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雙筷子還停留在嘴邊，段藝涵就下意識向右偏了下腦袋，看向宣布這一消息的沈皓。
沈皓好像知道她會朝他看過來一樣，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平直地交彙。
段藝涵不禁瞳孔一縮，眨了下眼睛，才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
她茫然地，動作機械一般地嚼着夾起來的菜，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此刻卻食之無味。
她的餘光不由地一直在意着沈皓的一舉一動，卻感覺到他似乎沒有收回目光，還落在她這裏。
段藝涵和沈皓兩個晚輩坐在長桌的同側，葉晨曦和段彥寧坐在另一側，他們的對面。
聽見沈皓說要離開，葉晨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第一反應就是朝自家老公翻了個不太明顯的白眼。
末了，她才端着笑容，問沈皓：“住得好好的怎麽突然要搬回去？離開學不是還有五天嗎？”
沈皓：“有些東西要在開學前準備好。”
沈皓這孩子一向懂事又周全，雖然他沒有直說，但是葉晨曦确信他一定是受不得段彥寧這個女兒奴的性子和對他莫名其妙的敵意。
葉晨曦依然笑着，臉色未變，卻擡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段彥寧的小腿。
與妻女不同的是，段彥寧聽說沈皓要搬回去，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他不像葉晨曦，有心想要撮合兩人，更不曉得自己女兒對沈皓上心。
沈皓來家裏住了一陣子，臨開學了，确實很多東西都要準備，衣服被褥什麽的，再正常不過了。
段彥寧正喝着沈皓親手煮的美式咖啡，冷不丁被妻子這樣毫無征兆地踢了一腳，端着馬克杯的手肘也跟着一晃動，咖啡險些灑了出來。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側的妻子，話還沒來得及說，就看見妻子正努力地沖他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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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夫妻默契，段彥寧自然一下子就領會了妻子的意思——她讓他出聲挽留沈皓。
只是，葉晨曦那眼色裏，威脅的成分居多。
不知怎麽的，段彥寧立刻就聯想起她那句擲地有聲的——“你要是再這樣，今晚就去睡客房！”
……
妻奴和女兒奴真的弱小無助扛不住。
段彥寧放下手裏的馬克杯，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聲，端正了長輩姿态，擡眸問對面的沈皓：“是不是在這裏住得不習慣？”
“咳咳！咳咳！”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誰還不知道就是他不待見？
葉晨曦一時沒忍住，咳了咳示意他換種說法，又實實在在地踩了他一腳。
和他們一家人豐富的心理活動不同，意外的，沈皓很平靜。
“段叔叔，不是這樣的。我在這裏叨擾了一個月，你們都對我很好，我哪裏會住不習慣呢？真的是我開學前要做很多準備，衣服、書籍之類的也都還在家裏。”
沈皓不這麽說還好，他這麽一說，段彥寧只抓住了“叨擾了一個月”這個重點。
段彥寧又被提醒了一次，沈家這小子和他家寶貝女兒已經朝夕相處一個月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才只來得及和女兒相處了一周而已，而且女兒下周就開學了，又要一周才從學校回家。
那種莫名泛酸的醋意又湧上來，混着剛喝下去的美式咖啡，舌尖又酸又苦。
段彥寧夾了塊糖醋排骨，幽幽/道：“好吧。”
葉晨曦：“……”
她知道這老小孩又被觸到雷點了，也就不再火上澆油了，默默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她對沈皓說：“那等下你上樓整理行李，這裏就交給我跟你段叔叔收拾。”
說完，葉晨曦又踢了下對面的女兒一腳，示意她等下去找沈皓說說話。
也不知道接收到她的意思沒有，段藝涵正低頭一顆一顆地扒着米粒，沒有給她一點回應。
******
“我照你說的挽留了，晚上你可不許趕我去睡客房！”
廚房裏，段彥寧這個老小孩正對着妻子撒嬌。
葉晨曦無奈地邊笑邊搖搖頭，“你啊你！我看你寶貝女兒到了大學裏真地談戀愛的時候，你這個老父親可怎麽辦？”
說起來，她又輕輕“嘶——”了一聲：“不對，你覺得涵涵在英國沒談過嗎？”
“那肯定沒有！”段彥寧不假思索就道：“又讀高中又做美妝，女兒哪裏還有時間談戀愛啊？”
“也是……”
段藝涵站在廚房外，聽着爸爸媽媽細聲讨論着她的戀愛狀況，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她放慢腳步，輕輕地一步一個臺階上樓。
媽媽剛才在桌底下踢了她，她當然懂得媽媽的意思，只是她也有話要問。
沈皓的房間門沒有關，他正背對着門口，站在床邊整理衣服。
房間的空調應該關掉有一會兒了，段藝涵站在門邊，能感受到裏面與屋外較為明顯的溫度差異。
夏天的行李相對輕便，段藝涵記得沈皓來的那天，就背了一個書包，帶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幾套換洗衣服和幾本書。
她看見他正在疊那件長袖外套，那是這個季節根本穿不到的，他特地從宿舍裏帶出來給她遮腿。
很奇怪。
一個月前，沈皓搬來段家住的那天，段藝涵明明全身心地抗拒。也不是抗拒，準确來說是怕。
怕和他頻繁接觸，怕掩藏不好自己的心事，怕又陷進去。
一個月後，他如她當初所願，要離開這裏了，段藝涵卻變得……不舍了。
心裏像忽然缺了一塊，空落落的，迫切需要被填滿。
她到底想怎麽樣呢？
沈皓轉過來時才看到段藝涵站在門口，怕是有一會兒了，笑了下，“什麽時候來的？”
她站直了身體，“剛剛。”
“怎麽不進……”
沈皓想說“怎麽不進來？”，然而話剛說出口，他就想起家裏還有兩位長輩在，尤其是段叔叔，看見了的話不太好，便及時制止了話頭。
他自己徑直走到門邊，“怎麽了？”
段藝涵抿了抿唇，低聲問：“你走，是不是因為我？”
是不是，因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我影響到？
是不是，你說的不在意，只是安慰我？
是不是你想清楚了，所以決定和我保持距離？
不然……你都在這裏住了一個月了，怎麽偏偏這個時候要走？
因為抱歉，段藝涵略低着腦袋，目光越過他，落在了不遠處的地板上。
沒有等他回應，她又快速說：“我開學那天，你不用來送我。真的不用。你不是要到下下周才開學嗎？根本就不用那麽早去。”
她沒有擡頭，沒有讓他看見她快哭出來的表情，卻連話語裏都清晰透露着拒絕。
“涵涵。”沈皓看着眼前拼命掩飾着緊張和慌張的，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女孩兒，柔聲喚道。
“你是不是……”
他拉長語調的這一停頓，引得段藝涵微微擡頭，心中像有什麽聲音在一下一下地震動。
對上他的目光，她看見沈皓牽起嘴角笑了下，又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問：“你是不是特別在意我的想法？”
******
“涵涵。”
“你是不是……特別在意我的想法？”
段藝涵擡眸對上沈皓溫柔的目光，耳邊傳來他聽起來不真切、不真實，卻又一擊即中的話語。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她懵了，大腦忽然間一片空白，嘴巴微張，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有被看穿心事的驚慌失措，有被捅破窗戶紙的不可收拾。
好在，暗戀至今數餘年，段藝涵并不是沒有想象過這種場景，遲早有一天會發生。
慌亂之下，她找回理智，斟酌着措辭，才輕輕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別開目光，“當然在意啊！”
她低着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下意識擡手扶住門框，克制自己的緊張和顫抖，緩緩道：“因為你是很重要的人哪！”
沈皓微微擡起手臂，伸出食指，本想輕輕點一下她的眉心，無奈她低着腦袋，他只好虛抓了下她的發絲，柔聲道：“我知道你小腦袋瓜裏都在想些什麽。”
段藝涵本能地偏了下頭躲開，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他一說完這句話，她的身體就跟着一顫。
沈皓繼續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你想的那些，都不代表我的想法。”
段藝涵的腦袋埋得更低。
“我搬回自己家，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而是我新學期開學就不寄宿了，我會住在學校附近，所以才要提前過去打掃收拾。”
不寄宿了？
意識到他這番話并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意思，段藝涵在心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站穩了身子，才擡頭問：“你不寄宿了？”
“嗯。”
“怎麽這麽突然？”
沈皓：“……”
她真摯地問這個問題，倒真把沈皓給問住了。
确實突然。
******
一周前，沈皓和媽媽江思菱視頻通話時，他提了句：“媽媽，我新學期想在學校附近租房住。”
兒子一向懂事，做什麽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江思菱對他放心得很，根本沒多問就一口答應了。
只是……
江思菱問道：“你下學期就大三了，考慮好是在國內讀研究生還是出國留學了嗎？”
其實，江思菱早就在兒子書房見過他買的雅思真題集，她知道也默認了，他将來想出國留學。
當時，她還無心之下說了句：“出國也好，你和涵涵可以繼續作伴。”
她記得兒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是就在前陣子，學妹葉晨曦忽然跟她提起了一件，打破他們長輩認知的事兒。
“學姐，你覺得……涵涵和皓皓來電嗎？”
同她以前一樣，江思菱也是從來就沒把兩個孩子之間的關系往這方面想。
她覺得涵涵和沈皓要是真有這個意思，這麽多年兩個人早就應該在一起了，怕又是青梅竹馬不如天降。
但是葉晨曦會這麽說，肯定是嗅到了什麽特別的氛圍。再說，誰都知道段王段彥寧視妻女如命，她沒有依據的話不會開這個玩笑。
如果涵涵和皓皓彼此或者一方，真的有那個意思，那麽涵涵剛剛回國讀本科，沈皓兩年之後出國讀研，豈不是還沒确定關系就又要異國至少一年？
莫非……只是葉晨曦言情腦上線，YY過度了？
“媽媽，”沈皓的聲音喚回江思菱的思緒，“我應該能保研。”
作者有話要說：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