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甘願
裴婠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李沐?”
蕭惕颔首,“此人是長寧軍中監軍,你可認得?”
裴婠一時心念百轉,然而如今她對蕭惕信任非常,便道:“自然認得,日前還去過府上,我父親對他很是倚重。”
話頭一頓,裴婠看向蕭惕,“三叔今日為何帶我來此?因這李沐?”
蕭惕便道:“侯爺手握長寧軍,位高權重,自然也引各方矚目,這些年來,有很多人都想往長寧軍中安插自己的眼線,可侯爺禦下甚嚴,長寧軍上下唯其馬首是瞻,多年來,京中這些權貴很難找到機會。”
蕭惕點到即止,裴婠的面色卻微變,前世長寧軍出事,這李沐便是內鬼,可在出事之前,卻從無人懷疑,而這輩子蕭惕再非皇城司爪牙,難道他提前看出了什麽?
“三叔覺得這李沐有疑?”
裴婠心中思慮甚多,便是故作鎮定,眉眼處也露了三分,蕭惕看的分明,言語間既有着對裴婠的提醒,亦有試探,他緩聲道:“這李沐本是蒙州駐軍中一員不起眼的小吏,後機緣巧合下入了長寧軍,因頗具才能,方才被侯爺看重。”
裴婠颔首,“父親也如此說。”
蕭惕便道:“極是頗具才學,為何在蒙州駐軍中不顯其能?”
“因他寒門出身,并無倚靠。”
裴婠一言,卻惹得蕭惕輕笑,“你可知蒙州主帥是誰?”
裴婠蹙眉,猶豫一瞬道,“似是石老将軍?”
蕭惕點頭,“石老将軍駐守蒙州多年,算是将中直臣,便是陛下,都對其十分看重,石老将軍治下,雖不比侯爺令行禁止軍法嚴明,卻也極厭門閥世家以出身論人,在他麾下,五品以上寒門将領不勝枚舉,而這李沐,懷才未遇,實在可疑。”
裴婠多日來令石竹監視李沐,然而李沐人在京中,自然百般謹慎,竟無一錯漏,裴婠心如烈火烹油般焦灼,卻不曾想到蕭惕做了她的及時雨。
“三叔這般言語,我也覺出疑窦來,此人莫非是故意掩才不露,以蒙州軍為跳板,長寧軍才是他的目的?父親惜才之心衆人皆知,再加上他自蒙州軍出,便更對其放心了兩分,這才有後來漸受倚重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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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婠轉眸看向對面酒肆,只見李沐身子前傾,正同對面那人交談,縱然酒肆中無人,他仍然是一副壓聲密語之相,只是離得太遠,裴婠實在不知他在說什麽,而坐在他對面的那人,因背對着,更是辨不清身份。
“三叔是何時開始疑他的?三叔可曾見過他?”
蕭惕縱然好意,裴婠也并不愚鈍,好端端的,蕭惕怎會質疑長寧軍中一個軍機參軍?
蕭惕站在裴婠身後,目光斜斜落在裴婠發頂,裴婠順着他言語而下,卻絲毫不曾提及她早已對李沐生疑,還加以監視,此行究其緣故,要麽,是不信任他,要麽,便是有何難言之隐,憑如今二人情狀,蕭惕選擇相信第二種可能。
“從前不曾見過,不過近來聽到些風聲,因此用我自己的人手查了查。”
蕭惕如今身為金吾衛副指揮使,雖不至手眼通天,可朝堂百官,陽謀捭阖,他自能比旁人更快洞悉風聲。
裴婠轉身望着蕭惕,清淩淩的眸子欲言又止,蕭惕揚唇,忍不住擡手将裴婠肩頭的一縷散發拂了拂,“凡是和長樂候府有關的事,我都會格外留意。”
裴婠心湖漾起波瀾,臉頰都微熱起來,本想道出自己對李沐的猶疑,可想到自己那不可對人言的秘密,到底不敢,便收回目光道:“除了三叔剛才說的懷才未遇,還要別的實證,若無實證,父親必定不會信我。”
蕭惕笑了下,“你可知他對面坐着的是何人?”
裴婠這次迅速的轉過身來,“三叔知道?”
蕭惕颔首,往前半步,與裴婠并肩站在了一處,“齊王座下門客之一,韓清。”
齊王座下門客!
裴婠驚的面色大變,前世長樂候府出事是在建安二十三年,乃是在三年之後,可如今,李沐不僅提前成了長寧軍參軍,連和齊王密謀,似也提前了。
裴婠一時心口發窒,難道這一世,長樂候府的冤案,當真也要提前了不成。
“武将不可與皇子結黨,父親從來和皇子們關系疏遠,便是哥哥,父親也不許他和雍王關系太近,李沐必定知道這些,卻私下和齊王門客見面,他……他這是要做什麽?”
裴婠語聲發緊,再沒了适才的鎮定,蕭惕見狀不妥,忙一把握住她的手,這一握,方才發現裴婠雙手冷似寒冰,還發着顫,蕭惕的墨瞳,一下子就沉的深淵一般。
裴婠素來從容自若,如今發現李沐和齊王門客私見,雖應當擔憂生疑,卻不該如此恐懼,蕭惕一把将她小手收在掌心,“莫怕,李沐還只是和門客私見,事情還有可轉圜之地。”
裴婠擡起頭來,眼底一片兵荒馬亂,“三叔,父親掌兵多年,從未結黨營私,諸位皇子争鬥,父親亦從未偏私于誰,為何,他們為何要将父親置于死地?”
裴婠是真的慌了,加上對蕭惕的信任,這份慌亂便無所遁形,蕭惕聽着這诘問,雖面如平湖,心底卻似有驚雷鼓動,裴婠之言語,分明是看透了這棋局,甚至,連長樂候府前世的結局也看透了,縱然她聰明靈慧,卻哪能敏銳到這般地步?
蕭惕五指收緊,聲若沉鐘,“婠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侯爺手握長寧軍,雖無偏私,可誰若得了長寧軍,便得了一大利器,侯爺若偏私投靠于誰也就罷了,如今兩位皇子已成水火之勢,侯爺卻手握重兵蔚然不動,既若羔羊為群狼環伺,亦為隐憂不除不快。”
裴婠深吸一口氣,“難道真的要逼父親做個抉擇?”
蕭惕傾身,語聲亦柔了三分,“憑侯爺心性,如今便站隊只怕極難,只是事到如今,明哲保身亦不簡單,為今之計,便是令侯爺早日離京,肅清軍中眼線,令長寧軍無錯可抓,寧州距京城千裏之遙,京中如要伸手,非朝夕可謀,長寧軍若銅牆鐵壁,便無懼構陷。”
蕭惕字句溫柔而沉定,裴婠懸起的心也跟着鎮定下來,她艱難的吞咽一下,“我回去便告訴父親李沐與齊王門客私見。”
蕭惕卻搖頭,“這話不可由你說,軍中要務,侯爺想必不會親信你一女兒家之言,此事要侯爺自己發覺為好。”微微一頓,蕭惕又道,“我已做了安排,今日回府,你只當不知此事,靜待佳音便可。”
裴婠心底滑過一絲異樣,可面對蕭惕溫柔深重的目光,裴婠只覺蕭惕為她盡心籌謀,連家族禍端也可相護,那絲異樣便極快的被感激替代,“三叔,此事非同小可,你必定要為此大費周折,我實在無以為報……”
蕭惕沉沉笑開,“心之所系,便是萬般周折亦甘願。”
作者有話要說: 斷太久了寫的很艱難,但是一定不會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