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節
第 18 章節
度過漫長不知盡頭的單調歲月。
滄溟猶自沉浸在回憶中,忽覺有人輕輕地替她将粘在額前的發絲順到耳後,驀然睜開眼,卻發現不是日常服侍她起居的使女,而是一名身着黑衣的陌生青年。她眨了眨眼,輕聲問︰“阿夜,是你嗎?”
沈夜點點頭,眼底的不忍一閃而過︰“是我逾矩了。”
“以前是我太要強,才不願意讓你們看我,病了這些年,現在也慢慢看開了。”滄溟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床鋪裏,被輸送營養液和藥劑的纖細針管包覆着,面色是久未見天日的蒼白,便越發顯得眼瞳黝黑,像是能把人吸進去的幽深漩渦,“真的太久沒有見面了,你還好麽?”
“我很好。”
“那小曦——”滄溟住了口,憂傷地笑了笑,“我不該問的……因為我才讓她和你受了那麽多苦……阿夜,你會怨我吧?”
“不是你的錯。”
“那又是誰的錯呢?我父親的,還是你父親的?”滄溟凝視着沈夜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輕聲呢喃,“阿夜,我們都回不去了……”
夕陽從神殿高處的窗口聚成一束撒進房間,像是一支畫筆,為這沉寂又蒼涼的畫面添上最後一抹顏色。
舞臺上的射燈驟然開啓,鮮豔的燈光如同濃郁的紅色顏料驀然潑下,為幽靜的雅閣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臺上的美豔舞娘搔首弄姿,脈脈眼波像流感病毒一樣充斥在廳內的每一個角落,感染得每個客人都酡紅着一張臉一個大粗脖子,眼楮裏被“美女快來啵一個”持續刷着屏——只除了三個人。
樂無異自打進了雅閣就覺得有些胸悶氣短,一開始還以為是廳中氣氛莫名壓抑導致的,本想着喝點酒緩解一下情緒,卻沒想到喝完之後反而連思緒也有點飄忽了。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然而顧慮着夏夷則一向很少提出要求,不好打斷他的興致,便強撐着假裝對臺上的表演很有興趣,實際上三魂早就散了一半出去面見周公,全憑着不時和聞人羽互發兩條信息維持清醒。
夏夷則自落座之後一直思慮重重地垂着眼,舞娘們的秋波抛過來簡直好像甩在鋼板上一樣啪啪直響。一連表演了好幾個節目,卻總不見鲛人出場,夏夷則有些焦躁,但看着旁邊樂無異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只好暗自壓抑情緒,靜等着接下來的節目。
第五個節目結束,司儀白閃閃報完幕正要退場時,VIP包座裏的客人發話了︰“不是說今晚有鲛人演出?怎麽,原來是店大欺客嗎?”
白閃閃一見是VIP包座的客人,笑容立馬裏三層外三層地堆在臉上︰“怎麽會?我們俱樂部一向誠實守信,要不然怎麽能在海市打出名氣來呢?您稍安勿躁,鲛人肯定會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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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夷則聞聲望去,看見一名身着墨綠色套裝的英俊青年正面帶不耐地質問白閃閃︰“公西一早發請柬給我,說是今晚有新鮮玩意兒讓我開眼,我等了這麽久,不是為了看你們用這些普通貨色來敷衍了事。”
“公西先生?”白閃閃一愣,仿佛想起什麽,恭恭敬敬地朝青年鞠了一躬,“請問您是?”
“與你無關。鲛人到底出不出來?”
白閃閃面露難色︰“這……那鲛人性子有些烈,恐怕要晚一些。但是肯定會上,請您放心!”
聽了這話,下面的其他客人間隐隐有了噓聲。青年不耐煩地環視一圈,覆在眼角的劉海順着臉側散開,露出一個造型奇詭豔麗的紋飾。白閃閃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閃閃不知道貴客光臨,招待不周請多包涵!鲛人馬上就上場,請您不要生氣!”說着急匆匆扭身下了臺,還不忘叫最漂亮的舞娘去給青年陪酒。
“這小白臉什麽來頭?居然能使喚得動白司儀!”
“不知道,以前從沒見過,看樣子像是公西先生的朋友……你管那麽多幹啥?能看見鲛人表演就夠走運了,我還聽說這回抓來的鲛人是個雛兒,今晚要拍賣初夜哪!”
“真的?!怎麽不早說,早知道我就多帶點法器來,都說南海鲛人柔若無骨漂亮可人,滋味銷魂得不行!”
聽到隔壁包座客人間越發不堪的議論,夏夷則注視着青年的眼色愈發黯沉下去,而青年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遙遙舉起酒杯朝他致意。夏夷則見狀,忍着不快端起酒杯,向對方示意後一飲而盡,火辣的酒液像刀子一樣,剜得他喉管生疼。
白閃閃辦事效率奇高,下臺後不出三分鐘,一個纏滿紅绡的架子就被從幕後推了出來,夏夷則頓時雙眉緊皺,手指死死地握着桌邊,幾乎要把厚實的桌板掰下一塊。
“這就是今晚的彩蛋節目,鲛人表演!”白閃閃笑嘻嘻地從架子後轉出來,擡起被紅绡牢牢捆在架上的女人的臉,“大家看,這可是海市難得的珍品,活生生的南海鲛人!”
朦胧的燈光下,女人面容姣美,漂亮的眼楮裏淚光盈盈,潔白□□的身軀被輕薄的紅绡纏繞着,越發顯得身姿曼妙,撩人心弦。包座裏低低的議論聲登時就像壓不住閘的潮水一樣漫延開來。
白閃閃得意地看着衆人的反應,又把女人的臉朝燈光映照處擡了擡︰“大家可看好了,這可是我們花了很大功夫才找來的,姿色就算是在鲛人一族裏面也能說是出類拔萃的!為了回饋貴客們,今晚我們将舉行鲛人初夜的拍賣,希望大家不要吝啬自己的籌碼!要知道和鲛人春宵一夜是多麽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放心吧,籌碼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白司儀你一聲令下!”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麽一句,立刻得到了滿場的起哄和響應。
“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放開我,快放開我!”鲛人哭喊着,然而這微弱的聲音很快被潮湧般的喝彩湮滅,毫無蹤影。
樂無異皺起了眉,忍着不适看向夏夷則︰“這也太殘忍了,要不我們——夷則?!”
夏夷則臉色慘白,額角稀稀落落竟然有了汗滴,仿佛比他更難受︰“……等等,讓我想想辦法。”
“夷則,夷則?你還好嗎?”樂無異一驚,精神好像回來了一點,他握住夏夷則的手,赫然發現對方的手冷硬得好像被凍過的鐵板,“夷則,你到底怎麽了?!”
“別廢話了,開始吧。”神秘青年似乎對周圍的聒噪很不滿,朝白閃閃揮了揮手。
白閃閃點頭表示收到,輕輕拍了拍手,原本固定在舞臺上方的一個描金木盒緩緩降下。她取出一條濕巾裹在臉上,小心翼翼地從盒中取出一根散發着深紫色煙霧的樹枝,向臺下衆人示意︰“這是我們的鎮店之寶‘斷魂草’,現在我就用在鲛人身上,保證她今晚好好地表演,乖乖地服侍她的主人,大家說好不好?”
叫好聲如浪潮湧向舞臺,白閃閃笑着要把斷魂草湊到鲛人鼻尖下。
鲛人完全絕望了,她死死地瞪着白閃閃,嘶聲喊道︰“……你們……!你們會有報應的!”
眼看斷魂草周圍萦繞的紫霧就要觸到鲛人的臉孔,樂無異手下一空,低頭看去,夏夷則已經生生把桌沿掰了下來。
第 16 章
“有結果了?”
華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夜的臉色,緊緊地閉上了嘴。
沈夜放冷語氣︰“廉貞。”
華月低着頭,猶豫了一陣才開口︰“除了您,只有破軍有這裏的口令。那酒……”
沈夜一怔︰“原來忘了他。哼,謝衣……還真是不錯。”
華月盤算着想替謝衣申辯幾句,可想來想去也找不出占理的借口,只好含糊地說着破軍祭司近來精神不好,大概是遇到了什麽不順心的事之類的套話。
“我看他是仗着上面有人替他撐着,閑得皮癢。”沈夜冷笑一聲,“聽說你和七殺去勸他了?他這兩天在幹什麽?”
“屬下也是幾天前去過兩趟,破軍祭司不願意出門見人,我和七殺沒能進去,所以不清楚他在幹什麽,只知道他昨天來過。不過……不過剛剛,我好像看見他……去小曦那裏了。”
“嗯?他去小曦那裏做什麽?”
“……不知道。”
“昨天才來偷了我的酒……今天又去——” 沈夜皺着眉站起身,“你替我把這些矩木系統的日常運行數據再檢查一遍,轉交給七殺。現在我要去看小曦,通知七殺明天再來彙報工作。”
“是。”華月忙不疊地從衣架上取下外套給沈夜披上,把他送出了辦公間。
沈夜一面走一面思索着謝衣的行為動機,卻不料在走進沈曦居所時,被沖天的酒氣燻了個踉跄。
“怎麽回事?!”
門口的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