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十七
次日,皇帝下旨晉封陳妃為和貴妃,以薛昭鴻為冊封使,擇吉日行冊封禮。又有旨,命李宣懷庶兄嫡女為和貴妃所出皇五子紹安側妃,命朱弛庶女為肅貴妃所出四皇子紹徳側妃。再命薛昭鴻庶女為太子側妃。
這兩份旨意發下去,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陳妃。
陳妃初入宮時封嫔,後來生了兩個兒子才熬到妃位,如今在這個位子上眼看着都有十年了,本是想着兒子如有些本事博聖恩,自己活着能混個貴妃最好,即使不成,熬到死,八成兒也能有個貴妃的追封。如此,雖然一輩子沒給家裏增過什麽光彩,但也沒拖累過父兄,算是對得起家裏了。
但她沒想到,真到了封貴妃的這一天了,她卻只是覺得怕極了。
其實按理說,貴妃這個位分上還有一個肅貴妃,所以就算她封上去了,也不算是獨尊,不算太出挑兒,只要自己小心些,還是能有好日子過的。但壞就壞在這個冊封使上了。
薛昭鴻是什麽人?天子寵臣,朝廷大員,先皇後的親哥哥,人謂‘去天尺五,唯有薛朱’。這樣的人,就算做皇貴妃、皇後的冊封使都是足夠的。做一個貴妃冊封使?那是寒碜薛昭鴻呢,還是捧殺陳妃呢?陳妃自問,必然是後者。
“妾拜見長公主,拜見貴妃娘娘。”陳妃接了旨,便立刻往肅貴妃宮裏去,要表白心跡。結果卻聽說肅貴妃早就去壽康長公主那兒奉承了,陳妃沒奈何,也只好到了昌恩宮。
壽康看了看陳妃,心裏明白,她這番‘富貴’都是拜自己所賜,便多少覺得有些對不住她,故而态度格外和藹,“陳妃晉封在即,我還未賀你,你倒先過來了,快坐罷。懷辰,給陳妃娘娘上茶。”
陳妃并不知道壽康和皇帝那番談話,所以見壽康如此态度,心裏更是打鼓,忙小心翼翼地謝恩,然後斜着身子坐了,唯恐有一絲懈怠,便讓人說上一句,‘才得幸便輕狂起來,在長公主宮中無禮’,“妾得天恩,有幸晉位,本該唯有感念陛下恩德,從此更勤謹奉上。但……妾德薄,恐難當此尊位。故而,心中十分不安,總怕來日一個不慎,辜負聖恩,更有傷陛下識人之明。”
壽康側過臉,眯起眼仔細打量了她一番,“你很好,在宮中這麽多年一向安守本份,又為陛下誕育兩位皇子,晉封也是遲早的事兒。不必有什麽不安。”
肅貴妃今日顯然心情不錯,笑眯眯地道:“陳妹妹別這麽自謙,如今晉封在即是大喜事,該高興呢。只是我不知道妹妹今兒過來,所以沒帶着賀禮,待會兒回去我再讓她們給妹妹送到宮裏去。妹妹可別怪我疏忽才好。”陳妃勉強一笑,“貴妃姐姐客氣了。”
壽康聽了肅貴妃的話卻顯然也想起來了什麽,轉臉對懷辰道:“讓人把給陳妃的賀禮拿上來。”
陳妃聞言忙起身謝恩,“勞長公主費心,這是我的罪過了。”壽康不以為然地一笑,“這都是該當的,有什麽費不費心?”她這邊話音才落,懷辰便帶人捧了賀禮上來,陳妃讓宮女接了,然後又說了一遍謝長公主賞,才坐下了。
“陳妹妹還是這樣小心。”肅貴妃有些感嘆地道,“宮中如果人人如此,那也就沒有那麽許多事端了。”壽康看看她,猜她八成兒是在說端嫔,“自作孽不可活。誰也不必可憐誰。”
從壽康的私心來講,端嫔被降位、禁足,她都是樂于見到的。一來,她不喜歡端嫔的不安份,二來,只有端嫔倒了,肅貴妃才能算是失去了屏障,不得不跳起來争一把。
而肅貴妃又何嘗不知道端嫔倒下之後自己的命運?她本來擔憂得夜難安枕,但當聽說陳妃晉位,且冊封使是薛昭鴻之後,她卻放心了。
肅貴妃晉位時的冊封使是個二品官兒,這也是貴妃冊封使的一般标準。而陳妃的晉位卻驚動了薛昭鴻,這種安排在陳妃眼裏是捧殺,但在別的朝臣眼中卻是擡舉,是用意深遠。肅貴妃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端嫔倒了,立刻就來了個陳妃。只要陳妃不倒,她就能繼續高枕無憂。
肅貴妃挺同情這位老姐妹的,但總體來說,還是慶幸自身得以保全,“長公主說的是,不守規矩,不安本分,的确該罰。”
“不過話說回來,端嫔入侍少說也有十四五年了,怎麽會做這種糊塗事兒?她原先雖也膽子大些,但總不至于如此呢罷?”壽康對于此事仍有疑慮,面對肅貴妃也不再掩飾,就直問了。肅貴妃想起這事兒差點讓自己和紹徳成為衆矢之的,還覺得心有餘悸,“這事兒的确有些怪。不曉得長公主還記不記得廢貴妃徐氏?”肅貴妃瞄見壽康臉色突變,心中暗喜,“廢貴妃徐氏蒙陛下和太子恩典,自冷宮出,接入東宮。本是不該再出來興風作浪了。但沒想到,她不思天恩,老實了兩年之後,大概覺得沒什麽事兒了,那日竟離開東宮到了禦花園,碰上了端嫔,又聊了幾句。也不知她具體說了什麽,反正端嫔和她分開之後就去煲湯,然後就送到禦書房……接下來,陛下就廢了她的妃位,還訓斥了七皇子。”
“廢貴妃……後來呢?”壽康的直覺告訴她,皇帝絕不是那種會再次寬恕徐氏的活菩薩。
肅貴妃雖然和徐氏沒什麽交情,但總體來講也沒什麽仇怨,現在想起來徐氏的下場,甚至多少還有些同情憐憫,“陛下聽說廢貴妃出了東宮,惹事生非之後,勃然大怒,就……就命人……釘死了徐氏。”她拿帕子掩着嘴,試圖遮擋一下臉上的不忍之色。
壽康聽見‘釘死’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了肅貴妃一會兒,又看了看有些畏懼之色的陳妃,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釘死?什麽意思?”
肅貴妃顯然覺得這事兒說出來難聽,便輕聲勸道:“長公主是尊貴人,這樣的……這樣的事兒污穢,別髒了您的耳朵。”陳妃顯然也不想再聽一遍,便附和道:“可不是麽?都是些不堪入耳之事,實難呈禀貴人。”
壽康眼中有些怒色,“讓你們說你們就說。如果難以呈禀,那又是誰膽大包天,敢把話遞到貴妃和陳妃耳中?”
肅貴妃二人對視一眼,均有難色。最終還是肅貴妃硬着頭皮道:“回長公主,所謂釘死……就是陛下第二天晌午命人去東宮拿了徐氏,将她釘在牆上一整個下午加一夜,直到活活釘死了……妾身也是今早才聽說的。不過量這些人大概沒膽子敢在長公主面前多嘴,所以您才沒聽說。”肅貴妃說完,幾欲作嘔。
壽康拿帕子掩住了嘴,卻難掩震驚之色。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弟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但也從沒想過他會是個活閻王,竟會用這樣殘酷的法子處死自己曾經的枕邊人。
不過是為了警告太子,警告所有心思活絡的人罷了……壽康在最初的震驚過去之後,很快意識到了皇帝的用意。處死一個廢妃,一條白绫,一杯鸩酒都已經足夠了,大可不必用這種法子。這種做法,除了證明皇帝恨極了徐氏之外,只能證明皇帝對于太子已經開始失望了。
然而雖然失望,但皇帝到底難以舍棄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難以下決心動搖國本。他還想再給太子一個機會,但也想告訴太子,下不為例。這種表态,壽康這樣的深宮婦人讀得懂,外邊兒那些沾了毛比猴兒都精的朝臣自然也懂。所以這也是在警告那些朝臣,誰再敢亂動心思,謀不該謀的大富貴,也都會是這個下場。
最後,之所以選在第二天晌午,大概也是因為那個時候安惠剛挨完太子的打……這也是對安惠受的委屈的安撫,對薛、朱兩家顏面的安慰。
肅貴妃勉力鎮定,然後觑着壽康的神情,說道:“不過這也是廢貴妃該死,誰讓她……惹得陛下和太子都不高興呢?”
壽康緩緩地放下掩着嘴的手,“肅貴妃是聰明人啊。”
聰明到當初連我都騙了,聰明到如今竟敢挑唆我來為你出頭。
作者有話要說: 去天尺五和去天五尺都有
東主為了臭顯擺,所以選了聽起來比較拗口一點的去天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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