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感從心頭升起,卓淩四肢百骸中又是一陣巨痛,痛得他眼前發黑,連穿肩而過的鎖鏈都未曾躲開。
什麽意思……
碧絲……碧絲說的……被污染了……是什麽意思……
教主擡手止住了十二魔君的攻勢,居高臨下地看着跌落在地神情恍惚的卓淩,再看向碧絲,柔聲問:"被污染了?"
碧絲哽咽着,痛苦地閉上眼睛:"早在主人詐死之前,就命我用劇毒污染了卓淩全身血脈,他已活不過三年。若非有如此後手,教主,我家主人何等謹慎之人,怎麽會把潛龍之血就這樣送到旁人手中!"
卓淩腦中痛得嗡嗡作響,煞白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血色。
江淮渡……江淮渡……給他下了劇毒……
就在那些柔情蜜意的日子裏,江府內院裏剛剛挂上喜慶的紅綢。
合歡花幽幽地開着,他像個傻子一樣認真地向江淮渡許下了一生一世。
可就在那個時候,就在那個時候……他已經……已經成了江淮渡手中的一枚死棋……
用來與江淮渡的敵人們同歸于盡。
他真像……真像個傻子啊……
卓淩哀哀地笑起來,慘白的手指捂着慘白的臉,心和魂都在一片蒼涼中漸漸化成了冰冷的灰。
淚水無聲地湧出來,和鮮血混在一起,嘲笑着他的愚蠢難堪。
卓淩年幼時,總被人罵無心無情,不知哀樂。
他也奇怪,自己為何總是不會太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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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原來并非天意仁慈……
而是……而是……
卓淩無聲地哭着,四肢百骸中的巨痛幾乎要撕裂他的肌膚。
那天……那天興安府陽光柔軟,風景如畫,合歡花香得人昏昏欲睡。
他深陷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癡癡的愛戀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想要說給他愛的人聽。
可那一碗苦到他流淚的桂花糖水,卻已經在嘲笑他的癡情。
卓淩很傻,很呆,很笨。
他一生只愛過一個人。
可那個人,是個騙子啊……
腹中劇痛,胎兒察覺到了危險,劇烈地掙紮起來。
卓淩看着自己的肚子。
八個月,孩子已經成型,就快要出來了。
那是……他的孩子……
他為江淮渡懷上的,心心念念,日日夜夜,欣喜幸福期盼着降生的孩子……
煙鳥山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山也緩緩,水也緩緩,最後一只南遷的候鳥飛過枯葉搖曳的枝頭。
卓淩顫抖着,緩緩抓起落在地上的劍,輕輕閉上眼睛,對着自己的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煙鳥山外,一路狂奔的江淮渡腳下一個踉跄,一股巨痛迅速漫延開。
出事了……卓淩出事了!
江淮渡仰頭看着遠方,煙鳥山上輕輕掠過的候鳥,心中痛得亂成一團。
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所有的謹慎和小心都抛之腦後,瘋了一樣沖進狹窄的山路中。
一道劍意撲面而來。
江淮渡來不及拔劍,擡掌硬生生擋了這一擊,怒吼:"出來!"
山石之中,曲行舟緩緩走出來,笑吟吟地擦拭劍鋒:"江閣主,許久不見,你為何如此行色匆匆。"
江淮渡心裏痛得發抖:"讓開!"
曲行舟卻不疾不徐:"江閣主,你失态了。"
江淮渡閉上眼睛,手指顫抖着握住劍柄讓自己冷靜下來:"曲行舟,別讓我殺了你。"
曲行舟說:"江閣主,你以為我在這裏做什麽呢?"
江淮渡強迫自己混亂劇痛的腦子冷靜下來,許久之後,低聲說:"劍聖山莊,果然和朝廷好交情。"
曲行舟說:"江閣主,請回吧。"
江淮渡執劍冷笑:"就算皇帝親自來了,我也要帶走卓淩!"
曲行舟長嘆一聲,說:"江閣主,卓淩腹中胎血已受污染,無法再打開潛龍譜。你現在,就是唯一的鑰匙。若想活命,你最好離暗影司遠遠的。"
煙鳥山中,秋風拂面微涼。
卓淩一身淋漓鮮血,蒼白的臉輕輕擡起,茫然不知該看誰。
山谷之中,卓淩跌坐着,兩側山峰上,魔教十二君與暗影司遙遙對峙。
教主在風中微微眯眼,一身紅衣詭豔如血:"卓淩肚子裏的胎兒已經沒用了,暗影司這麽着急,恐怕要白費功夫了。"
一頂小轎穩穩地落在山頂,平靜溫柔的聲音從簾中緩緩飄出來:"卓淩是暗影司舊人,無論有用無用,是死是生,他都是暗影司的人。教主若已無事,就請回吧。"
卓淩恍惚着看向那頂小轎。
皇後……是皇後娘娘來了……
娘娘……娘娘教他防備人心,教他警惕自保,在他離宮前,娘娘孜孜不倦地教導了他那麽多,可他一句都沒想明白。
娘娘給他自由,讓他避世,他卻一次又一次陷入江淮渡的溫柔陷阱中,誰叫都不肯醒。
以至如今,懷胎八月,方知前塵,難堪狼狽到了如此境地。
娘娘一定……很失望吧。
卓淩用沾滿鮮血的手,捂住自己的心髒。
江淮渡的溫柔和殘忍在他心中瘋狂地交替閃爍。
那麽痛,又那麽眷戀。
魔教撤走了。
卓淩仍然坐在地上,無聲地淚流滿面。
原來半生淡薄人情世故,該有的痛都攢着,只等今日這場大劫降臨。
沈桐書緩緩而來,嘆息一聲:"卓淩,你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卓淩沙啞着聲音輕輕發顫:"我……不要他的孩子……不要了……"
沈桐書說:"你若真的恨自己腹中胎兒至此,我會讓孫鶴白替你引去。但是卓淩,後悔的滋味,也會很煎熬。"
卓淩閉上眼睛,淚水中混進了一縷鮮血。
他還有什麽……可後悔的呢……
他的夫君,要他死啊。
卓淩恍恍惚惚地忍着五髒六腑中的劇痛,輕聲對碧絲說:"走吧。"
碧絲被這一系列的變故吓壞了,語無倫次地說:"卓淩,卓淩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我騙他們的……我……我騙他們的……"
卓淩看着碧絲慌亂落淚的眼睛,輕聲問:"是江淮渡告訴你的嗎?"
碧絲呆住了。
卓淩捂着自己的胸口,對肩上血淋淋的傷恍若不聞。他說:"碧絲,我現在很痛,真的很痛……"
話音漸漸低下去,卓淩口中吐出鮮血,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那天他昏倒在合歡花下,在池月酒莊醒來,也曾有一剎那覺得這麽痛。
可江淮渡的懷抱太暖,纏綿的低語太溫柔,以至于他迅速忘記了那一瞬間的痛楚,以為那只是自己夢魇未散的幻覺。
江淮渡那個騙子,又會對誰,說一句實話呢。
沈桐書說:"帶卓淩回暗影司,請孫大夫迅速來興安府一趟。"
孫鶴白早早就接到了沈桐書的消息,來興安府為卓淩治病。
可前有土匪頭子天天想着綁他回山寨,後有昔日倒黴師弟嚷嚷着要和他鬥藥一決高下。
孫鶴白被纏得頭大如鬥,這才遲遲沒來得及為卓淩治病。
等他趕過來的時候,卓淩已經昏睡了七天七夜,腹中胎兒的胎心一日比一日微弱,興安府的大夫想用參湯吊命,卻反而激發了卓淩身體裏的餘毒。
卓淩痛得在昏迷中痙攣慘叫,碧絲坐在門外的回廊上偷偷地哭。
沈桐書輕輕皺眉,溫聲問:"碧絲姑娘,卓淩到底中了什麽毒?"
碧絲只是哭,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主人已經給卓淩解毒了……主人喜歡他啊……怎麽會讓毒性一直留着……不會的……不會的……"
沈桐書見已經問不出什麽,只好作罷,令人再去尋找江淮渡的下落。
好在孫鶴白終于擺脫了身後兩條大尾巴的糾纏,如約來到了興安府。
他只是診脈,就給卓淩診了兩個時辰,面色幾度變換,陣青陣白。
沈桐書耐心等他診完,才問:"到底怎麽回事?"
孫鶴白說:"陰毒,這煙鳥閣的江閣主,真是夠陰毒。這毒不是下給卓侍衛的,是下給他腹中胎兒的。"
沈桐書說:"孩子的事先擱下,卓淩可有性命之憂?"
孫鶴白說:"毒性并不濃,無妨。但他腹中的胎兒尚未發育完全,就遭受如此劇毒折磨,就算生下來,也只怕……"他深深看了昏迷的卓淩一眼,低聲說,"是個不人不鬼的怪胎。"
沈桐書心裏一緊,不知該如何向卓淩交代,只好再問孫鶴白:"你能确定嗎?"
孫鶴白點點頭:"我觀胎心脈象,無論快慢滑澀,都絕非人類。皇後娘娘,若是為了卓侍衛好,最好早作打算,引胎帶走,只說孩子沒了。"
昏迷中的卓淩輕輕顫抖着,長長的睫毛上挂着淚珠,無聲地緩緩淌下。
沈桐書沉默了一會兒,說:"待卓淩醒來,讓他自行決定吧。"
卓淩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