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十八
壽康想來想去還是把永寧叫到了跟前兒,屏退衆宮人,“之前咱們姐妹一直沒個空好好說說話,今兒難得……你陪姐姐說說話罷。”
永寧自入宮以來,除了太後之外少有人對她如此和顏悅色,一時有些意外,“皇姐……是。”
“你雖然還在孝,但畢竟不小了,明年十月除服之後就要指婚了,你自己心裏可有個想法兒麽?”壽康溫聲問道。永寧臉兒一紅,沒說話。壽康嘆了口氣,“你還想着薛昭鴻呢罷?皇姐跟你說句實話,如果薛昭鴻無妻,你想嫁給他也沒什麽,我也未必就不可以替你去求一求陛下。但他有妻子,而且是結發之妻。”永寧擰着帕子,想了一會兒,小聲道:“皇姐……您不想着他麽?薛大人那樣的人……”
壽康笑了一下,“哪樣呢?是,我知道了,薛昭鴻是天子寵臣,官居一品,少年有為軍功赫赫。而且樣貌堂堂,風姿俊朗。更是出身名門,有個做皇後的妹妹,是當朝國舅。城中少女無人不傾慕思戀。是麽?”永寧紅着臉沒說話。壽康又道:“可不麽?這樣的男子哪家小姐不傾慕呢?便是咱們姐妹嫁的那幾人,又豈有一個比得上他的?”她看看永寧,“你喜歡他,姐姐理解。”
“那姐姐為什麽……”
“為什麽不幫你,為什麽不成全你,是麽?第一因為他有妻,第二因為我恨他,我知道他是個什麽東西。”壽康整理了一下一絲不亂的衣裙下,“我本來也有個好好兒的家,要不是他,當朝提起以斬首祭旗表陛下滅藩決心,說什麽除惡務盡,陛下怎麽會殺我夫我子?要不是他,我何至于如今呢?那兩年,我日日在佛前祈禱,希望他死在西邊兒。但他不但活着回來了,還功成名就,踩着我夫我兒的血留名青史,成了陛下的股肱。翠縷,你說我該不該恨他?”
永寧愣了一下,沒說話。壽康繼續道:“皇後總以為我是因為是薛昭鴻殺了我的青兒所以恨他,但她不知道,促使陛下下決心的就是薛昭鴻。所以,即使不是他親手殺了我的丈夫孩子,我也依然恨他。”永寧低着頭半天也沒想出可以用什麽話安慰壽康。壽康自嘲地一笑,“陛下當初也以為我對他尚有情意,但怎麽可能呢?再說,他對我難道就有分毫顧及麽?他若有絲毫念及我們相識一場,也不會提出什麽除惡務盡。我的驸馬和我的青兒有沒有參與謀反,大家都清楚。”
“但也許薛大人也是有苦衷的。”永寧想了許久才讷讷地說了一句。
“什麽苦衷?是有人逼着他去出這樣的主意,還是有人強迫他去說這些話?都沒有。他只是為了用我至親之人的血換自己的功名利祿罷了。”壽康臉上閃過一絲陰郁,“你在佛寺看了他一眼,就以為他是個善男信女麽?這世上裝腔作勢的人何其多?他不過是其中裝得比較好的一個就是了。倘若你真嫁給他了,還不知以後要受什麽瑣碎的罪呢。”
永寧有些猶豫,壽康看了她一會兒,“就算把這些統統抛下不論,你堂堂長公主,若讓人知道思慕男子,那是什麽名聲?你自己的名聲不要了,你母後的呢?世人都知道賢皇後是宮女出身,都知道以她的身份不配做天子後妃,都看她不起。所以你以為她為什麽要在福佑寺侍奉佛祖十八年?還不就是為了讓你以後能頂着皇後之女的名聲出嫁?還不是為了給你增光?她一片慈愛之心,你就是這麽糟蹋的?”壽康雖然明知道這話不實,但為了說動永寧,還是這麽講了,“不錯,我也不喜歡賢皇後,我也覺得以她的出身不配與我母後相提并論,但我敬她這片慈愛之心。也可憐她,一片慈心如今都要付水東去了。”
永寧并不是個有歪心思的女孩,她其實只是跟着賢皇後在外面呆久了,許多規矩禮儀都不知道,再加上賢皇後以君王之愛得幸,便以為世上事都是一個愛字就可以解決的,所以便也如此教導女兒,這才讓永寧顯得和宮裏格格不入。壽康不喜歡賢皇後,所以本來也懶得多管永寧。但薛皇後說得對,日後永寧出嫁,別人一說起來總要說這是她們的姐妹,是皇帝的妹妹,是昌恩宮走出來的,她的所有不是,所有不好,最後到底是要有一半落在他們身上的。
永寧默默不語,但頗見羞愧。壽康見狀便知道自己這番胡謅到底有點兒作用,心中大是松了口氣,“翠縷,你是陛下的妹妹,先帝的公主,你要嫁的人不但要位高顯赫,還要可靠本份。薛昭鴻這樣兒的,他不配。你如今只管安安心心的,等明年十月孝期滿了,你皇兄必然會給你指一個好驸馬。”
“皇姐,”永寧似乎鼓起了一點兒勇氣,“皇姐沒想過如果當年嫁給薛大人了,會是什麽樣子麽?”
壽康臉色一沉,“什麽樣子?無非就是借着娶了先帝大公主、當今天子長姐,在朝堂上煊赫罷了。還能有什麽呢?怎麽?我說了這麽多,你心裏還是想着他?”
“皇姐,皇姐有沒有想過也許薛大人并不是那樣的人?他也許只是為了朝廷着想才提出來要除……他也許不是為了自己的功業呢?”永寧有些急切地問道。壽康心中一團怒火燒了起來,但還是極力壓了壓,“陛下答應過我,只要耿鹗無意……要不是他在朝上提起,陛下豈會……到了那步田地,陛下若不答應,豈不是顯得沒有滅藩的決心了麽?”
當年的事兒永寧在福佑寺知道的不多,所以也不知道如何為薛昭鴻辯解才是,想了半天才道:“但佛菩薩肯保佑的人,總不會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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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菩薩保佑他?佛菩薩只是不肯保佑我罷了!”壽康說着身子竟微微有些顫抖,“他便是那個來找我讨債的,非要索走我身邊的人的命不可!”
永寧絞着手指,手指骨節部分顯出煞白,一張小臉兒更是不見血色。壽康便以為她是害怕了,當下勉強平複了一下情緒,盡量讓自己語氣緩和些,“你別怕,這也就是咱們姐妹間才能說的話。薛家是陛下所倚重的,又沒有什麽為天子不容的罪過兒,誰也不能怎麽樣了他們。我恨他,但還知道分寸。你不用擔心他性命。”
“皇姐,薛大人……”永寧似乎還想說什麽,壽康這回終于露出了厭煩之意,“夠了!你如果不知道改了這些,還是處處時時想着這個人,那就只當我今天什麽都沒說罷。但你記着,無論以後你是不是還惦記着這個姓薛的,他都不可能尚主,不可能娶你!”
永寧還記得景容十四年五月初夏,薛昭鴻向方丈求簽,掉出來的那支簽子上寫着‘羅隐求官’。那是上上之簽,方丈說,恭喜施主,病人先兇後吉,必能痊愈。薛昭鴻遲疑了片刻,又求了一個簽兒,他輕聲說,求……有緣人之事。
吳王愛西施。
這是薛昭鴻求得的第二簽,永寧記得簽詩的最後一句是到頭萬事總成空。果然,方丈看了之後說,既知不可,不必強求。薛昭鴻嘆了口氣,說,那也罷了,只要佛祖保佑她……福壽安康就好。方丈說,施主看得開就好,須知人生在世就怕太執着,入了魔障。
薛昭鴻沒再說話,只是挂了個許願牌便走了。永寧後來問方丈,大師,那是誰?以前仿佛沒見過這位施主。
方丈說,萬千傷心人中的一個罷了。永寧說,也是個可憐人麽?方丈笑了笑,看着薛昭鴻遠去的背影,許久才道,不可憐,不可憐,世人各有苦難,各有因果,豈有一人能占盡世間之利呢?
當時永寧就在想,自己若是那殿上的菩薩,就該渡化了他,不讓他再受這人間的苦。
心生悲憫,繼而日日思之,難以忘懷。
其實有時候,永寧獨自一人的時候也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愛薛昭鴻?又到底是為了什麽愛他?是因為他的樣貌舉止,還是僅僅是因為他的傷心和求不得?
雀兒曾經說,薛昭鴻仿佛和那些來上香的大官兒、富商們不大一樣呢。
永寧當時輕聲回答說,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自然是不一樣的……
永寧低着頭,輕聲道:“我都聽皇姐的。”
壽康拉起她的手,輕輕地拍了兩下,“好妹妹,你只管放心,咱們是親兄弟姐妹,無論是你皇兄還是我,都不會有半分對你不好的心在。”
永寧不語,只是握緊了五年來一直随身帶着的那個寫着‘福壽安康’的許願牌。
作者有話要說: 話痨作者又來了:寫着寫着都覺得薛昭鴻怪可憐的了……但他老婆孩子都有,所以……也不算很後媽啦
1、蠢東主自我估計過高,離第二卷……還有距離
2、十二周結八門課,六門論文結,兩門考試結所以……
3、所以請深愛熬瞎了眼的蠢東主的日更
4、作為一個凡事好商量的人,東主特意征求一下意見,第二卷是飛速進入主題啥也不多說了,二十章上下結束比較好,還是大家對女主減少露面甚至前幾章基本不露面也沒意見?
5、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