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袁婕
寧生殿充斥起一股詭異的安靜,安靜裏塞滿了探究、驚訝和質疑。
甄夫人的身子僵了僵,面紗掩蓋了她臉上的一抹惶色。
甘夫人的表情像是即将破碎的河冰。
蕭钰面沉如水。
建業宮這幾年總時不時出現管不住嘴的人,議論蕭妙磬的身世,說她是甄夫人和前頭夫君的遺腹子。
眼下頌姬這張和蕭妙磬略有相似的臉,無疑,讓不少人聯想到此節。
甚至有人想,難怪頌姬說,她怕揭開面紗吓到諸位,她也發現自己和亭主有點兒像了?
這樣的疑問,在衆人心中愈演愈烈,只是沒有人敢公然問出來。
此刻的蕭妙磬,只覺是處在一場風暴中心,像是被衆人架到了高處捆綁着,身子下方是被點燃的柴火堆。
不由得惴惴不安,心像是被看不見的弦絞住,越絞越緊。
……廬陵郡侯的寵妾,怎麽會,和她長得像?
終是蕭钰開口,他穩坐在蕭繹下首,氣度鎮定,在這詭異而惶惶不安的氣氛裏,仿若遺世獨立。
“你是何出身?”
頌姬微笑:“回長公子的話,妾本名袁婕,頌姬是妾的小字。妾是漢中侯袁繇之女。”
“袁繇的女兒?!”席上的吳紀忍不住呼道。
吳琪拉了下自己這略有沖動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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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怪吳紀激動,席間衆人其實都是驚訝的。
袁繇,此人早年間只是個亭侯,不甚起眼,卻偏偏在群雄逐鹿的亂鬥裏漸漸脫穎而出,如今占領了漢中、司隸地帶,先帝封之為“漢中侯”。
誰能想到,已死的廬陵郡侯的妾室,一個小小的琵琶伎,竟說自己是一方諸侯之女?
“妾的生母,是漢中侯袁繇的原配。昔年袁繇一度被強敵圍攻,在率軍逃跑的路上抛棄妻女。妾和母親落在了敵人手中,淪為下人。沒過多久,妾的母親就死了。”
“諸侯們到底也難長久啊,擄走妾之人,不過幾年的時間,也被他人吞并。這般十數年下來,妾幾經轉手,就到了那位廬陵郡侯的手裏。”
然後蕭繹和蕭钰吞并了廬陵,殺死廬陵郡侯,蕭繹便将袁婕收入建業宮中。
衆人了然。
蕭繹忽的倒吸一口氣,顯然是想到什麽。
“怪不得你與添音有些相似!”蕭繹砰的一聲,放下酒樽,“袁繇的原配之妻,是趙王族人,甄素之母亦是。”
原來如此,原來有親緣關系,長得有些像便是正常的了。衆人交頭接耳,一時只有蕭钰注意到,甘夫人幾乎快要控制不住情緒。她将手藏在袖子裏,說不得抖成什麽樣。
蕭妙磬此刻堪堪松一口氣,那些關于她身世的流言,她從前也聽過的,是以方才無比緊張不安。
她一時沉浸在放松中,沒看見甘夫人拼命抑制的狀态,心裏這會兒想着蕭繹所說的趙王。
連她都不知道阿娘的母親是趙王族人。
當世談及趙王,多少有些微妙,即使是在眼下這個場合,也有不少人因趙王的所作所為直皺眉頭。
那還是靈帝在位的時候,靈帝是先帝的父皇。那會兒大邺朝已經幾經動亂,大權旁落。王侯和地方文武們一盤散沙,蠢蠢欲動。
趙王便是其中之一,他是靈帝的堂兄弟。
他謀反了。
那場謀反聲勢浩大,幾乎耗光了大邺積累四百年的軍事實力。趙王和靈帝兩敗俱傷,各路諸侯們漁翁得利,紛紛各自壟斷地方權力,不再聽從天子號令。
而靈帝雖率領王師戰勝了趙王,卻受了重傷。前朝後宮的嫔妃外戚趁機作亂,想除去靈帝,擁立新帝。
靈帝沒有皇後,後宮裏勢力最大的三位夫人,分別是郭貴妃、蘇貴嫔、徐貴姬。
郭貴妃和徐貴姬各有一子,雙方聯合彼此的外戚厮殺。一場宮變下來,整個洛陽幾乎被血洗,宮中之人慘死十之有七。
郭貴妃殺了靈帝,他的兒子成功上位,這就是先帝。
成王敗寇,徐貴姬和他的兒子自然被屠殺于動亂,蘇貴嫔也受到牽連,死了。
那次大亂,史稱為“寅卯之亂”,是大邺從搖搖欲墜的和平走向徹底戰亂的轉折點。
自此之後,諸侯軍閥以武力搶奪地盤,互相厮殺。厲太師成為第一個殺進洛陽之人,他弑先帝、鸩郭太後,扶持了先帝一位血統極其不正的弟弟做當今天子,方成如今時局。
一切都是趙王引起的。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寧生殿再度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甘夫人自言身子不适,很快退席。蕭妙磬與吳紀吳琪有不少話要說,又聊了會兒。
戌時正。
慶功宴結束,蕭妙磬回到了朝熹殿。
她的身後跟着袁婕。
誰也沒想到蕭妙磬會在慶功宴接近尾聲時,向蕭繹請求,讨要袁婕至身邊。
但這對女眷們來說無疑是好事,不用擔心狐媚落到自家夫君手裏。
“坐。”
蕭妙磬在一個圓墊子上落座,示意袁婕坐在她對面。
兩人間是個小矮木桌,桌上一燈如豆。燈火映着兩人面目,一個剔透無瑕,一個紅唇濃妝。
袁婕笑吟吟,撥弄着指甲上血紅色的蔻丹,“妾不明白,亭主為什麽要将妾要到身邊?難道是因為妾和亭主有親緣?妾卑賤之軀,不敢高攀亭主。”
口中說着不敢的話,态度卻毫不恭敬,甚至有點冷眼。蕭妙磬不在意,說起:“上次聽你彈奏過《不系舟》,無拘無束的曲意被你表達的極好。單聽曲子,完全想不到你是這麽樣的人。而這次你彈奏的《誅天》,氣勢恢宏,不少賓客聽得振奮。我覺得如果帶你上戰場,為我江東将士奏戰歌助威,應當是有鼓舞作用的。”
袁婕擡眼一笑,“亭主,慧眼如炬啊。妾有一陣子,就曾在兩軍交戰時候彈奏戰歌呢。”話鋒一轉,“只是亭主剛才說,‘帶妾上戰場’,亭主也想親自去嗎?”
“嗯,我也想為江東出一份力。”
袁婕卻像是聽見什麽笑話,嗤道:“太兒戲了吧!”
“也許吧。”蕭妙磬垂眼看着燭火,一點火苗搖曳不穩,卻是那麽堅韌的燃燒。
“多個人,總是多份力。我不如敏晶那般,但總是能做點什麽的。”
袁婕道:“那就讓妾試試亭主的本事。”
袁婕這話來得突然,還來不及蕭妙磬理解話意,眼前便是寒光一閃,帶出一片雪亮顏色,刺得蕭妙磬瞳孔一縮。
只見袁婕驀地從她的焦尾琵琶裏,抽出一支匕首。蕭妙磬自是沒料到,這看似老舊的琵琶裏,竟有如此機關暗格!
袁婕的速度快的無法形容,若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好似化作電光的山精鬼魅。
瞬息之間,匕首刺向蕭妙磬的喉嚨。
燭火狠狠一搖。
叮——
哪料電光火石之刻,一枚暗器飛襲而來,打在袁婕手腕列缺穴上。
如被猛獸撕咬的痛楚自手腕處激.射進腦仁,這只手頓時就失去力氣,甚至被剝奪知覺,軟趴趴墜了下去。
匕首掉在了矮桌上,順着桌沿滑落至羔皮地毯。
燭火又是狠狠的一顫,歸于穩定。
殿門處響起蕭钰的聲音:“果真是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要說: 袁繇,yao,二聲
周四開始,更新時間改成每天上午九十點那個樣子,持續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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