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元夕(三)
喬鴻影搬來一個小墊子放在爐子邊,抱着腿坐下,把懷裏珍愛的阿哥寫的小本子拿出來,鋪在地上默默地讀,長發順着肩膀柔順地披下來,垂在地上,喬鴻影一邊玩着自己一縷頭發,一邊拿指尖在本子上描字。
棉線和粗紙訂的小本子不結實,喬鴻影已經很愛護很小心了,封面和封底還是磨損了不少,喬鴻影心疼地摸摸封面上阿哥寫的喬鴻影三個漂亮的漢字。
蕭珧看完了軍情書,無聊地往喬鴻影那邊看,喬鴻影正安靜地抱成又瘦又小的一團看書,看着傻乎乎的。
蕭珧後來覺得,這小桀奴倒也不是裝可愛,其實平時就傻了吧唧的,應該是見的生人太少,還保持着西北高原的深山異族的單純。
“嗳,內誰。”蕭珧叫喬鴻影,“去叫竈兵做飯。”
喬鴻影擡頭望着蕭珧,“可是竈兵都跟着阿哥去打仗了,我們這幾天都要吃冷飯的。”
蕭珧想了想也對,出征多日,竈兵肯定是要随行的。
有道理歸有道理,不講理歸不講理。蕭珧扯過喬鴻影的頭發,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冷哼道,“沒人做那就你做啊,你該不會是想讓本大人也跟着你吃冷食吧,天威營就是這麽招待督察的?”
“不不不不是的。”喬鴻影慌忙搖頭,頭發被扯痛了,委屈地揉着頭跑出去了。
折騰人是蕭珧最樂此不疲的把戲,蕭珧一臉爽快地望着喬鴻影跑出去,撚了撚手裏留下的兩根發絲,嘴角一勾。
“還挺聽話。”
喬鴻影從冰窖裏端了凍羊肉回來,眨着眼睛望着蕭珧,“蕭大人,沒有做好的飯吃了,你等等好不好麽。”
蕭珧正側身橫卧在主座上,一手支着頭,一手拎着另一本軍情書,不耐煩地瞥了眼喬鴻影,“好麽好麽好麽,趕緊的。”
喬鴻影又蹲下來,拿小刀把羊肉切成小塊,細鹽薄薄塗一層,串在鐵釺子上,串了五六串舉在炭爐上烤着。
過了一會,肉香四溢。
“我來。”蕭珧下半身趴在主座上,上半身探出來,從喬鴻影手裏接過三串羊肉,放炭爐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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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吃的都是裝盤的精肉,哪見過這麽烤的,回去還能跟手下的小密探們炫耀一番。
喬鴻影蹲着烤,蕭珧趴着烤,整個主帳裏彌漫着肉香。
“蕭大人你鹽放多啦。”
“我口重,樂意放。”
“好不好吃麽。”
“還湊合,不治你的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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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格山山腳,風雪呼號天寒地凍,連綿的山脈浸泡在冰涼的雪霧裏若隐若現,幹枯荒野裏,天威軍隊在此埋伏多日。
鐘離牧銀甲外裹着銀白狐裘,抱着劍靠在山谷底下的一塊巨石後,垂着眼睑小憩,神情嚴肅,冷峻如一座冰雕,一動不動,仿佛與刺骨的冰雪隔絕開來。
眉上挂了幾絲雪粒,眉角的疤橫着,整個人有種無可靠近的冷漠氣場。
身邊副将傳達鐘離牧命令:
“諸位将士辛苦埋伏多日,現已摸進西允北部落後方,西允多次截殺我大承商隊,挑釁天威營,此役不求深入內部擊潰,游擊北部邊緣即可。”
齊副将轉向鐘離牧,“将軍,可還有其他命令?”
鐘離牧微偏過頭,淡淡道,“按我調度,不會有傷亡。”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可算是天威将士們聽過的最狂的承諾了。
邊患數十載,哪個将軍敢這麽說話。
天威營的将士們已經饑寒交迫埋伏了多日,心裏對西允的恨意只增不減,從前西允就是西北邊境大患,天威營換了三個将軍都沒有拿下西允,将士們幾乎快要習慣了屢戰屢敗的戰勢,直到鐘離牧和衛落調來天威營。
衆人才知道,所謂戰神,并非單槍匹馬孤軍深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鐘離牧就有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
跟着鐘離将軍一起調來西北的老兵說,他領兵打仗七年,戰無不勝。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進攻的命令。
青穹之中滑過一頭漆黑獵鷹,尖銳的長嘯劃破雪夜的寂靜,是西允的哨鷹。
鐘離牧拿過手邊弓箭手的一張弓,起身搭箭,雙指挽着羽箭拉成滿月,铮的一聲弓弦爆響,蒼穹中的哨鷹凄厲慘叫墜落,鐘離牧漠然回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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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落領六路兵馬與鐘離牧合圍西允北部落,西允把防守都放在了離天威營最近的東部落,北部防守空虛,主要圈養牛羊,作為東部落的補給,戰力不足。
誰都沒想到天威營會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裏奇襲北部落,西允措手不及,甚至毫無招架之力。
可怕的是,天威軍隊擺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陣型,步卒不多卻排行有序,整個行陣固若金湯,壓着陣掃進西允駐守兵裏,勢不可擋。
西允騎兵剽悍,在與中原戰場對抗時能以一敵三,而今面對一絲縫隙都沒有的兵陣根本招架不住,勝負即見分曉。
十幾個傳令兵在行伍中穿行傳達命令,“鐘離将軍命令,迅速分六路撤離,和衛将軍會合!”
天威将士從來沒殺得這麽酣暢淋漓,一時剎不住,眼看就要滅掉北部落,現在撤兵算怎麽回事?
鐘離牧的命令在天威營絕對權威,天威将士嚴陣撤兵,并無一絲紊亂。
鐘離牧跨在銀甲黑鬃戰馬上,把着缰繩,手執滴血的長歌劍,冷漠回望西允戰旗。
這只是個開始。
鐘離牧一扯缰繩,絕塵而去。
西允王,好好享受被蠶食的痛苦,作為你野心的代價。
等到鐘離牧到達集合點,衛落已經打了一個盹了,坐在地上靠在正嚼幹草的戰馬身上,抱着暮光,睡到臉上硌出印子。
鐘離牧掃掃身上的雪,把冰涼的劍尖伸過去貼在衛落臉上。
“我擦我的個媽呀是哪個孫子。”衛落被冰醒了,擡眼看見鐘離牧回來,搓搓手搓搓臉,“你可終于回來了,我快凍成冰棍了。”
鐘離牧并不搭言,淡然問,“怎麽樣。”
衛落嘿嘿一笑,“必須的好啊,戰利品賊豐厚。這仗打得妙,就惡心着他們,哈哈哈,我知道你就擅長這種癞蛤蟆趴腳面上,不咬人膈應人的戰術。”
“哼。”鐘離牧擦幹淨劍刃上凍出冰碴的血跡,收了劍,輕聲道,“會是場苦戰。還差得遠。”
衛落拍拍身後懶洋洋趴着的白馬,“哥們,走了走了,回家找妞兒去了。”
白馬挺感興趣,噴了個響鼻,慢悠悠站起來,衛落扒着馬鞍翻身跨上去。
鐘離牧也上了馬,叫副将通知各隊準備回營。
山路上,兩人并肩而行。
鐘離牧破天荒地先開了個話頭,“你什麽時候和蕭家小子扯上的。”
衛落讪讪笑了,“好多年了,好像有六年了。”
鐘離牧哼了一聲,“六年,他才多大。”
話外的意思是,連小孩也不放過,你真禽獸。
“啧,誰叫就趕上了呢,一個水靈靈的小密探天天偷偷跟着,有一天我正翻我弟給我寄的信,他就從我們家房梁上掉下來了,正砸我桌子上。”衛落笑得露出兩顆虎牙,“當時我就想啊,蠢的像傻狗一樣可咋當密探啊,哪天不就被逮住宰了。”
衛落一秀起來沒個完,“珧兒小時候愛玩,當密探估計也是瞧着好玩才去的。然後我就偶爾教教他武功什麽的,唉,沒想到,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快打不過他了都。”
鐘離牧沒心思聽衛落啰嗦,想到帳裏那個叮鈴叮鈴響的軟小孩,為什麽沒有早幾年遇到他,就能讓他少在桀族受幾年苦。
衛落一臉賤笑湊過來,“啊對啦,嘗過小喬沒。”
鐘離牧目不斜視。
“我滴媽呀你來真的啊?”衛落一臉驚悚,“哎呦你太渣了你,孩子疼壞了吧!”
鐘離牧挑眉,“你以為你能好哪去。”
衛落一噎,埋頭反省,“我太想小珧兒了嘛,情不自禁就使勁使大了…再說了,就他那個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兒,我看着就想欺負。”
鐘離牧瞥了衛落一眼。
衛落摸摸下巴,“我反省……他倆在營帳裏不知道幹啥呢,別又把小喬打哭了。”
鐘離牧摸摸一直放在心口的銀镯,想着帳裏還有個小孩可憐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去,夾了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衛落心裏念着小珧兒,那天早上沒說幾句話就匆匆走了,不知道珧兒消氣了沒,趕緊回去哄哄。
兩人騎馬走得快,風雪夜歸走進營帳,帳裏暖烘烘的,一進門,衛落倆眼珠子差點當場掉地上。
地上都是啃完了的羊骨頭,喬鴻影正坐在小墊子上翻着書唱着不知道什麽歌,蕭珧懶懶地往主座裏一靠,嘴裏叼着一根紅繩,給喬鴻影編小辮兒。
鐘離牧揉揉太陽穴。
衛落特挫敗地看了一眼鐘離牧,“…我覺得他倆仿佛不需要我們。”
鐘離牧抱起喬鴻影,“挺好看的,別拆了。”
衛落:“………你到底站哪邊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難道不覺得唱歌的小喬超可愛嗎!我的萌點為什麽這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