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七
七月初,耿鷹父子押解到京,交刑部議罪。
皇帝不是個傻子,他一方面不許人告訴壽康這回一起押解入京的還有耿鷹之子,一方面暗示寧王看好了自己的閨女,如果再有一次上回那樣跪宮門的事兒,就沒那麽輕松過關了。
刑部議了耿鷹八條死罪,猶豫了半天又加了一句‘若有恩自上出’。但事實證明這一句的确是廢話,別的事都可以談加恩,但一旦涉及謀反這種事,那是斷無可能從寬的。議完之後,皇帝連十月都不願意等到,直接給這父子一人賜了一杯鸩酒,末了拉到化人場燒了。
不過這些事兒都是下了明诏的,再怎麽瞞着壽康也難保有那麽一兩個說漏了嘴的。不過讓皇帝驚訝的是,姐姐對于耿鷹之子的死除了嘆了口氣之外,根本沒有表示。
薛皇後探了一番口風,回去跟皇帝道:“我瞧皇姐的确不像是為那對父子難過的意思。倒像是……松了口氣?”皇帝便問到底怎麽回事。
“皇姐說,各人有各人的命,沒有只有一邊兒受苦的道理。還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這一天早點兒到,反而就放心了。”
皇帝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姐姐這是什麽意思。本來嘛,作為一個男人讓他理解女人的思維就很難。更何況他還是個不用理解女人心思,讨好女人的男人……不管是對寵妃還是姐姐,他唯一表示自己喜愛的方式就是賞、賞、賞。
皇帝不明白,但薛皇後已經琢磨過味兒來了。
壽康的意思不難猜。耿鹗父子沒參與謀反,被砍了。耿鷹父子跟着起兵,如果不死,壽康心裏肯定不平衡。更何況,壽康還恨耿鷹,巴不得他死,巴不得他絕嗣。但死了呢?又覺得昭慧和自己同病相憐怪可憐的。同時,同病相憐中還有一點兒安慰的意思——也不是只有我一個落了這麽個結局。
所以壽康那一聲嘆息,是嘆自己也是嘆昭慧。而不予置評,就說明她對于這個結局并不排斥。
不過薛皇後當然不會把壽康陰暗那一面說給她弟弟聽,所以薛皇後小心翼翼地着重解釋了一下壽康對于耿鷹的恨,并将對于耿鷹之子的态度歸類為遷怒和‘覺得昭慧長公主怪可憐的’。皇帝想了想,覺得言之有理,便也放心了,就不再多問。其實要說的話,薛皇後大概比壽康更了解皇帝。壽康總以為他們倆是一個母親生的,所以自己感情豐富,皇帝八成兒也感情豐富。但薛皇後很明白,人有一處強就必有一處弱,皇帝于政事上精明的一塌糊塗,相應的,在感情上就糟糕的一塌糊塗。
不過想想也是,皇帝十歲登基禦頂,從此天下人都是他的臣和奴,不高興了,殺;高興了,賞。縱使有一二權臣,立刻動不得——譬如當年的耿順,也總有的是法子秋後算賬。所以他不需要看人臉色,不需要體會別人的感情,也不需要知道同樣一句話一個人說出來是真不高興了,另一個人說出來可能只是撒嬌……天子不需要揣測他人,從來都是他人揣測天子。
所以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皇帝固執的認為壽康忘不掉喪子之痛就等于怨恨自己。
皇帝自己只有一小指甲蓋的情感,就覺得世上所有人的感情都不可能有一湯匙那麽多。
薛皇後覺得壽康有這麽個弟弟……說句不敬的,就是倒黴。
不過這個只有一指甲蓋感情的弟弟,對壽康還是不錯的——畢竟他把這一小指甲蓋的感情中的一大半都分給了自己姐姐。最起碼,他是真心的希望姐姐能原諒自己,是真心的想讓姐姐過得好一點,舒服一點兒,并因此不惜處處逾禮逾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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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世上只有一個壽康,所以皇帝對待別人的時候,能分配出來的感情就少得可憐了——尤其是對和順。
在耿鷹父子死的第二天,皇帝就連理由都沒給就把崔栖桐調去了奉天府做知府,三天內啓程。
外頭的升降派遣本來是不會特意告訴內宮婦人的,但太皇太後作為宗室的大家長總是有資格知道多一點兒,她知道之後就意味着壽康也會知道,因為太皇太後跟壽康說:“這像什麽話呢?哪有咱們家的公主跟着驸馬去外面做知府的例子?別人好歹還是個總督、王爺呢。”壽康猶豫了一下,也覺得不怎麽體面,但皇帝已經下了旨了,誰能駁了他不成麽?當下便道:“已下了旨了,也不好怎麽樣了。”太皇太後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和順那丫頭有一句話說得對,只有你才是皇帝的親姐妹。”
壽康看着自己袖口的流雲紋,沒吭聲。太皇太後又道:“你往日都很懂事,這回事關你們姐妹的臉面,你怎麽倒不理會了?你是不是到底是埋怨和順和太後的?”
陪坐在下頭的薛皇後聽着越來越不像回事兒,有點擔心,趕緊說道:“老祖宗,內宮幹政到底不妥,皇姐也是怕前朝那些禦史七嘴八舌起來給陛下添堵。”作為一個旁觀者,薛皇後自認為到此時也明白太皇太後的用心了。太皇太後當然不會是成心要和自己孫子作對,她只是看着壽康已經如死灰槁木,心裏害怕,怕她這個皇帝孫兒一生氣幹脆讓所有姐妹都給壽康作伴兒,都過不上舒服日子罷了。薛皇後認為,皇帝雖然感情不怎麽豐富,但也不至于這麽極端,至少到目前為止,只要昌寧和榮安二人不來為自己的二姐強出頭,皇帝就不會折騰她們的驸馬。
“皇祖母,陛下登基都快二十年了,朝政上的事兒心裏必然都有數兒。您就別費心了。”壽康說得并不是很委婉,“自古為天子者,沒有喜歡自己的決定為人否定的。”壽康頓了一下,“祖母,孫女兒知道您是關心我們姐妹,關心兒孫,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您為我們操勞,那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出了慈懿宮,壽康正要上步辇,就被薛皇後叫住了,“皇姐,永寧那兒……”薛皇後有點兒欲言又止。壽康覺得奇怪,“她如今住在昌恩宮,也沒聽引教宮女說做了什麽不妥的事兒。還是說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跟皇帝說,那是夫妻之間,沒什麽大不了的。但跟皇姐說……就多少有點兒尴尬了。薛皇後當下紅了臉,小聲兒把永寧替端貴人說話的事兒說了。
壽康一時覺得臉上燒得慌,趕緊拿了帕子遮了遮,“這是什麽昏話……皇後娘娘竟還學給我聽?”薛皇後也覺得不大好意思,“我也是想着得給皇姐提個醒兒,當時引教們不在跟前兒,恐怕是無法報給皇姐的……但我想着,他日下降,永寧總是皇姐宮裏出去的,鬧這樣的笑話總是不好……”
壽康自然知道薛皇後的善意,也承情,“皇後娘娘為我着想,是我的福氣。我回去自會再跟永寧說說,皇後娘娘放心罷。”
薛皇後哪裏敢受這個,忙道:“皇姐太客氣了,做弟媳的也只是順嘴提一句罷了,不值什麽的。”
“皇後娘娘是小君,與我有君臣之別,稱我一聲兒皇姐是給我體面,我卻是不能拿大的。”壽康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道,“我雖是長公主,但畢竟……不能在宮裏久住,皇後太給我面子,以後我離宮了,只怕底下會生出閑話來,要說娘娘不夠威嚴。”
她這麽一說薛皇後當真吓得不輕,“這皇宮本就是皇姐的家,皇姐不在自己家住着,還要去哪兒呢?”
可別是這對姐弟又鬧什麽矛盾了,否則看這回的架勢,只怕滿宮宮人都得受着皇帝的雷霆之怒。
壽康抿嘴一笑,“皇後不必擔心,這事兒是陛下準了的。等永寧出閣,我就可以離宮了。陛下這也是為……”壽康遲疑了一下,“為了大家好。”
薛皇後不擔心才有問題。
當晚薛皇後就特意把皇帝請了過去,鄭重其事的說了壽康說的離宮的事兒,然後就看着皇帝,生怕他一下子暴怒起來。
不過皇帝的确表現得很冷靜,“這事兒皇姐已經和朕商議過了。這兩年宮裏許多事端都是沖着皇姐來的,皇姐有些厭煩了,就說要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朕都準了。”
薛皇後不信。而且她不信的也很有道理,因為壽康的确不光是因為這個——如果就是為了這個理由,大概皇帝能把皇宮翻個底兒朝天,找出所有對他姐姐心存一絲不滿的人,然後統統攆出去。但薛皇後覺得皇帝既然能如此冷靜地接受這個現實,就說明壽康給出了充足的理由。而皇帝不願意告訴她這個理由,則說明這回要麽事關自己,要麽事關敏感事件。無論是哪個,薛皇後都是不能再問了。
“是,只是……怕到時候陛下想皇姐。”
皇帝嘆了口氣,“皇姐也是為朕好,朕都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真的很快就要開始了
蠢東主話痨及高能預警:1、女主露面會減少
2、皇帝很快就要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3、第2條也有可能不會成真……
4、不能再說了……
5、蠢東主之所以出爾反爾又更新了主要是因為……被口語考試的那個老外考官虐出了血
6、所以甜寵沒有了,東主決定化悲憤為力量,血虐主角和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