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争
逼仄的馬車車廂裏,裴婠覺得蕭惕看她的目光透着熱意,然而他眉梢眼角的疲憊卻不似作僞,沒多時,蕭惕甚至道,“我睡會兒。”
裴婠忙點頭應好,又敲了敲車壁,令石竹行慢些。
馬車走的慢而平穩,蕭惕背靠着車壁,緩緩閉了眸子。裴婠本只是随意的望着他,此刻見他小憩,方才大着膽子描摹他的眉眼。
蕭惕生的實在俊朗,山根凹陷眉骨高挺,再加上目光銳利,一旦睜眸,便給人淩厲之感,然而此刻他閉着眸子,淩厲淡去,便只剩下線條優雅又硬朗的輪廓給她欣賞,他身子貼在車壁上,兩條腿曲折的伸着,叫人一看便覺得地方太小,他睡得不适,裴婠甚至在心底生出個念頭,如果她坐到他旁邊去,給他靠一靠會不會好些。
裴婠最終沒有動,馬車順着寬闊的街市一直走,裴婠只覺才過了半盞差的功夫馬車便停了,石竹在外面等了片刻見沒有動靜,便小聲道,“小姐,到了——”
裴婠低低的嗯了一聲,還是沒動。
蕭惕仿佛真的睡着了,肩膀垂耷着,眉眼間越發無害而溫柔,然而那雙垂着身側的手卻有些不自在的卷曲着,仿佛時刻都在戒備,裴婠眼底生出些憐惜。
就在她一錯不錯望着蕭惕的時候,蕭惕毫無預兆的睜開了眸子,無害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蕭惕的目光銳利的好似他根本沒有睡着一般,然而很快,看到對面坐的是裴婠,他的目光柔和下來,“到了嗎?”
嘶啞的聲音令裴婠心弦微動,她這時才肯定蕭惕剛才是真的睡着了,她問:“三叔,你多久沒睡了?”
蕭惕揉了揉眉心,“找蕭晟找了五日,這幾日在查鄭世樓,若再找不到此人,青州案便要變作懸案了,金吾衛不好交差。”說罷又看着裴婠,“等了很久?”
裴婠搖頭,語氣有些心疼,“三叔太勞頓了,便是年輕,也經不住這般折騰。”
蕭惕忽而笑了下,昏光模糊了他的五官,只剩下一雙眸子深邃懾人,他本不必說,然而此刻,裴婠憐惜的目光叫他心軟,忍不住道,“我着急。”
裴婠怔住,“着急什麽?”
蕭惕背脊離開車壁,傾身,離裴婠更近了些,“我想要的很多。”
蕭惕的熱息在咫尺之地,裴婠面上忍不住泛起熱意,他眼中是迫人的志在必得,裴婠一瞬間想到了前世蕭惕滔天的權勢,見她這表情,蕭惕便知她還沒明白,一下笑了,揉了揉她發頂道,“好了,回去吧。”
裴婠饒是機敏沉定,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亂,“哦”了一聲就鑽出了馬車,蕭惕将她送到門口,又等了一會兒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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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石竹面色遲疑的來見裴婠,“小姐,過年這陣子柳家大小姐十分安分,宋家二公子回府過完年之後又去了書院。”
裴婠眸色頓時一沉,很快,她反應了過來,柳如月被宋嘉彥安撫住了,三月便是春闱,此刻的宋嘉彥只怕不敢有半分松懈,而柳如月早就對宋嘉彥鐘情,開始或許還可憑着一腔憤怨,可等她冷靜下來,再加上宋嘉彥的誘哄,安撫她并非是一件難事。
前世是裴婠命人将柳如月接進廣安候府的,柳如月和宋嘉彥也算得上青梅竹馬,且他們也是表親,見柳如月對宋嘉彥一腔深情,裴婠很容易就做了決定,宋嘉彥反正要納妾,她何不成全了柳如月?柳如月的身份與她乃是雲泥之別,在長樂候府家變之前,柳如月裝的很安分,後來,才将刻毒的性子露了出來。
裴婠略一沉吟,想到了蕭惕早前的交代,便打消了自己再做安排的念頭,正想着下次蕭惕過府與他商量,廣安候府卻來了人。
裴婠到了正廳,便見裴老夫人和明氏都在,宋嘉泓也在旁跟着,裴老夫人便道,“這些日子泓兒身子大好,我們又去了一趟寶相寺,泓兒要求平安符,便給你們兄妹都求了。”
宋嘉泓上前掏出兩個錦囊來,“你和毓之一人一個。”
元氏連忙道謝,直言宋嘉泓用心,裴老夫人笑呵呵的,便令兩個小輩自去說話,裴婠便帶着宋嘉泓出了正院往梅林去,寒冬未盡,天氣仍是嚴寒,所有的紅梅花苞也開了,入了梅林,宋嘉泓便想起來那日裴婠在前面游廊和蕭惕說話的樣子。
宋嘉泓輕聲道,“聽聞蕭晟有些不好?”
廣安候府比起長樂候府,和國公府疏遠幾分,蕭晟的事在京中傳的十分玄乎,宋嘉泓便和裴婠求證,裴婠忙道,“是不太好,腿上傷勢嚴重,便是好了也會留下殘疾。”
宋嘉泓蹙眉,“怎會如此嚴重?不是說只是狩獵的時候掉下山崖嗎?”
裴婠猶豫一瞬,“蕭晟此前和青州案的一位罪臣之子交集頗深,他插手查了一些事情,此番掉下山崖,其實是被劫持了,聽說被上刑審問了許久,後來看他身份顯貴,才将他扔在荒野不曾下死手。”
宋嘉泓聽的心驚肉跳,“如此說來,撿回一條命已是不易。”
“可不是,是三叔帶着金吾衛将他找回來的,差一點就沒命了。”
裴婠說着話時語氣帶着不自知的與有榮焉,聲調都雀躍了三分,目光更是晶亮,信任又崇敬的模樣,宋嘉泓眸色微暗,“是三公子将他找回來的?”
裴婠颔首,語氣有些不快,“是,上次他入金吾衛大牢,也是三叔救他出來的,可他對三叔态度卻奇差,半分都不知感激。”
宋嘉泓抿着唇,半晌才問,“你和三公子的關系似乎十分親厚?”
裴婠被問的心頭一跳,然而宋嘉泓素來正直寬仁,裴婠并不懷疑他問此言之心,便道,“三叔待我極好,又救過我們兄妹性命,我們如今都拿他當我們府上自己人的。”
宋嘉彥似苦笑了下,“應該的。”
……
回去的路上,宋嘉泓便沉默不言,裴老夫人看着他笑問,“怎麽了?剛才和婠婠說了什麽?我看她挺高興的,怎麽你一出來反倒沉了臉?”
宋嘉泓擡眸,欲言又止的,“祖母,我真的要……”
裴老夫人了解嫡孫,一聽這話便目光微沉,“當然是真的,難道你不喜歡婠婠嗎?”
宋嘉泓動了動唇,沒說出否定的話,裴老夫人便又笑了,“這不就是了?你現在身子好了,我們又是親上加親,哪裏不好?”
“可是我……無功名在身……”
裴老夫人擺擺手,“以後你便是廣安候,你想入仕難道不簡單?退一步說,你沒有争權的野心,可這些也不是緊要的,我最知道婠婠爹娘在想什麽,他們若要給婠婠找那頂尊貴的,如今三位王爺都未納妃呢,只要她父親想,便也不難,可他們并未這般打算過,他們要找的,是能照顧疼愛婠婠一輩子的人,不是我說,整個京城世家子弟沒有人比你更合适。”
明氏在旁也道,“泓兒,你在猶疑什麽?有你祖母給你做主,婠婠也是我們從小看着長大的,說真的,要是真的讓你娶了別人,我還擔心得很。”
宋嘉泓苦笑,卻沒将心底的疑問說出來,一回廣安候府,宋嘉泓便叫來了貼身的小厮,吩咐他,“你去幫我查一查忠國公府的三公子,事無巨細,能查到的都來告訴我。”
小厮雖然驚訝,卻還是去了,宋嘉泓暗自想了想,到底沒将此事告訴裴老夫人,不知怎的,他隐隐覺得這件事不需要裴老夫人插手,若真叫裴老夫人知道,便是他落了下成。
很快,從去歲六月開始到如今,和蕭惕有關的,外人能查的到的大小事都送到了宋嘉泓的身上,小厮送上文冊之時忍不住道,“世子,這位國公府三公子可真是個厲害人物,這一樁樁一件件,可是比京城之中最出色的世家子弟還要出類拔萃,小人說句逾越的話,和咱們親厚的裴世子都比不上,可真是一點都不像外面說的,是在鄉下地方長大的私生子。”
宋嘉泓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之後的感觸也和小厮所言一般,很有些不能置信,蕭惕的位置升的快有目共睹,可如果将他這半年來的蹤跡串起來,再加以審視的目光,宋嘉泓相信,任是誰都要嘆為觀止,如果是被精心教養也就罷了,可偏偏蕭惕的身世這般離奇。
見宋嘉泓陷入沉思,小厮忍不住問,“世子,咱們查三公子做什麽?”
宋嘉泓回過神來,搖頭,卻又喃喃自語道,“憑他如今的地位,可能求得侯門嫡女下嫁?”
小厮聞言搖了搖頭,“怕是不能,雖然厲害,可他來路有些不明,即便得了忠國公的認可,京城私下裏還是有頗多議論,誰嫁給他,也要跟着受非議的。”
金吾衛都尉……宋嘉泓喃喃念了一遍,心底微松了口氣,幸好只是個金吾衛都尉,還不足以彌補他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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