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應哥,對于我來說沒什麽不一樣。”胡楊把空酒瓶砸到田埂上,毫不在意地躺了下去,耳邊的雜草蟲鳴第一次讓胡楊感到安心,“什麽偶像、名氣、走紅……你覺着我是在乎這種東西那種人嗎?不瞞你說,我當偶像單純覺得這行業來錢快,想輕松點兒。當時把這行業想的太簡單,就想搞錢,吃口熱飯。當了幾年朋友圈男團也沒覺得多不自在,現在才稍微有點兒實感。”
目光聚集在胡楊身上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不适應,從前渴望的“被看見”,沒想到別人連他底褲是什麽顏色都想看。粉絲在網絡那頭挖掘胡楊成長的每一個細節,企圖用這些點點滴滴來拼湊出一個完美的角色。但胡楊無法承受這樣的拼湊,也不敢交出更多的東西,讓人看到更真實的自己。組合裏那幾個哥哥先一步離開,小八見面也不打聲招呼,張苗苗離職不知所蹤,銀裴秋更不是個好的選擇。
他無奈看向謝應,自嘲地笑起來:“我真是越混越差,到最後還只能和應哥你講講這種話。”
“小王八犢子,我哪兒不好啊?”謝應輕輕扇了胡楊一巴掌,“咱倆再來個交易,以後周老師……”
胡楊撇嘴:“你幹嘛叫他老師?”
“因為周白陶最不喜歡別人叫他老師,”謝應眯眼笑,他輕捏煙的尾部,摘掉濾嘴反向點燃抽了一口,對着胡楊的臉噴過去,“就像銀裴秋從來不幹不收錢的活兒,個人偏好,你做做功課。”
“你知道他幫我拍片子。”
“我還知道他去日本幹什麽。”
“啊?”
“我哪能不知道。”謝應的背影看起來頗為苦澀,他揉着自己酸痛的額角,跨上摩托招呼胡楊坐上去,“陳桦那傻逼,怎麽就沒被我掐死呢?最後還是死在周白陶手上了,真幾把可憐……你要聽後面的事兒,就先答應我,幹翻你們公司的一哥,紅到讓周白陶只管你一個。”
“我就安全了?”胡楊按着謝應的肩膀哈哈大笑,“說吧,我想聽。”
“還有一個條件,下一期《荒野的呼吸》必須來。”
“哦,我靠這個吃飯呢我哪兒能不來。”
謝應發動摩托,任由大風吹碎他嘴裏的話:“陳桦是最明白銀裴秋的人,當時那部電影裏的那個角兒擺明就是給陳桦寫的。”
人能心有靈犀到哪種程度?謝應搞明白周白陶那種話語裏的性暗示都花了不少年,他是真想不透陳桦怎麽能和銀裴秋做到什麽點子都投契。兩個人就像一個媽生的,當時又瘋又狂,趕着趟要為藝術獻身。鬧完禁拍那一出,韓小瑩精神出了點兒問題,每年都給銀裴秋打電話讓他去拍片兒,陳桦也備受折磨,但他好歹演技過關,還有路子可走。
周白陶接手蘋果娛樂之前,說是不想讓公司留下污點藝人,會對之後的演藝工作者造成形象影響。韓成勳那個窩囊廢靠不住,不敢去動自家一哥,周白陶上飛機之前轉手就把陳桦吸毒的證據賣給了狗仔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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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逼吸毒過量死了。”謝應一筆帶過,胡楊卻險些沒有坐穩。謝應加大馬力不管不顧地向前開,大聲沖着馬路牙子喊:“你知道銀裴秋現在像是幹什麽嗎?他在圈子裏就是個笑話!在吃屎,懂嗎小老弟!正經片子拍不出來,搞綜藝,跪下吃屎!我草他媽的!陳桦死了就沒見他動筆寫過任何東西!銀裴秋坑了我他媽快半輩子了,這兩兄弟——真不是東西!有什麽壓力,大聲喊——!草他媽的周白陶!幹死你丫的傻逼——!”
“我他媽就是個有媽生沒媽養的野種——!同性戀!瘋逼!”胡楊撒開手大笑,他張開雙臂迎接迎面飄來的雨絲,看着荒田,聲音越來越大,“幹你娘!吃屎吧銀裴秋!繼續吃屎咱倆才有緣分——!操你媽!操你祖宗十八代!別想嫖老子!”
“我日,猛啊弟弟!”
“謝應是個舔狗!”
“胡楊low逼!先撩者賤!”
人呢,過分張牙舞爪是會遭報應的。迎面來的那輛車突然甩尾,謝應酒精上頭沒來得及剎車,帶着胡楊兩人摔在地上就是一頓滾。手肘上的痛還沒傳到全身,胡楊就感覺自己被人從地上拎了起來,他頭上的帽子被人一摘,入目沒看到這人的臉,只看到他耳朵上那些銀飾的反光。
周白陶從駕駛座上沖下來,提着謝應的衣領甩了他一耳光。那響聲胡楊聽了都耳鳴,謝應卻跟條狗似的摟了上去,不要命似的往周白陶那張冷臉上親:“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我巴不得你早點死。”周白陶咬着牙,瞪向胡楊的眼神帶了點兒冷意,“滾!半夜騎摩的酒駕,想上頭條嗎?”
銀裴秋冰涼的視線從胡楊臉上劃過,他把帽子扔給周白陶,接下車鑰匙,将完全懵了的胡楊塞進副駕駛座。跑車發動機的轟鳴不亞于機車,震耳欲聾的風嘯聲吹幹了胡楊那股瘋勁兒,他只能扯紙捂住手上流血的傷口,讪笑着和銀裴秋搭話:“哥,你是在我身上裝了雷達還是沿路聞見我身上的味兒了?這麽偏也能找見……”
銀裴秋沒好氣地接腔:“狐貍嗎?邊走邊騷?”
“我說你是狗。”
“你再說一遍?”
“我是狗。”
“別跟謝應呆一塊兒,會得狂犬病。”銀裴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只是碰巧給周白陶打電話過問片子的情況,沒料到就被人抓着當了苦力出來找人。好在謝應這人戀舊,喜歡騎車的路也就這一條道。銀裴秋忍着周白陶一路罵邊開邊找,沒成想在路上就聽到這兩人的吼叫:“挺得勁兒啊罵人,爽嗎?”
“我誇你呢,真的。”胡楊擺出商業假笑試圖蒙混過關,“風把話給弄碎咯,我什麽壞話都沒說啊,你,儒雅随和,飒……飒爽,英姿勃發,有想法,新時代新青年,越努力越幸運!”
“長了張嘴是給你放屁的?!”
“總不是拿來吃屎的吧。”
“胡楊?”
“哎喲我手好疼腦震蕩,不行了我歸西了你開快點兒,生死時速。”疼是真的,暈也是真的,胡楊癱軟在座椅上,合眼輕聲說,“眼不見心不煩,眼不見心不煩,沒必要,沒必要,生氣就要傷身體,最後只能害自己。”
銀裴秋略帶擔憂地看了胡楊一眼:“讓你跟着謝應發瘋了?”
“要是發瘋能讓我多懂你一點兒,”胡楊微睜開眼,帶着笑意看向銀裴秋,“我樂意。”
困倦感爬上胡楊的眼皮,他連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都不知道。回國後連軸轉了好幾天,不到天亮就被羅清華押到車上,一個通告接一個通告地趕,整個人就像陀螺,被生活這條鞭子不停地抽,抽到皮開肉綻還得一直轉。但回到新宿舍,人一接觸到枕頭,胡楊就睡不着了,他一直想着當時的遺憾,沒看到櫻花,沒說出要說的話。
但見到銀裴秋那瞬間他就累了,強壓的疲憊感剎那之間爆發,連絲毫抵抗的能力都沒有。也許看到謝應飛撲上去那瞬間自己是有點兒羨慕的,胡楊迷迷瞪瞪地想,不知道是夢話還是發自真心:“我真該撲上去。”
銀裴秋聽到背上的人這麽一說,又好氣又好笑,他拿着從胡楊兜裏翻出來的鑰匙,單手費力打開了房門,把胡楊撂在卧室床上。這個一套二的房子總讓銀裴秋覺得狹窄,他翻找出櫃子裏的醫藥箱,耗盡所有耐心把胡楊圈在他腰上的手拿下去,用雙氧水沖洗這人一片狼藉的手臂。
“說得沒錯,我審美降級。”
繃帶一圈圈繞住胡楊的手臂,銀裴秋拿着另一頭白布,怔怔地看了很久。臨走前這人才從大衣兜裏摸出一個書簽,拆掉礙事的包裝後輕輕壓在枕邊。木片上嵌了朵銀質的櫻花,穗子是粉櫻的顏色。
“你也是個瞎子,看得上我這種人。”
等關門聲響起的時候胡楊才從被子裏探了頭出來:“我眼神兒好着呢,5.0,到現在都沒近視。”
羅清華不知道胡楊為什麽一直對着一個破書簽傻笑,一會兒捏在手裏玩兒,一會兒又把這玩意兒放進胸口荷包裏。她看着胡楊手上的傷口一直皺眉,連核對行程都心不在焉。兩人登上飛往長沙的航班,胡楊還捏着那東西用手機拍照,不一會兒這姑娘手機上就彈了個提示:“胡楊:Sakura!銀制真的好~”
“老板你……注意點。”羅清華忍不住提醒胡楊,“別提‘銀’,網上風氣不太,行。”
胡楊是個不記仇的主,再加上今天他高興,書簽一收就托着臉眨眼等下文:“那我還得搞個大金鏈子?銀都窮酸啊。”
羅清華微訝:“你搜個超話,銀狐,銀子的銀,狐貍的狐。”
胡楊将信将疑,點開那個超話,置頂第一條:YHSZD!AQ!配圖還是胡楊和銀裴秋拿着碗的沙雕表情包,一行白字兒寫的明明白白:愛情這碗血,誰喝都得醉。裏頭什麽甜蜜剪輯同志文學少說也有十幾個,甚至還有不常營業的雙人應援站。
胡楊點開一個标注“愛情開始”的視頻,高糊的視頻似乎是他和銀裴秋在日本旅游那會兒拍攝的。晃動的鏡頭下兩人緊挨在一起,一路說說笑笑走在東京街上。胡楊手拿着朝日啤酒,銀裴秋托着一盒滾燙的章魚燒,吹涼一個就塞進胡楊冒廢話的嘴裏。他自己都看笑了,視頻裏自己被燙的滋兒哇亂叫,非得逼着銀裴秋吃一個,這人也陪着他鬧,一塊兒含着滾燙的章魚丸子對着天空哈白氣。
分析貼甚至把《荒野的呼吸》的站位都猜了出來,一幫小姑娘在評論裏熱聊,雖然沒扒出銀裴秋的微博,光憑胡楊那點兒微博和片段也足夠這些人嗑上頭。他在羅清華震驚的眼神下點開一篇标注車的短文,看了兩眼就放下了手機。
羅清華嘆了口氣:“老板,這種CP對于你這個上升期的愛豆不太好……對方如果是潘雨櫻那種流量明星,你還能蹭點熱度。這種東西不入眼,別看了。”
胡楊不屑地瞟了眼窗外的白雲:“文筆挺好,就是不夠真實。”
“哈?”
“啊?”
“我講真的,咋想的啊?”胡楊板着臉把那篇文怼在羅清華面前,指着其中一段一本正經地說,“不潤滑那得死啊,還有這個,銀裴秋哪兒有20厘米這麽長哦,怕不是看着人家皮膚黑就覺得……看看,噫喲,還好哥哥直接來,上個床我還得提前預約一個肛腸科嗎?”
“我覺得她們需要補鈣。”胡楊燦爛一笑,編輯微博加了一張新蓋中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