如鬼魅般飄到岳錦夜耳畔,冰冷的氣息沾濕了他的鬓角。
“你——”岳錦夜猛然轉身,瞳孔瞬間放大,“四號?!!”
來人輕飄飄地退後一步拉開距離,斷斷續續的笑聲從他胸中響起,活像年久失修的風箱︰“有意思,哈哈……四號?哈哈哈哈……”
岳錦夜打量着對方,半晌彎腰一禮︰“天玑殿下。”
赤霄笑夠了,扯着嘴角看向岳錦夜,表情如惡魔般猙獰︰“天玑……真是太久遠的名字了。”
“這是哪兒?其他人呢?”岳錦夜無心與赤霄敘舊,急切地環視着四周,試圖找到突破口。
赤霄仿佛知曉岳錦夜的想法,陰森森地說道︰“這裏是本座的思維空間,你不用費心了,若非主動釋放,你和你的同伴們永遠都別想出去。”
“你的……思維空間?你不是——”
“當然,”赤霄不耐煩地打斷了岳錦夜,“本座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岳錦夜覺得自己耳朵旁的某條筋活潑地來了一發大跳︰“你死了?!”
“這麽說來,”赤霄饒有興味地挑起一邊眉毛,“你記憶缺失不是作假?”
“……天玑殿下,抱歉我暫時沒心思和您聊天,我的同伴在哪裏?”
赤霄揮揮手轉身走開,在岳錦夜眼中留下被火焰灼燒得一片焦糊的背影︰“跟上。”
除卻濃稠黏膩的黑暗,岳錦夜的視力在這個空間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他徒勞地放眼四望,那看不見盡頭的墨色便兇相畢露地朝他亮出幹枯的指爪,嗤笑他的不自量力。于是岳錦夜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神秘莫測的前天玑祭司背後,然而他随即轉開了眼,因為一個滿布着醜陋傷痕的後背并不比周圍的黑暗好看上幾分。
“到了。”赤霄猛地停下了腳步,岳錦夜猝不及防,差點糊在對方烏漆墨黑的傷口上。
順着赤霄所指的方向,似乎有什麽在墨色深處閃着模糊的光,好像瓢潑大雨中的車尾燈,影影綽綽,若隐若現。
“那就是你那幾個跟班的……”赤霄沉吟着思考用詞,“的數據。”
“數據?”
“這裏是本座的思維空間,能進來的當然都是數據,”赤霄瞟了岳錦夜一眼,“也包括你。”
“可……我并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需要明白,本座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請講。”
“……不要阻礙他。”
岳錦夜愕然︰“你說什麽?”
赤霄的聲音異常喑啞幹澀︰“不要阻礙沈夜。”
“為什麽?!您不是一向反對老師的做法?怎麽——”岳錦夜混亂地搖着頭,試圖梳理出一條線索,“您之前說,您已經去世了,然後,您讓我答應一個條件……”
“廢話少說,本座就問你一句話,接受條件嗎?”
“不接受。”
赤霄冷笑︰“原還以為,哪怕看在你下意識稱他為老師的情分上,你會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