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蔣嫣生命倒計時
入秋,天氣轉涼。
早上戴着厚厚的口罩出門,涼風順着衣領倒灌進來,我禁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距離我和黎洛新婚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身體非但沒有好轉的跡象,反倒越來越虛弱,以前不太明顯的一些症狀也逐漸變得有規律而清晰起來。
第一次的身體疼痛出現在老宅,我本以為那只不過是突然的抽筋現象,卻不想自那天以後,這樣的疼痛感幾乎每天都會有那麽幾次,而且頻率也越來越高。
"蔣嫣,你不能再這麽拖着了。"米博彥雙手叉腰站在自家客廳裏來來回回踱着步,他兩道濃眉擰得死緊,目光盯着象牙白的大理石地板,走到我身邊時聲色嚴厲開口:"你以為你這樣瞞得住他多久?黎洛早晚會知道!"
我一手壓着胳膊上的棉簽,看着萱萱姐姐正忙着把止痛針處理掉。身體的感覺漸漸恢複,疼痛感散去,我搖了搖頭,整個人清明不少。
“他不會知道的。”我內心惶恐,但表情仍是十分篤定擡眸,望着米博彥焦慮的面容寬慰道:“你們不說,我不說,黎洛怎麽會知道。”
米博彥似乎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笑話似的,咧唇無奈嗤笑:“你把黎洛當成什麽人了,你們天天住在一起,你身體出了這樣的問題,難道他會看不見嗎?”
米博彥氣極,轉頭對萱萱問了幾句,又語重心長沖我道:“蔣嫣,萱萱是個骨科醫生,神經毒素這方面的東西她不是特別精通。你還是要去醫院查查,總是拿止痛針維持着不是長久之計。”
我沒有回答,默默點了點頭。
根據萱萱姐姐的推測,我這樣的症狀不似得了什麽病,倒更像是接觸了什麽毒素病菌。
我思前想後,還是想不到自己究竟在哪裏感染上了這樣的東西。
臨走前,我帶了一些止痛針以防萬一。回家後,趁着黎洛還沒有回來,我把全部的止痛針放在梳妝臺櫃子裏的一個小藥箱裏藏好。
要不然等這周末,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我背着手在房間裏不停踱來踱去,數着地上的磚格。
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那個組織逼得太緊,我又剛剛得知沈弋的真實身份,他們沒理由不行動。這樣關鍵的節骨眼上,身體出了問題可怎麽辦?我還需要大把的精力和對方鬥志鬥勇呢。
還有黎洛。這件事情沒有告訴他,一是怕他擔心,二是我覺得這應該也不算什麽大問題。病毒病菌什麽的,大概注射幾次疫苗就會痊愈的吧?等把這些事情全部處理完的時候,也許我還能和黎洛開開心心的在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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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卻并非像我想象中那樣簡單。黎洛知道這件事,是在我打定主意要去醫院的前兩天。
學校藝術節前,我們留下布置場地。
男同學們擡着一捆捆鐵架走到場地中央準備搭設舞臺,女同學們主要做一些簡單的裝飾工作。
我站在巨大橫幅背景旁的六級臺階上,認真往立柱上面綁氣球和彩帶。
“蔣嫣蔣嫣,往左一點,你綁歪了。”
下面站着兩個同學,時而走進我,時而遠離我,搖頭晃腦地觀察着我手的位置,指揮我确定裝飾物的最佳位置。
“這樣呢?”我手又往左邊移了一些。
“嗯…再左點。”下面的同學用手指往左邊點了點。
我左腳往臺階左邊邁了一步,身子探過去。烈日高懸,臨近中午的太陽毒辣辣的從頭頂曬下來,我的額頭起了一層薄汗,眼前一陣眩暈。
“蔣嫣!蔣嫣你幹嘛呢?聽到我說話沒有啊?”聽到下面同學的喊聲,我猛地甩甩頭,甩掉那份不适感,連忙回道:“別急嘛,這不是在做了嘛!”
“哈哈哈哈你可別偷懶啊。”下面的同學嬉笑着開玩笑:“現在十一點多,等布置得差不多了中午社長請吃飯呢!蔣嫣你這磨磨蹭蹭的,怕是等你去了湯渣都剩不下了哈哈哈哈!”
“哇社長請客啊,夠意思!去哪兒吃啊?”
“品勝軒啊!聽說那兒菜特地道……”
下面的人還在七嘴八舌讨論着今天的午飯,他們的聲音卻似乎離我越來越遠。身體的不适感越來越清晰,手上的彩帶和氣球掉了下去。不能在這裏出事,六層臺階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但若是失去意識摔下去,估計得摔個半死。
我撐着身體最後一絲力氣漸漸彎下腰去,想要坐下來。然而,就在我彎腰的同時,一陣劇痛從雙腳上傳來,迅速竄遍全身。
“呃……唔!!”
下一秒,身體脫力,我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腦袋重重磕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臨時休息室裏。
眼前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我慢慢從沙發上撐起身子,看到身旁黎洛擔憂焦慮的神色,心裏暗道不妙。
莫非他已經知道了?
“黎洛,我…我怎麽了?”說着,額前一陣刺痛,我忍不住擡手去摸。
“別碰。”黎洛小心翼翼拉住我的手輕輕放下,他看我的眼神深邃而沉靜,“你從臺階上摔下來的時候磕到了頭,這裏剛剛包紮好,不要亂摸。”
“……哦。”我低下頭沒有看他,心裏卻滿是疑問。黎洛這樣平淡的表現讓我一時判斷不出他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吧?”我強行擠出一個不走心的笑容,低頭開始系鞋帶。
最好是不知道,我就算要來醫院檢查也肯定不是今天,何況還有黎洛在場呢。
“蔣嫣。”黎洛靠在沙發上,雙手交疊環抱于胸前。他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望着我,眉宇之間似乎在揣度着什麽:“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我手上的動作陡然頓住,片刻後又繼續低頭系鞋帶,開口是輕松的語氣:“哪有什麽事情啊,你別瞎猜了。”
黎洛無奈,一把将我拉起來。他雙手輕輕握住我的雙肩,讓我整個人面對着他,不依不饒地繼續問:“是我瞎猜還是你刻意隐瞞?今天你為什麽會從臺階上滾下來?”
我一時心虛,連忙推開他的雙手。腦中飛快想着合适的理由:“摔跤而已,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
“僅僅是摔跤麽?你的同學告訴我,你是快要坐下的時候突然滾下來的。”黎洛語氣中帶着焦慮,看我的眼神愈發熾熱。那樣質問的目光讓我一時無從躲藏:“你早就知道自己會摔是不是?”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黎洛說的沒錯,我确實是知道自己會摔,才想要先坐下的。我穿好鞋子起身,準備開門走人:“……你別聽別人瞎說,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有幾個人記錯看錯也是常有的事。”
“好,我不聽別人說。”黎洛在我身後沉沉開口:“化驗結果很快就會出來,我在這裏等着教授告訴我答案。”
“教授?!”我握着門把手的手忽然松了下來,我猛然轉身又走回黎洛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微怒道:“什麽教授?黎洛你什麽意思?”
黎洛突然的舉動弄得我措手不及,他這次并不像往常那樣相信我說的話,大概是我最近身體越來越差,被他看出了些端倪吧。
這樣想着,我忽然有些生氣自己,怎麽會連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都瞞不住!
黎洛嘆了一口氣,他緩緩擡眸,明亮的雙瞳定定望着我,語氣堅定:“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你,但是這件事我必須知道真相。”
我看着手上還貼着膠布的地方,一時激動慌張,沖着黎洛發難:“那你也不能随便給我做什麽檢查,你經過我同意了嗎?!”
“經過你同意?”黎洛頓了頓,又道:“你告訴我你什麽時候會同意,如果這次沒有來醫院,你還準備從臺階上往下摔幾次?!”
黎洛這樣咄咄逼人的态度讓我愈發得焦慮恐慌。如果檢查結果不好怎麽辦,他這副打定主意要查出原因的架勢壓得我一時喘不過氣來。
為什麽要在這件事情上和我糾纏,我本來也要自己去醫院的。我還要去解決組織的事,我不想讓黎洛卷進來,不想!
為什麽他偏偏就這麽固執?!
這些事情查到現在,根本就已經與他無關了啊,組織的目标是我,一直都是我!
我被他的話氣到,一時情緒爆發,于是瞪着黎洛,反駁的話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我怎樣跟你無關!黎洛我求求你,不要來管我的閑事!”
話畢,一陣冗長的沉默。
黎洛的目光裏閃過一絲受傷,随後又恢複清明。他緩緩拉起我還貼着膠布的手,唇邊有點自嘲的無奈笑容:“蔣嫣,我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我沉默着抽回手,意識到自己的失語,我尴尬地轉過臉去平複着自己激動的情緒。
黎洛看了看自己已經空了的手,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教授在午後推門進來,面色凝重。
看着他的樣子,我的心冷了下去。
“張教授,有結果了嗎?”黎洛首先從沙發上站起來,跟着教授踱步到書桌前。
張教授一屁股坐在皮椅上,将手中的資料攤在桌上,然後拿起一張遞給了黎洛:“你先看看吧。”
“丫頭。”教授沖我擺擺手,叫道:“你過來坐。”
我深呼吸了幾次,認命似的朝教授的方向走去。教授翻來我的病歷本,手上握着一支筆,擡頭耐心地問我:“你感覺身體不适的時候都有什麽症狀?”
我猶豫着看了看黎洛,鐵下心開口:“就是覺得很累很疲憊、想睡覺而且睡不醒,然後就是經常摔跤……”
張教授邊寫邊問:“摔跤前什麽感覺?”
“呃……頭暈,還有……”我又擡頭看了眼黎洛,他雙眉緊鎖,盯着手裏那份報告,表情很是吓人。
“還有什麽?”教授問。
我回神,連忙答道:“還有身體會突然疼起來。”
“只有四肢疼痛?”
“不是。”我搖頭:“是全身。只是發作最初的時候會從手腳開始。”
教授思索了片刻,擡頭幽幽看着我們道:“應該是H1VN3病毒。”
黎洛放下手中的紙,表情凝重,依舊不死心地确認:“教授您可以确定嗎?要不要再查一下……”
教授搖了搖頭,道:“這種病毒比較罕見,現在國內做這項研究的加上我,不會超過十個人。”
“這是什麽樣的病毒?”我問。
教授道:“H1VN3是一種通過血液傳播的,破壞人體免疫神經系統的病毒。它的最長潛伏期為一年,感染者會相繼出現疲勞嗜睡、肌無力、全身疼痛、脫發、肢體顫抖、最終癱瘓心髒無力停止跳動的症狀。”
我越聽越慌,五指緊緊攥着,希望通過手上的力氣來證明自己沒有教授說的那麽虛弱。
黎洛的手輕輕按在我的手上,我擡眸,看到了他安定堅毅的目光。“教授,這個病毒要怎麽治療?”黎洛認真問。
“現在尚沒有研制出解毒劑,只能注射止痛針,緩解患者的疼痛感。”
“緩解?”黎洛皺眉:“只緩解的話,那最後不還是會……”
顧及我的情緒,黎洛沒有再說下去。如果沒有解毒劑,最後的結果就是死。在場的三人心裏都已心知肚明,卻沒有人忍心說出那樣殘忍的結論來。
我身體有些僵硬,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眶有些微微發熱,我強忍着噴薄而出的情緒,繼續安靜地坐在那裏。
黎洛目光直視着教授,沒了剛才的淡定從容:“解毒劑還要多久才可以研制出來?”
教授想了想嘆道:“快則一年半載,慢的話可能會需要三五年。而且這種東西也不是研制好了立刻就可以投入使用的,還要經過一定時間的測試,确認安全之後才可以給人注射。”
我壓下心裏的恐懼,鼓起勇氣問:“教授,如果沒有解毒劑,這個病毒從發病到死亡最快需要多久?”
教授看了看我,目光裏透露出惋惜之意:“沒有解毒劑,病體存活率僅為0.6%,保守估計最快的發病者從感染到死亡只需6個月。”
6個月,短短半年的時間,就會奪走一個鮮活的生命嗎?那我呢?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病的,也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時間。
可我不想這麽快就死掉,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我還有黎洛,還有自己夢寐以求的安定生活沒有實現。
“教授,她……”黎洛低低出聲,聽得出來他在強行壓抑着自己随時會爆發的情緒。
教授會意了黎洛的意思,他看了看我,認真開口:“她的身體情況比較特殊,病毒潛伏了一年才開始發病,應該不會那麽快就惡化,保守估計應該還有4、5個月的時間。”
黎洛的手掌微微用力,把我的手握得更緊,生怕下一秒我就會從他面前消失。
教授看着沉默的我們,長嘆一聲寬慰道:“你們也別太灰心,凡事都有個例外。解毒劑我們會加緊研制,但是最重要的是找到中毒的源頭。這種毒素不是尋常人可以接觸到的,若是你們能追查到投毒的對象,也許還有一線轉機。”
教授走後,我借故躲進休息室裏面的一個封閉隔間裏,拍上門的那一刻,眼淚終于決堤。
黎洛站在門外不停地叫門,語氣焦急而悲傷:“蔣嫣,你開門。我知道你現在傷心,你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我整個人順着門板無力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雙臂緊緊摟着自己的膝蓋,無聲地哭着。
“蔣嫣,教授說的沒錯,我們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解毒劑我會盡最大努力去找,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黎洛的聲音依舊回響在門外。
我不是想要放棄,只是忽然覺得很茫然。一個忽然被下了診斷,只剩幾個月生命可活的人,哪裏還有放棄揮霍的資本呢?
我只是很累,很想哭,很想發洩。
四五個月的時間,我可以做點什麽呢?就這樣慢慢看着自己越來越虛弱,然後死去嗎?
以前從不覺得四五個月的時間會有多珍貴,有多漫長。21歲的我,本來有大把的年華光陰可以任我慢慢地成長。可是現在,這短暫的幾個月,卻是我全部的生命。
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雙腿因為長久保持相同的姿勢微微發麻,我輕輕擦幹眼淚,緩緩轉動門鎖,将門向外推開。
就在我走出去的瞬間,我整個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一陣熟悉的薄荷清香。
黎洛将我緊緊摟在懷裏,很久沒有松開。
米博彥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咳咳咳……”他故意咳嗽幾聲,想要引起我們兩個的注意。
黎洛聞聲松開我,牽着我的手在一旁的沙發上落座。
“怎麽樣了?”米博彥盯着黎洛,反手推上了房間的門:“我來的時候碰到張教授了,蔣嫣真的中毒了?”
黎洛目光黯淡,輕輕點了點頭:“是。”
米博彥一屁股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着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說你要是早點來看看多好,至少還能多給大家留一點挽救的時間。”
身旁的黎洛敏銳地捕捉到米博彥話裏的意思,他倒水的動作一頓,黑眸裏閃過一抹光:“你早就知道了?”
“我……”米博彥自知失言,乖乖閉了嘴。
黎洛轉頭,灼熱的目光又對上我的,語氣裏帶着失落和自責:“蔣嫣,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垂眸,看着面前桌上的茶杯,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只是不想你擔心。”
黎洛沒說什麽,他默默掏出了手機,翻出一個號碼後起身,準備出去打電話。
米博彥有些尴尬,從後面追上他的腳步,擋在黎洛面前誠懇地想要說清楚:“黎洛,你聽我解釋。我沒有要替蔣嫣瞞着你的意思,只是當時……”
“不用解釋了。”黎洛打斷他的話,淡淡道:“這件事情本來就是我自己疏忽,與別人無關。”
黎洛沖米博彥晃了晃手機,示意他讓路:“我現在去聯系一個國外專門研究這方面的醫生,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吧。”
說着,黎洛繞開米博彥開門走了出去。
“他生氣了。”我怔怔望着門口,低聲呢喃。黎洛是在生我的氣吧,又或者是在跟他自己較勁。
“你還知道他生氣啊?!”米博彥急躁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看着我無奈道:“這回倒好,我成你幫兇了。蔣嫣,你做事什麽時候能用用腦子?!”
我不滿地開口:“我怎麽沒用腦子?再說了,我才不用你幫!反正再過五個月你就看不到我了,再沒人煩你了!”
“你說的什麽喪氣話!”米博彥一拳砸在沙發上,雙目怒視着我:“好歹我也看着你長大,這次你給我好好聽話,少想那些有的沒的,聽見沒有?”
我低下頭,沉默着沒有再回嘴。
米博彥雙手撓着頭發,顯得極度焦躁。他看看表又看看門,“黎洛怎麽還不回來?”
我不回答,米博彥盯着我不一會兒又盯出火氣來,伸出食指指着我無奈呵斥:“蔣嫣,你看看你辦的這叫什麽事兒!等你病好了的,這賬以後咱倆慢慢算!”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以後就要開虐了哈哈哈,小夥伴們抱緊我!!!放心苦盡之後總會甘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