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ll Death Do Us Part

第15章 舞會

學校新年前會組織晚上的舞會。大家換上便裝，和要好的朋友相約同去。

我本來沒什麽興趣，但連續一周都被各種攔路邀請，只是說不想去就被各種安利，拒絕會被問是不是已經有舞伴了，說沒有對方又一副很受傷的樣子。也許答應了一個人就沒事了吧。我想着，就随便應了一個看着眼熟的外班女生。

"對不起，我已經有舞伴了。"我理直氣壯地拒絕着又一個邀請，身邊的肖宇林驚訝地轉過頭來，"你有舞伴了？誰啊？"

"呃…"我這才想起來那女生為什麽眼熟，"我那個初中校友。"

"哦。"肖宇林聲音有點悶悶的，"你喜歡她麽？問你的女生裏有比她漂亮的哎。"

"是麽？"我完全沒注意到，"只是去個舞會而已，喜歡不喜歡的，想太多了吧。"

他撇撇嘴:"嗯。我也該找個舞伴了，否則好看女生都被挑光了！"

我點點頭。他似乎忽然就不太高興了，把我甩在走廊裏拐進了廁所，等到上課鈴響才回到教室。

***

我本來覺得肖宇林這麽好看，性格又開朗，出手應該随便就能邀到女生，結果他先是猶豫了半天到底請誰，好不容易決定下來，連問了幾個卻都被婉拒了。

我有點好笑地看着他一天天越來越絕望的樣子:"沒有舞伴也沒關系啊，去玩就好了嘛！"

他怨恨地剜了我一眼:"這是男人的自尊心！"

"自尊心是自己對自己的尊重啊，跟其他人做啥有什麽關系麽？"

"萬人搶的帥哥閉嘴啦！"他氣憤地把我的上下嘴唇捏在一起，"沒舞伴的話，我自己都沒辦法尊重自己啊！"

"有舞伴就好？"我擡頭四下張望了一番，"那xxx怎麽樣？你問過她麽？"

"她肯定沒戲啦！"肖宇林見她向我們這邊走過來，低聲耳語，我感到他的呼吸撓得我耳朵癢癢的，"她是學霸，長得又不錯，肯定不會理我啦！"

"xxx！"女生經過我們座位時被我伸手攔住了，"你舞會有什麽安排麽？"

她看了我一眼，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連連搖頭:"沒有啊！"

我沖她眨眨眼:"那你想和肖宇林一起去麽？"

女生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但看到肖宇林在我身邊鬼鬼祟祟探出頭來，一臉無辜，又噗哧一聲笑了:"可以啊。"

"喏，問題解決。"我沖肖宇林點點頭。他有點惱火的樣子:"你瞎摻合啥啊！"不過半晌又別別扭扭地，"謝謝。"

***

其實我一直不理解學校組織舞會的目的何在，是老教師懷戀青春？還是标榜與國際接軌？高中整體還是反對學生談戀愛的，雖然如果雙方不公然秀恩愛，對成績也沒影響，老師也會默認睜只眼閉只眼。但主動提供這種公然勾搭的場合，簡直和拉皮條無異嘛！

在這神奇的晚上，女生們披散下長發，摘掉框架眼鏡，把白天臃腫的運動服換成連衣裙，大大方方挽着自己人模狗樣的男伴聚集到燈光暧昧的體育館球場上。沒找到異性舞伴的就稍微有點尴尬，只得和同性朋友假裝若無其事地一對對招搖過市。

我和肖宇林不約而同換上了學校的制式校服----為了這個去買全套西裝實在有點誇張了。肖宇林的舞伴穿着條白色連衣裙，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光彩照人。肖宇林向我揮揮手，先行離開了教室。

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作為男生我好像應該去接自己的女伴，撓着頭回憶自己的初中同學到底是哪班的。幸好在樓道裏碰巧遇到了她。

"啊，我還想你跑哪兒去了呢！走吧走吧！"女生把馬尾辮盤在頭後露出修長的脖頸，看起來成熟了不少。我可沒興趣和她手拉手，不知所措地把手塞在褲兜裏。她卻毫不介意，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臂彎，就一起去了會場。

體育老師喜氣洋洋地宣布新年舞會開始，在臺上現場教學了幾個舞步，就揮手示意音樂響起，大家玩得開心！

我擁着舞伴在地板上輾轉騰挪，女生很是緊張了一陣，才慢慢放松了僵硬的四肢，随着我滿場溜達。我越過她掃視人群，想在昏暗閃爍的光線中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求偶的野雞，明明更想撒着歡去抓蟲吃，卻不得不屈從于一種莫名其妙的古老儀式。

啊，他在那裏。我看到肖宇林和他的舞伴一邊湊在一起輕聲談笑，一邊緩緩原地轉着圈。

我心裏一酸，連忙帶着舞伴向反方向快步離開了。

跳了幾曲，我興致缺缺，申請休息。女生陪我在場邊站了一會兒，看我愛答不理的樣子，還是去找自己的朋友們了。我才終于松了口氣。

我一個人藏在出口附近牆角的陰影裏，呆呆地看着場地上面目模糊的同學們。我應該抓緊時間偷偷溜走的，但還是想，再等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因為雖然看不到，但他還在這裏。

***

"你怎麽一個人傻站在這兒？"心中默默想念着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吓了我一大跳。

"你舞伴呢？"肖宇林湊到我耳邊問。伴奏歌曲愈發激昂，要想交談只能在大吼大叫和交頭接耳之間選擇。

"找她朋友去了。"我回答，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早點走掉的。我的心髒正随着音樂的節拍震顫。

"我那舞伴被她初中同學邀去跳舞了，她就果斷把我甩了！"肖宇林扒着我的肩膀，"果然校友神馬的還是會加好感度啊！"

體育館裏震耳欲聾地響起節奏感十足的音樂，大家全部散開群魔亂舞起來，不久就連成了個火車滿場橫沖直撞，貪食蛇一樣越連越長。我們靠着牆邊都差點被卷進去。

"走麽？"我沖肖宇林耳朵吼。他點點頭，拉着我從出口溜出去了。

天已經黑透了，空氣凜冽得有股清新的味道。我們騎着車經過市中心空蕩蕩的大街小巷。

"舞會…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呢。"肖宇林呼出一團白氣，"我還以為男生女生在這麽暧昧的環境裏會擦出什麽火花，結果完全沒有嘛！"

"你沒擦出來又不意味着別人也沒有。"我勾起一邊的嘴角。

"哼，反正你也沒有！"肖宇林鼻子裏噴着氣，"你一個人在牆角站半天了！我都看見了！"

"你不好好勾搭你舞伴，看我幹嘛？"我冷笑。

肖宇林語塞了一會兒:"你好看！"

"啧，聽着活像個基佬。"

肖宇林手一抖，自行車歪來歪去在街上畫了幾個S形才又穩定下來。

我默默地聽着他有些激動的喘息。是我啊。肖宇林。一直都是我。

"xxx跟我說啊，她可以理解老師為什麽不建議學生早戀。"半晌，肖宇林才又找到了話題，"因為青春期的變化實在太劇烈了。大家一會兒覺得找到了生命中嚴絲合縫的另一半，過一陣卻又成長為兩個完全不同的樣子，再也無法契合。更何況每隔幾年就必須進入人生下一階段，這種不可抗力造成的分離對關系簡直是致命傷害。反正極大概率會無疾而終傷神傷心，幹嘛要為這種東西浪費時間精力呢？還不如好好學習。"

"她好像很有經驗嘛。"我忍不住逗他，"她就是用這套理論拒絕你的？"

"我又沒沖她表白！"肖宇林氣鼓鼓地抗議，"只是…不知為什麽說到這個話題！"

我嘆了口氣。理論上講總是容易，但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不要說是為了前程和考大學這種功利的事情，即使像我是為了保住性命，和真正喜歡的人保持距離還是那麽難。

"你…之前談過麽？"肖宇林猶猶豫豫地問。我能想象他藏在毛線帽下的耳朵又紅了。

"談過。"我想起李伊平和肖宇林那些一去不複返的美好時光。

"分手了？"

"不聯系了。"

"所以你會考慮再找麽？還是等等看是不是還有挽回的機會？"

我沉默了很久。我當然希望肖宇林也能永遠珍視那段回憶，但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能向前看才是最好。這樣即使他終于知道李伊平已死的事實，也不至于受到太大打擊吧。

"我…暫時不會主動去做什麽吧，無論是挽回還是再找。"我終于說，"但如果…确實心動了…那也沒辦法。"

肖宇林若有所思:"沒辦法麽…"

我們各懷心事地回到家，在電梯裏告別。肖宇林忽然拉住我似乎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搖搖頭放開了手。

我不敢看他。如果他說了，我估計就真的沒辦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