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女士的,推銷員送了她兩瓶男士的。我看看她,看看他們,推着車往前走。
從大賣場出來,盒盒媽就鑽進了邊上的藥店,她先要了盒頭孢,接着又要板藍根,店員問她:“吃發燒?喉嚨痛不痛?拿個祛風散吧。“
盒盒媽說:“拿瓶雲南白藥噴霧,還有健胃片,還有……”
店員不解了:“阿姨,您家裏人到底什麽病啊?”
盒盒媽說:“你都拿給我,總歸要吃的。”
店員看我,我陪個笑,走出去抽煙。
提着東西回去的路上,我和盒盒媽說:“阿姨,同性戀不是病。”
盒盒媽的肩膀一抖,先往兩邊看,再往前後看,路邊有遛狗的老人,她低下了頭,走得飛快。她一路都沒和我說話,到了宿舍,關上門,我說:“那我去上班了。”
她還是閉緊嘴巴,我出門後,她追出來,站在門口喊我,說:“叫小寶多回來吃吃飯,家裏吃健康點。”
我說:“知道了。”
我轉身往樓下走,下了兩層臺階,轉頭看,她還站在門口,還看着我。我說:“您也去吃點東西吧,早點睡。”
我說:“我回來會很晚了。”
她輕聲念着:“會回來的吧?”
我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走。我感覺她的目光一直跟着我。
好久,我才聽到關門的聲音。
盒盒媽會跟着我一起去醫院。我們坐公車去,我在車上看手機,她會提醒我:“一直玩游戲對眼睛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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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在寫日記。”
盒盒媽說:“很少有人寫日記了。”
我說:“不寫一寫,記一記,我實在搞不清楚活着這回事。”
盒盒媽看我,說:“你年紀還很輕,不要活得這麽消極。”
我笑笑,盒盒媽望向了別處。我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車上的冷氣不夠涼快,車裏反而有些悶,坐我們前排的人開了窗,風往後吹,盒盒媽耳邊的碎發被吹亂了,她的鬓角已經斑白,脖子上的頸紋一圈套着一圈,我聞到她身上洗衣皂的清香,混着她懷裏抱着的飯盒裏飄散出來的食物的香味。她給馮芳芳做營養餐,又是炖湯,又是各色小炒。她和秀秀一樣精通廚藝,焖炒煎炸什麽都會。盒盒說過,他從來沒吃過他媽做的飯,他覺得一定很難吃。
醫院給馮芳芳配的飯由我和盒盒媽分着吃,我先吃,盒盒媽喂馮芳芳吃她帶的飯菜,一開始她很不熟練,總也喂不好,湯湯水水漏了馮芳芳滿身,王阿姨看不過去,搶過來說:“怎麽能這麽喂呢?”
王阿姨一手掰開馮芳芳的下巴,一手抓勺子,勺子塞進去,手往上一擡,馮芳芳閉緊了嘴巴,王阿姨再把馮芳芳抓起來,一拍她的背,一瞅我,滿目得意。我笑着點頭。王阿姨這套喂飯的功夫,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護工中的一絕。
王阿姨被別床叫開後,盒盒媽問我:“你一個月給這個王阿姨多少錢?”
我說:“之前不打算用了,但是有人幫忙付到了用到年底的錢。”
盒盒媽坐在馮芳芳床頭,忽然眼眶濕了,哽咽道:“芳芳姐過的不是人的日子。”
我吞了口口水,她倒自來熟,見了沒幾次,話都沒說上過就成“芳芳姐”了。不過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就沖她和好再來勢不兩立那股勁,誓要和範經理拼個你死我活的做派,她和馮芳芳實在相似,她們是同類,一旦相遇,迅速産生某種同病相憐的情愫也不是沒有可能。
盒盒媽會捏着馮芳芳的手感慨:“作孽啊。”
我說:“生病了是這樣的。”
盒盒媽說:“人要活得體面。”
為了照顧馮芳芳的體面,她會在王阿姨給馮芳芳擦身的時候試水溫,勤快地換水,水溫不能過高,不能過低,要和人的體溫差不多,這樣才剛好。每次去醫院,她總揣着一支溫度計。
她會在王阿姨給馮芳芳喂飯的時候,扶住馮芳芳,讓她靠着自己,王阿姨伸手去掰馮芳芳的下巴,她就叫一聲,叫得隔壁床的人頻頻側目。王阿姨被她弄得很尴尬,私下裏找我談話,問我:“你這個阿姨是怎麽回事?”
我說:“王阿姨,您別生氣,不然您看這樣,您就讓她弄,回頭她弄得不好,我正好有理由數落她,您再讓她瞅瞅您的實力。”
王阿姨鼻子裏出氣,擡高了下巴看我,我光是笑。
盒盒媽真取代了王阿姨,成了馮芳芳的陪護了。她還在一幢寫字樓找了個清潔衛生的工作,每每都是淩晨上班,我們兩個的作息逐漸重合,統一。我們一塊兒在晚上吃早飯,白天去醫院,待個一個小時,再回來睡覺。有時候,我會聽到房間裏傳來壓抑的悶哼聲,我起身去看,看到盒盒媽縮在盒盒的床上,身體在發抖。她始終不去做手術,我想,她是想活得體面。
10月3號,小寶回來吃飯。還帶了個人,肖灼。2號晚上他和我提了句,我問他,肖灼最近身體還好吧,看上去還健康吧?沒病沒災的吧?小寶回了我很多問號。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肖灼真人,他比我想象中高,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兇,眼睛下面一道疤,小寶說,就是因為這道疤,他打不了職業比賽了。他的視力不是很好。
我介紹盒盒媽和他認識,說:“這是我們一個朋友的媽媽。”
“這是小寶的朋友。”
他們到時,盒盒媽還在做飯,忙裏忙外的,就和肖灼點了點頭。小寶拉着肖灼去看電視,我幫忙擺碗筷,端菜,布置酒水。我也忙裏忙外的,忙碌的間隙,我和同樣忙碌的盒盒媽搭話,我說:“小寶這個朋友認識很久了,是健身教練。“
抽油煙機響聲巨大,盒盒媽沒接話。到了飯桌上,大家坐定了,吃飯了,小寶嘴甜,一個勁誇盒盒媽的手藝,她還是一個字都不說,只是吃飯。
小寶和肖灼說:“蜀雪像我哥哥一樣。”
我和肖灼笑笑,盒盒媽冒出來一句:“你是小寶的男朋友?”
小寶嗆到了,肖灼的反應倒不大,眼神一閃,咽下嘴裏的飯菜,說:“我們在一起有段時間了。”
小寶咳得更厲害了,我在桌下踢他,他狠狠踩住我的腳。我點香煙,掩住嘴偷笑,小寶自己或許沒意識到,他的耳朵,脖子,臉都紅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盒盒媽又問:“你們爸媽知道你們的事嗎?他們怎麽說?你們将來什麽打算?你們老了怎麽辦?誰給你們養老?房子呢?打算買房子嗎?”
我拿紙巾擦嘴,小寶幹眨眼睛,還是肖灼說話了,他說:“我是孤兒。”
肖灼又說:“我想賺很多錢,以後我們可以去住很好的養老院,或者找人照顧我們。”
小寶吞了口唾沫,眼裏閃閃亮,嘴角往上翹起來,笑着看着盒盒媽,不停給她夾菜,道:“阿姨您還有什麽想問的啊?您問,您問!您多問問!”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盒盒媽看我,問我:“你呢?你怎麽不談朋友?”
我說:“他在吉隆坡。”
她問:“外國人?”
我搖頭,說:“駐外工作,會回來的。”
小寶說:“他那個男朋友,有和沒有差不多!!一年見兩次,就比牛郎織女多一次!”
我說:“一年見兩次才能保證每次見到的都是最好的。”
小寶嗚呼哀哉,說:“蜀雪,你該去信佛!信耶稣!信個随便什麽誰都好,這些大人物別說一年見兩次了,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永永遠遠都是最好的!”
當晚,我發消息給阿槟。在幹嗎呢?我問他。他打字,我往上翻了翻,我們最近一次的微信聊天記錄是五月份。阿槟打完了,消息發出來了。他回:在想你。
我回:我也想你,晚安。我們互相發飛吻的表情,我點開朋友圈,看他喂過的野貓,看他吃過的美食,看他喝過的美酒,看過的美景。
雲霧缭繞的山頂,到處都是矮矮的茶樹,我不知道吉隆坡還有這樣的風景。
10月13號淩晨三點,我在好再來,才送走一個客人,盒盒媽打電話給我,說家裏遭賊了,女飛賊,她已經報警了。接着她說,這個賊說認識我,要和我說話,她開了擴音器,電話裏傳來秀秀的聲音,她問我怎麽家裏多了個不講道理的鐘點工。我一個頭兩個大,趕緊請了假,往回趕。
秀秀回來了,頭發留長了,染黑了,一條白裙子,裙擺髒兮兮的,沒有手機,沒有錢包,甚至沒有鞋,兩只腳上又是血污又是泥巴。她爬廚房窗戶進來的,還沒從窗臺上翻下來就驚動了盒盒媽,兩人對峙,秀秀說來找我,盒盒媽警惕性極高,反問她找我怎麽不直接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