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走不出的迷霧陣
一周後,我們再次驅車來到了極限賽車運動場。
有了戚風的幫忙,這次的審問工作果然進行得順利了許多,不過結果卻并不盡如人意。
內部的技術人員矢口否認自己知道監控錄像被替換的事實,戚風結合他們本人的學歷技術水平和社會人際交往關系,基本排除了內部勾結作案的可能。
那麽就只剩下外部人作案這個可能了。
黎洛身上穿着一件雪青色襯衫,下面配一條筆挺的西裝褲。他靜靜地站在中心控制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沉默地望着遠處運動場上的揚塵,半晌悠悠開口:“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換一個角度入手。”
戚風皺眉:“你說。”
黎洛緩緩轉過身來,沉靜如水的目光裏透露着堅定:“這卷錄像帶查到現在,有用的信息基本上已經被我們找出來了。既然前面的錄像全部都是假的,那我們就去把真的找出來。”
“要怎麽找呢?”我适時抛出疑問:“當天真正的監控攝像頭在那一時段根本沒有拍到東西吧?就算拍到了什麽,也早就被對方拿走了。”
戚風點點頭,附和着道:“這條路現在已經查不下去了。”
黎洛溫柔地笑了笑,他修長的手指幫我擰開飲料蓋子,把瓶子遞給我後耐心開口:“我們不找錄像,這次我們去找人。”
“對啊!”戚風忽然一拍大腿,了然笑道:“我怎麽沒想到,我們可以去問當天的賽道清理員。你不是說那天有人謊報軍情來着麽,我們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揪出這個渾水摸魚的家夥。”
休息間裏,戚風一把揪住張征的衣領,将他從凳子上拎了起來,惡聲惡氣地開口罵道:“C1賽道當天總共就你們兩個清理員,另一個人是誰來不來你不知道?騙鬼呢你!”
說着,他松手一推,直接把張征推了個踉跄。張征一臉有苦難言的表情,急得連河南方言都飙了出來:“你們這是弄啥咧?審犯人咧?俺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清理賽道每天人都是随機分配咧,他幹他的,俺幹俺的互不影響。俺又不是老板,誰都能認識咧?!”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故作淡定地重新坐回凳子上。
“不是,我問你話你還有理是怎麽的……”戚風雙手插腰繼續發難:“配合調查是公民的義務你知不知道?”
張征不屑地擺擺手,理直氣壯道:“俺不知道,俺就知道俺麽犯事兒,你就不能逮俺。”
Advertisement
黎洛一手托腮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張征的舉止言談,似乎是在判斷着什麽。半晌,他适時開口勸道:“戚隊,消消氣吧。”
黎洛把戚風按到椅子上坐好,從容不迫地走到飲水機前取下兩個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清水推到兩人面前。
“喝口水吧。”
黎洛輕輕啓唇,看着張征語氣溫和地開口:“張哥,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和你一起值班的另一位清理員的情況。”
張征看着黎洛為難道:“黎律師啊,我是真不知道啊。那天早上我只看到他一個背影,大概和我差不多高的樣子。”
黎洛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他嘆了口氣嚴肅道:“張哥,不瞞你說這個案子查到現在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人就是那個賽道清理員。而你是唯一見到過他的人。當天只有你們兩個在清理,在沒有監控錄像記錄的前提下,不排除你也在嫌疑人的合理懷疑範圍之內。”
張征的臉色變了變。
不得不說,黎洛有的時候很會蠱惑人心。對于張征這樣樸素的老實人,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煩纏身,何況這個案子還是一個随時會讓人進監獄的大麻煩。
見他面露駭色,黎洛面色凝重地繼續道:“或者我再說得明白一些,當天究竟存不存在另一個人也全是張哥一句話的事情,畢竟我們這些人都不在現場。這關乎你自己的清白,如果你不肯配合,那後果……”
說道此處,黎洛收了聲。他背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等着張征的反應。
後果?其實哪有什麽後果,我們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沒證據的情況下你就是說出花兒來也不能把人家怎麽樣。
黎洛之所以這樣吓唬人,也不過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罷了。可是張征哪裏知道這些,坐在那裏嘴唇都開始發抖。
于是他下意識就向這屋子裏看着最和顏悅色的人開口求救:“黎律師啊,你得幫幫我啊,我、我啥也沒幹啊,你要相信我……”
黎洛點點頭,語氣真誠:“我相信你,但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好,我說,我說。”張征點點頭,起身去櫃子裏拿了一份考勤表走過來:“那天的确應該是兩個人值班,本來和我搭夥的那個人叫王波,是我一哥們兒的兒子。這孩子從小不好好學習,跟着社會上的人混飯吃還欠了一屁股債,這他爸好不容易給他找了這份工作讓他在這兒安定下來。可是他那天沒來也沒簽到,看他爸的面子我就幫這個孩子把這事兒兜下來了,畢竟無故曠工那是要扣工資的。”
戚風大口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适時開口:“既然該到的人沒到,那你那天在賽道上見到的另一個清理員是誰?”
“那個不認識。”張征搖頭:“我還以為是那小子臨時請來替班兒的朋友呢,就沒在意。”
黎洛眸色微變,淡淡開口問:“王波為什麽那天不來?”
“這個……不清楚。”張征思索着回答:“我後來給他打電話問過,他好像是被什麽人打了,在家養病呢。”
“他家住哪兒?地址寫下來。”戚風從記事本上撕下一張紙遞給張征。
拿到王波的地址,戚風臨時被一個電話叫回了警局,臨走前他答應黎洛,一會兒會把王波的資料傳給我們。
我和黎洛中午在附近的一家飯店裏吃了午飯,準備下午就去拜訪一下這個叫王波的人。
按照張征的地址,我們開車來到了城郊一個破舊的居民區裏。
與其說是居民區,不如說這裏更像一個大雜院。院子內外到處都拉着繩子,上邊晾曬着各種各樣的衣物和被子,散發出陣陣奇異的味道。
“我們就在這裏下吧。”在距離居民區不遠的一塊空地上,黎洛停下了車子。
他這輛銀色跑車實在是和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黎洛大概也感覺到了異樣,索性下車拉着我走進居民區。
剛走進院門口,我就看到有位五十多歲的阿姨端着一盆洗衣服的髒水沖着我們吆喝:“起來起來,不要擋路。”
說時遲那時快,黎洛看到她要潑水,連忙将我拉到一旁躲閃。
“嘩--!”一片水聲在地面上散開的聲音。
黎洛低頭看了看褲腳濺上的一兩滴水漬,無奈地皺了皺眉。
“要不要回車上等我?”黎洛轉頭有些抱歉地看着我笑。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陪你上去。”
他笑着點點頭,重新牽起我的手,拉着我走上了小院年久失修的木質樓梯。
二樓有三間房,王波住在最裏面的一間。我們走到門前站定,黎洛擡手正要敲門,下一秒他溫和的目光落在了木門上積聚的厚厚灰塵上。
于是,他緩緩收回手臂,索性直接開口詢問:“請問王波在嗎?”
房間裏一陣乒乒乓乓東西落地的聲音,一個男人粗噶的聲音傳來:“他不在,滾!”
我站在原地跺了跺地面,看着黎洛小聲抱怨:“這人怎麽這樣啊。”
黎洛也不生氣,他溫柔地對我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沒事,他一會兒就會給我們開門了。”
說着,黎洛取出手機,調出戚風發給他的王波的個人資料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對着木門不慌不忙地悠悠開口:“王波到底在不在,我們是來還錢的。”
約摸一分鐘後,門從裏面被打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頭上纏着一圈白色紗布,睡眼惺忪地盯着我們看。
那顯然是宿醉之後的狀态。
“你們還什麽錢?!”那男人狐疑地開口。
黎洛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是王波麽?”
那男人向裏側身,算作默認:“進來吧。”
屋子不大,大概十幾平米左右的樣子,裏面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地上橫七豎八地倒着各種牌子的酒瓶,顯示出屋主人平時混亂的生活。
“說吧,你們還什麽錢?!”王波追着問。
黎洛打量着他,涼涼地笑了兩聲緩緩開口:“準确地說,是我們可以替你還錢。”
黎洛從前胸口袋裏取出一張卡放在桌上推了過去:“你只需要回答我幾個問題,這卡裏的錢就是你的。”
王波看了看卡,又看了看黎洛試探地問:“這卡裏有多少錢?”
“不多,三萬塊。”黎洛平靜地看着他道:“但是足夠你解燃眉之急了。”
三萬塊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對于王波這樣的人來講并不是完全遙不可及的數字,至少如果靠他自己來賺的話,一年也是可以賺的回來的。
黎洛之所以拿三萬塊,是出于多方面考慮的結果。如果給的太多,難免日後不會被他盯上。要知道像王波這樣的人,對黎洛這種精英群體實際上是心懷怨恨的。
所謂仇富,不過就是一種心理不平衡的表現。王波靠體力賺錢,賣多少力拿多少錢,血汗錢拿在手裏什麽時候也踏實。可黎洛不同,他除了付出自己的腦力勞動,還同時利用金錢杠杆在賺錢,這種賺錢模式很大程度上是不能被王波這類人所理解的。
所以,會有“商人精英們賺的都是黑心錢”這種說法流傳在外也就不足為怪了。既然是“黑心錢”,那搶來用、偷來用也就不用受到良心譴責了。
另外,人們撞大運的心理開心程度實際上與個人的工資水平相關的。
賺三萬,別人又扔給你三萬,你會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甚至可以少工作一年;賺三萬,別人扔給你三十萬,那種得了便宜的開心心理就會被拿到巨款的患得患失擠得無影無蹤了。
王波思索了片刻,果然動心了。他看着黎洛的目光裏少了一些敵意:“想問什麽你說吧。”
“上個月8號那天,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去了哪裏?”黎洛笑着問。
王波臉色變了變,目光裏帶着怒意:“再清楚不過了,就是那天我被人打了。”
黎洛看了看他頭上的紗布繼續問:“什麽人打的你?”
“我怎麽知道!”王波惡聲惡氣道:“我要是知道是誰就不用自己當冤大頭出那麽貴的醫藥費了!”
“你沒看清他的長相麽?”黎洛問。
“沒有。那天我本來要去上班的,但是突然有人從後面給了我一棍,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了。”王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憤憤不平地開口。
問到此處,我和黎洛都明白了這大概又是一條死路了。
黎洛把卡推過去,沉沉開口:“這是你的了,密碼我寫在了卡片背面。祝你早日康複。”
告別了王波,我們兩個重新回到車上。
黎洛沒有發動汽車,而是靜靜地坐在駕駛座裏思考着今天發生了一系列事情。
我有點洩氣,為什麽這個案子就像是一個走不出的迷霧陣一樣?不管我們從哪個方向入手,最後走下去都是一條死路?
這個躲在背後的人究竟是誰?他有什麽樣的目的?為什麽要刻意制造這樣的事故呢?只是為了傷害黎洛嗎?
我望着前方的道路,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低頭迅速翻找着自己的手機。
黎洛疑惑地看着我道:“怎麽了蔣嫣?丢了什麽東西麽?”
“不是。”我搖搖頭:“我想起來幾天前手機上收到過兩條匿名短信,之前以為是同學的惡作劇來着就一直沒有和你說。”
黎洛接過我的手機,我耐心地指給他看:“這個是暑假我們去姑姑家的那天發來的,這個是你們比賽那天發來的。”
打開短信箱,那兩條信息映入眼簾: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猜猜誰會贏?】
黎洛的目光變了變,他神情專注地看着屏幕上的內容,沉默着思考。
“黎洛……”我有點心神不寧:“你說會不會……”
他修長有力的手握住我有些濕潤的掌心,目光裏帶着柔和的笑意,聲音溫柔地安慰我:“別怕,不管出了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
我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說出自己的疑惑:“我們對面的鄰居最近在搬家嗎?”
“沒有啊。”黎洛轉頭疑惑地看着我,目光溫柔:“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我咬了咬唇緩緩道:“最近我覺得自己總是被什麽東西晃到眼睛,說不上來那是什麽。也許是玻璃上的陽光,也許是鏡子。”
黎洛頓了頓,思索着悠悠開口:“其實比賽那天……”
“你也被晃到了對不對?”我轉過身子去面對着他,聲音有些激動:“我在監控裏看到你車上閃過一抹光,然後你的車還颠簸了好幾下。”
黎洛點了點頭表示默認:“對,那天确實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晃到眼睛,一時沒有看清楚路。”
聽着黎洛的話,我有些害怕,咬着嘴唇小聲道:“我們…我們是不是被什麽人盯上了?”
黎洛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他摸了摸我的腦袋,語氣恢複輕松:“不會的。沒确定的事情不要拿來吓自己。這個短信我會去查清楚,這兩天你不要亂跑,有事情要給我打電話知道麽?”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心情低落。
黎洛的話,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安慰我害怕的情緒。而事實上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偷窺我們,他現在又怎麽能準确地知道呢?
晚上回家以後,我沒吃幾口飯就早早睡下了。
然後,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光怪陸離、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很多,但大多數是和黎洛那天撞車的事故有關的。一想到,有人會在我們看不到的陰暗角落裏謀劃着如何傷害黎洛,傷害我,我就覺得走到哪裏都不安全。
花園門外,姑姑家的菜地,還有黎洛去過的賽車運動場……很多個地方都發生過奇怪的事情。
這種強烈的不安全感終于在黎洛帶回有關短信的查探結果後達到了最高潮。
不出預料,依舊是一無所獲。
那兩條短信不知運用了什麽樣的地址加密技術,到現在為止仍然查不出發信地點也無法定位手機當前所在的确切位置。
黎洛摟着我躺在卧室的床上,我趴伏在他的胸口,聽着他一點一點耐心地給我分析着這兩條信息裏透露出的內容以及他個人的一些猜想。
首先,從發信口吻上看,對方顯然曾經見到過我的人,而且年齡也比我要大。我從小待在廣西的孤兒院裏,不知道會不會是那邊的什麽人。
其次,這個人既然制造了黎洛的車禍又發短信來挑釁我,那比賽當天應該也是在場的。
我們現在基本可以确定嫌疑人就是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賽道管理員。結合我的社會關系和黎洛的辦案經歷來看,這極有可能是黎洛以前曾經辦過的什麽案子裏面的人的刻意報複,以這樣的手段給我們警示。
我隐約想到了8年前在越南的人口販賣案件,這是曾經同時牽連了我和黎洛兩個人的案件。
可如果對方要報複的話應該只找上我才對,和黎洛又有什麽關系呢?
我是受害者也是證人,黎洛當年擔任的是辯護人,幾乎不和對方涉及利益沖突,他們根本沒有理由找上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當年的跨國人口販賣案件是直搗對方老巢,罪犯全部被捕無一幸免,又怎會出現什麽人跑來尋仇呢?
于是,我很快否決了自己的判斷。
黎洛的腿現在基本已經好了,我不用再憂心地每天跑來跑去,出于個人安全考慮,晚上有課的時候我會住在寝室,沒課的時候我就會早早趕回家裏。
這幾天風平浪靜,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我還是選擇相信黎洛說的,這可能只是單純某個案件的人的刻意報複,至于其他的還有待日後的後續追查。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兩章需要動腦子咯!第一次寫這樣的劇情,也不知道裏面會不會有一些隐藏的邏輯漏洞之類的……希望小天使們多多指正,我會努力改噠哈哈哈!文章寫了一個月多,總算突破十萬大關,打滾求一波作者收藏吧,先表白泥萌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