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無縫銜接
一年前,我和肖宇林先後提了副研究員,開始有了自己獨立負責的項目。
我這段時間需要和歐洲的分公司實驗室合作,為了配合時差,時不時就得留到很晚和對方視頻聯系,商讨實驗進展。
歐洲那邊…溝通起來有點困難。他們總是要求各種細枝末節的實驗數據,又反複挑剔我這邊給出的實驗報告。雖然知道這可能是對方嚴謹的習慣使然,但還是覺得…好煩啊啊啊!
"因為我用的溶劑和他們通常測試用的不同,結果無法比較,他們讓我把樣全都重新跑一遍!"連續三個不眠之夜後,我一邊猛灌咖啡一邊向肖宇林抱怨,"周一就要出最終報告了!開什麽玩笑啊!"
"你看起來真的很累了啊…"肖宇林丢下晚飯,擔心地撫過我的黑眼圈,"別理他們,就把你的結果交上去呗!"
我嘆了口氣,把臉埋在肖宇林肩頭。呼吸着他溫暖的氣味,我一下子覺得舒服多了。
"這是我第一個和那邊合作的項目,還是想留下個好印象啊…"我咕哝着,"你也在聯系美國那邊的實驗室,他們就沒這麽麻煩嘛!"
"因為那邊大多也是國內過去的,交流起來比較順暢吧。"肖宇林笑了,"你抓緊時間睡會兒?你幾乎一周都沒怎麽睡了,明天周末好好休息下吧!"
"不了,現在設備正好空閑,我先把樣加上再回來睡。"我咬了口他的嘴唇,拎起外套又回了公司。在工作上我可是不會輸給肖宇林的!
我處置好樣品,剛想趴在旁邊眯一會兒,如果過一會兒一切正常就先溜回家,卻收到了歐洲那邊的郵件,讓我看報告裏的一部分內容是不是和行業最新标準有沖突,還發了一大堆英文文件過來。我揉着太陽穴費力地讀着,感覺眼花缭亂。
我一邊看一邊查各種專業名詞,終于找到了他們擔心的地方,原來是個等同轉化的問題,于是又開始查國內的标準翻譯過去,為了說明其實兩邊是一回事,并不矛盾。
折騰完把郵件發出去,已經淩晨了。正好樣品也跑完了,我就又去把數據拷出來,果然和另一種溶劑差別不大嘛!真是多此一舉!我分析着數據,又開始敲打修改版的報告,順便加上一封措辭微妙的郵件,圓滑地表示下I told you so!
好不容易搞定,都快要到上班時間了。我打算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就刷卡,然後回家睡覺…
感覺剛一合眼,手機鈴聲又響了。
"實森,你還在公司麽?"是肖宇林的聲音,"要不是我爸媽打電話過來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我那個親戚的婚禮!我已經在路上快到了,你能直接去會場麽?"
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周末!還想着刷卡什麽的!我昏頭昏腦地吐槽自己的愚蠢:"好的,你先去吧,我馬上就到!"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這狀态還是坐公交去比較安全,在那之前要先去拿公司更衣櫃裏開會準備的西服,還有份子錢…我要給份子錢麽?
我站起身來,腳都在打晃。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
鄭實森,28歲,死于過勞引發的猝死。
***
我西服革履地呆站在婚禮會場前,眼前不停閃現着碎片般的信息洪流。
而那些碎片中反複出現的面孔,就站在我面前。
"恭喜恭喜啊!"一對熟悉又陌生的夫婦握着我和身邊未婚妻小w的手,介紹他們的兒子,"新郎官是…王多佑?這是我們兒子,肖宇林,小w的遠房表哥。"
我握住肖宇林的手,久到周圍人都在看我了。肖宇林有些尴尬地試圖不着痕跡把手抽回來。
小w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才猛然醒悟過來松開手。
我轉頭看向身着白色婚紗,美麗動人的小w,感覺自己藥丸。
我的腦子飛速旋轉着。我在婚禮現場遇到了一生的摯愛,卻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是應該繼續按原計劃結婚,還是果斷中止婚禮亡命天涯?
等等,我本來愛的是小w啊,為什麽這個肖宇林突然變成我一生的摯愛了?
我和小w是兩年前經朋友介紹認識的,各方面一拍即合,雙方家長也都很滿意,又同居了一年,生活也很融洽,就決定正式結婚了。
一切本來都很美好啊,但是和肖宇林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回憶又那麽清晰無比。我回味着剛才和肖宇林的握手。雖然另一個自己前一天晚上才和他吻別,現在又想念得緊了。
和小w在一起,感覺是正确的時間遇到了正确的人,一切都順心如意,自然無比。
而和肖宇林…無論是同樣的性別,還是反複死亡重生的設定,都極度不可思議。我是王多佑啊!不是什麽鄭實森、吳利海…
但這确實是我的記憶。獲得的方式的确異乎尋常,但意識中那個"我",雖然有着不同的身體和心靈,卻都是一個連續的"我"。之前那些,确實都是我。只不過現在,我是王多佑。
而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又是那麽真實。每一次重逢的怦然心動,連反複死亡都不能抹殺的深切愛意,一次次重生也要再度擁抱的無限眷戀…
"多佑,你怎麽了?"小w用手肘輕輕戳着我的腰,一邊對親友們滿面堆笑,一邊悄悄抽動嘴角問我。
我猛然醒悟了另外一件事:我也命不久矣。雖然之前幾次似乎每次持續時間都比之前延長了一些,但我估計頂多六七年之後就得安排後事了。
即使我能壓抑自己對肖宇林的感情,即使我能忍心看他這些年苦苦尋覓重生的我而不得。我真的應該讓小w六七年後就失去丈夫,我們可能的孩子失去父親麽?
小w才24歲,現在再去找一個沒有被插上35歲前死亡flag的男人也為時未晚。如果我現在一慫和她辦了婚禮,無論之後有沒有小孩,不都是白白耽誤了她?
更何況,我不可能放着肖宇林不管。
肖宇林估計很快就會收到鄭實森死亡的消息了。雖然他現在知道我會再來找他,但他還是會受到很大打擊吧…
我想在他聽到消息時,就陪在他身邊。
無縫銜接。
但首先…我得面對修羅場。
"小w,可以和我來一下麽?"我扶着她的背。
"可是司儀說我們現在應該迎接親朋好友…"她猶豫着。
"這不能等。"我堅持。她終于點了頭,交代了一下伴娘就拖着巨大的裙擺跟我走到避人眼目些的角落裏。
"我…我對不起你!"我忽然腿一軟雙膝跪下了,"我不能和你結婚了!我們得取消婚禮!"
"什麽???"小w被眼影和假睫毛放大了一圈的眼睛瞪得要掉出來了,"你特麽在逗我?!王多佑,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知道我知道…"我低着頭不敢看她,"我也是…剛知道…我不能結婚…但我真的不能結婚啊!"
"為什麽啊!"小w急得跺腳。我擡起頭。她眼睛裏亮瑩瑩的,一滴眼淚滑出眼眶,把精致的妝容弄花了一點。
"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顫顫巍巍地說,感覺這話聽着完全沒誠意啊!
"什麽玩意兒?你得絕症了?剛才迎着賓忽然自己診斷出來了?"小w就是一點也忽悠不得。我之前覺得這真是她最吸引人的特質之一,現在只感到超級難搞!
"我…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堅持着,"而且…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
小w滿臉難以置信,不過也猶豫了起來。她被禮服的束腰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說不出話。
"可是你之前同居的時候…"她還是無法相信,"好吧,你确實…咳…挺正派的…不過…"
"我真的喜歡男人…"我絕望地重複着,"你還年輕,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我不能将錯就錯耽誤你一輩子啊!"
小w抹了抹眼角,把眼線搞得更加花裏胡哨了。她俯下身直視我的眼睛,目光犀利,表情剛毅。
"你确定不想和我結婚了?"
我認真地看着她,點點頭:"我确定。"
她慢條斯理地摘下長長的手套,輪圓了胳膊用盡全力甩了我一個耳光。
這聲脆響震撼了整個會場。
我耳朵裏嗡嗡直響,希望鼓膜沒破。小w霸氣測漏地轉身,大步流星離開了。不久,會場門口一片騷動,司儀在組織賓客有序離開。
小w真的很強悍啊。不愧是我愛的女人。
我想我真的還愛她。但我不能給她應得的幸福。要對她負責,我就必須放手。
而且我還有其他的責任。肖宇林現在是我的責任了。
我的父母急匆匆趕了過來,試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焦急地問我怎麽回事,小w怎麽忽然堅持取消婚禮。
我沒有起身,而是繼續跪在他們面前:"爸,媽,對不起。我是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