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ll Death Do Us Part

第36章 和解II

出院的那天，天氣很好。

我和肖宇林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裏，互相依偎着坐在朝南的落地窗前曬太陽。清新的空氣從窗戶裏輕輕湧入。我們安靜地親吻着，享受劫後餘生的巨大幸福感。

我又成了個家裏蹲，每天燒菜做飯，打掃房間。晚上肖宇林回來，我們就一起去樓下散步。周末兩天我們一起回雙方父母家吃飯，陪他們聊天看電視。在生死浩劫面前，親情終于戰勝了繁殖的執念，讓我們和解了。

我身體恢複得很好。我們甚至一起開車去了最近的海邊，欣賞北方大海的深藍色波濤。

夜裏，我忽然醒了。

我們沒有拉窗簾。明亮的月光正穿透海景房的窗戶灑在我們的床上。我慢慢坐了起來，看着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肖宇林被我的動作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把頭埋在我的肚子上，蹭了一會兒才終于清醒過來。他也坐了起來，摟着我的腰一起凝望外面的美景。

"你能想象麽？我們每個人，都是某個誕生在遠古時代，溫暖的原始海洋中一個小小的細胞，分裂、生長、繁衍，億萬年延續至今，不斷傳承的結晶。"我指了指外面的大海，"等我們死了，也回到這片海洋裏，不是才算葉落歸根麽？"

肖宇林點點頭:"而且節能環保省空間，國家還給補貼。"

我笑出了聲:"現在是誰鑽錢眼兒裏了啊！"

"老夫老妻嘛，當然越來越像咯~"肖宇林抱着我，"咱們初一暑假，13歲就在一起了。到現在二十多年都快到銀婚啦！"

我們算起來都有些驚訝。時間過得真快呢。小時候好像每天都這麽漫長，現在一眨眼就過了一年又一年。

"我們如果沒經歷過這麽多生離死別的，是不是早就分開了呢…"肖宇林傷感地自言自語，"從初中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馬，能堅持到長大結婚的已經非常罕見了吧…"

"所以…也挺好的？"我捏捏他的臉頰，"而且這次…我可以算死過一遍了麽？是不是又能再來個七八年了？"

"呸呸呸快閉嘴！"肖宇林捂住我的嘴，"不要說這種給自己立flag的話啊！"

"你不覺得，那個控制我們生活的惡趣味家夥，并不介意我們說什麽嗎？"我趁機舔了舔他的掌心，"該死的時候就會死的。該再見的時候就會再見的。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正道啊。"

我抓着肖宇林的手，一根根舔他的手指。肖宇林喉嚨裏咕哝着，湊上來吻我。我拉着他濕潤的手指引導他伸進自己後面，自己攪動擴張。我也加入進去，輕車熟路找到他體內那一點，搔癢般揉動着。

肖宇林敞開身體迎接我久違的進入。我們放慢節奏，盡情享受着水乳交融的和諧。月光照着我們糾纏不休的身體，好似銀色的夢境般曼妙。

***

我們又過了半年神仙眷侶般的快活日子。我感覺自己真的好起來了，甚至考慮再去找個工作什麽的。

然而去醫院複查時，醫生皺起了眉頭。

"骨穿又查出了癌細胞，可能複發了。"他告訴我們，"準備第二次化療吧。最好開始考慮造血幹細胞移植了。"

我們嘆息着又回到了醫院。兩邊的家庭再次變得愁雲慘淡。

我住院後不久，一天小w竟然來了。

我們七年沒見面了。她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見到我笑起來卻還是那麽甜美。

"沒想到你當年竟然說得都是真的。"她歪着頭，表情有點傷感，"你到底還是個好人啊。"

"你過得怎麽樣？"我小心翼翼地問。

"挺好的。"她笑了，"那之後不久我就遇到了現在的老公。我們兒子都三歲了，現在又懷上一個。"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不過還并不顯山露水。

"謝謝你當年放過我。雖然我那時很生你的氣，不過現在看來，你确實很負責任。"她離開前說，"祝你早日康複哦！"

有人說，癌症也許是人類最好的死法之一了，因為你在死前通常會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些死前想做的事情，為身後事做好準備。

而我，也有機會和我傷害過的人都和解了。我覺得，人生真的沒有什麽遺憾了。

***

我們運氣不錯，竟然不久就配型成功了。聯系到捐獻者，對方也同意了。

然而事到臨頭，上天還是開了個超級惡意的玩笑。

"搞什麽？！現在說不捐了？！"醫生接到電話暴跳如雷，"我們這邊前處置都做完了，放療和大劑量化療，病人的造血功能已經被完全破壞了啊！不馬上移植他幾乎必死無疑！"

"說了多少遍捐獻造血幹細胞不影響生育！現在的技術都不需要抽取骨髓的！對身體幾乎沒什麽影響！"醫生怒吼，"這是謀殺！這真的是謀殺！"

"…我知道跟你說也沒用…"半晌，他口氣軟了下來，"那也沒辦法了。對不起。"連聲嘆息着，他挂上了電話。

啊，果然還是…躲不過去了啊。

希望之後的絕望真是刻骨銘心。我在無菌倉裏又挨了一陣，終于還是被來勢洶洶的感染擊得潰不成軍。

肖宇林終究還是沒辦法看淡生死。最後一刻，他緊握着我的手涕淚橫流，在衆目睽睽之下一遍遍吻着我。

幸好幸好，我們還能再會。

王多佑，36歲，死于急性骨髓性白血病複發，以及某些愚昧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