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玉竹呼出一口大氣,放下筆。
終于寫完這一千多字的注釋了。
光是翻各種典故就翻了不下百冊,簡直累死。
把手稿整理成冊,太陽都快要下山了。
想了想,拿着兩本手稿就跑出去。
“衍哥!衍哥?”院子裏張望了一下,怎麽不見人影?他剛才還聽到他這邊房門的動靜來着。
“怎麽了?”姜衛衍從屋子裏鑽出來,手上還拿着布巾擦着一頭亂糟糟的濕發。
“今兒怎麽這麽早沐浴?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往日裏一身泥一身汗的,也不見得他主動沐浴清洗。
“……”總不能說身上沾了血,怕吓着他吧。“找我什麽事嗎?”
“嗯嗯,想讓你看看這個。”拉着他的手臂往屋裏拖,按着他在桌邊坐下,才把手上薄的那本冊子塞到他手裏,“看看。”
姜衛衍随意把布巾在腦後一搭,接過冊子前後看了看,就是本白皮的手抄本: “三字經?”翻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念了幾句,覺出不對,書頁一合,眯眼:“逗我呢?拿蒙學來考我?”
湊近他,兩人氣息交互相融,“季秀才這是要嫌棄我的才學嗎?”
清爽的水汽襲來,季玉竹略有些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沒、沒有……”突然發現自己的氣勢竟然被這個糙大個給壓倒,一把拍開他:“什麽啊!快看,是不是很簡單,一眼就能看懂?”
“真當我目不識丁啊。”姜衛衍退後坐好,眼角掃了一眼他泛紅的耳尖,挑眉帶笑,再次翻開書頁看下去。
“怎樣怎樣?讓你背誦能背下來嗎?”
姜衛衍接連翻了好幾頁:“挺簡單的,背?”摸摸下巴,“我寧願背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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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玉竹翻了個白眼,就想拿回書冊:“我就知道不該問你,給回我!”
大手一擡,姜衛衍避開他來搶書的手,順勢又把他手上另一本更厚的冊子拿過來,側過身就翻了起來。
“這是你寫的?”
“當然不是。不是給你說過嗎?我看過的,我就是照着記憶寫下來而已。”
“包括這些注釋?”姜衛衍皺眉。
“注釋不是,但是通篇意思我都大體理解,再查了點資料,基本意思應該都寫出來了。寫得不對還是不好理解?”
稍微?
這都足足弄了大半個月了吧?整個西廂還堆着雜七雜八一大堆書籍呢。
“你要著書刊印?”晃了晃手上的書冊。
季玉竹黑線:“大哥,我只是一個秀才。要是著書刊印,我得被文人們一口一個唾沫星子噴死了。”
“那你寫這個幹嘛?”
“咦?我沒說嗎?”季玉竹撓頭,“我想開個蒙館,這個三字經就作啓蒙課本。”
姜衛衍翻書的手一頓,合上書轉過來:“蒙館?在縣城?”
“是啊。村裏有村塾,我就不回去開了。我手裏還有點銀錢,等唇脂那邊的分紅到了,我就可以在縣城買套院子,既當住處又開蒙館,一舉兩得。”
姜衛衍皺眉沉思。
季玉竹在他眼前揮揮手:“回神咯~想什麽呢?”
姜衛衍回神,眼神幽深:“要不要考慮去更好的地方開館?嗯……若是去別的地方開館定居,你有什麽舍不得的人嗎?”
“嗯?怎麽突然問這個?”撓撓頭,“要是定居他處,我當然會有許多不舍得啊。這裏有先生、有好友,尤其是許安,這家夥最是讓人擔心了。”
“別的呢?親人呢?”
季玉竹苦笑:“我哪還有什麽值得留戀的親人嗎?你看我前段時間病了那麽久,接着又在縣城住了這麽長時間,可曾有人過問……”揮揮手,“嗨,別提,反正我每個月給點銀錢他們就好了。”
姜衛衍聞言若有所思,手指搓了搓書脊:“唔,你這三字經不錯。”颠了颠注釋版的三字經,“這個,給我謄抄兩份。”
季玉竹詫異:“你要來幹嘛?”
“送回家,讓家裏小輩也用這個開蒙。”
“……大哥,你才瞄了幾眼啊,就決定用這三字經開蒙?”
“爺我才學雖然不如你,但是這點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畢竟活了這麽多年。
“那一本得了,幹嘛還得謄抄兩本,這麽多字我得累死。”
“我另有他用。”拍了拍他腦袋,“這是看得起你,旁人筆墨,爺還不屑要呢。”
“我謝你看得起啊!”季玉竹白了他一眼,從他手裏抽出手稿,就準備回房。
“別忘記了啊。”
季玉竹回頭做了個鬼臉,咻地一下跑遠了。
姜衛衍失笑搖頭,直到他走遠,臉上才恢複沉靜。
“将軍。”角落裏閃出一個人影,正是陳慶。
“情況如何?”
“已經搜查過一遍,應該不是我們這邊的問題。那兩人應該是從別的地方摸過來的。”
“他們直奔清平縣,目的明确,像是有确切線索。”姜衛衍回身坐下,指節輕叩桌面:“我們的消息只往兩個地方遞過。四王爺那邊我會見機行事,就怕是鐘濤那邊出了問題。”
“您的意思是……?”
姜衛衍想了想:“鐘濤是可以放心的,就怕他身邊有什麽人。按照行程,他們四天後應該能到達清平縣。這幾天盯緊了,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靠近那裏。”
“是。”陳慶應諾。
“接下來,我們就靜觀其變。”說完正事,他拉下頭上的布巾,胡亂擦拭一頭亂發。
陳慶假意清了清喉嚨:“老大,剛才那位……”
姜衛衍斜了他一眼。
“會是我們的大嫂嗎?”擠眉弄眼狀。
姜衛衍手上的布巾一把抽過去:“管好你的嘴巴,別給我把人吓跑了。”
“诶诶诶!保證不洩露軍機!”歪歪扭扭地行了一禮,就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還沒等鐘濤他們到達清平縣,姜衛衍就先等來尤峰派人送來的第一筆分紅。
足足五百兩銀票。
加上之前的定錢,在這個小縣城買一套兩進的院子是綽綽有餘了。
季玉竹高興得不得了,當下就要跑出去找牙行探探縣城的房地産情況。
姜衛衍黑着臉跟上。
現下已經查明情況只等收網,他就不需要再早出晚歸。
況且,前兩天剛解決了幾個探子,季哥兒最近一直跟他住一起,他擔心他會被人盯上。
還有一點最重要,一定要阻止他在縣城買院子!
盯着前面興高采烈跟牙行讨論的人兒,姜衛衍眯着眼。
這個牙行是個中年哥兒,姓邱。
季玉竹想要開館加居住,院子至少要兩進。
”邱叔,你看,我這買的院子将來是要開蒙館的,有什麽麻煩事的院子,例如那些個什麽賭債抵押的、戶籍不清不楚的,就不要推給我了。”說着,塞了半兩銀子過去。
邱哥兒笑眯眯地收起銀子:“季哥兒,您放心。既然提前打過招呼,我一定給您把好關。做我們這行講究着呢,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的。”在櫃子裏拉出一大疊圖紙,翻了翻,從中抽了幾張,走過來鋪在桌子上。
“季哥兒,您看看,這幾套都是兩進的院子,有些院子大些,但是位置比較偏;有些院子小些,不過位置好。您挑挑看,看中哪個我們就去看看。”
季玉竹逐一看過去,粗略的線條圖,大致是把格局描繪出來,但是光看圖紙真是看不出什麽名堂。想了想:“要不,我們都去看看?”
“也成。那我們今兒先去看看城東這套?面積會小些,不過那兒地段好,一水都是達官貴人的住處,清淨,治安也好,最适合蒙館了。”
“嗯,就去這個吧,勞煩邱叔帶路了。”
城東不算遠,幾人就步行過去了。
一路上,邱叔就給季玉竹介紹這院子的來歷年限。
不是他不向着姜衛衍介紹,但這位爺吧,雖然吊兒郎當笑眯眯的,他這種混市井、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一看就覺得這爺渾身透着股涼氣,不好糊弄。
做生意嘛,當然是挑好說話的打交道。
更何況,這兩人相處,小哥兒主意正着呢。
到了地兒,邱叔掏出鑰匙打開緊鎖的院門,推開,繞過照壁,滿園蕭瑟頓入眼簾。
季玉竹皺眉看着滿園的枯草落葉,想想這都是要賣的院子,又覺得正常。
“這院子都快有十年了?”姜衛衍插嘴問道。
“是有些年頭,不過用的都是上好的青磚,結實着呢,把梁柱什麽的一換,再拾掇拾掇,就差不多了。”
“就算是青磚也住不了多少年吧?你看我們季哥兒才多大,他要是住進去,還沒個幾年呢,就得再買了。”姜衛衍皺眉,一臉誠心實意為季哥兒打算的樣子。
聞言,季玉竹也有些猶豫。
邱叔倒是淡定:“這倒也是。不過這地段不錯,以後房子舊了原地重建也值。”看季哥兒還有些猶豫,轉而又道:“先看看,這套不行還有好幾套呢,總能看到喜歡的。”
繞着院子走了一圈,季玉竹對着圖紙記下大致的格局,幾人就往下一套走。
下一套在城南靠近市集的地方,日常買賣挺方便的,大小跟城東那套差不多。
不過姜衛衍覺得這裏太嘈雜,擾了讀書的清靜,不是太适合做蒙館。
季玉竹想想也是,就暫時作罷。
再看了一套在城南靠近城門的地方,院子挺大的,但是僻靜,周圍沒什麽住戶,空宅較多。
姜衛衍一句不放心這裏的治安,讓季玉竹想起那晚的噩夢,直接否決了。
看完三套,這天色也不早了。
辭別邱叔,約好明日見面的時間,兩人就回府了。
“要住一輩子的房子,你往後也不會差錢,怎麽不考慮自己蓋一個滿意的呢?”
“蓋?”
“對,自己決定樣式,房子、庭院、回廊、池塘,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喜好,不是更好嗎?”
季玉竹想象了一下:“唔……好像很是不錯的樣子?”
“對吧,要不我們試着畫出來?畫出想要的格局和布置,直接按照圖紙去找,有現成差不多的最好,沒有的話就自己建。”
季玉竹聞言,興致一下子就來了。興沖沖跑進房,攤開白紙,拿出筆就準備開始繪制。
姜衛衍狗腿地給他磨墨:“先生要多大的院子啊?”
“嗯……先來個兩進的吧。一進蒙館,一進居住。”沾了沾墨汁就開始描繪。
完了擡筆,退後兩步看了看:“大概就這樣,接下來是裝修。這裏、這裏,都要栽棵大樹,夏日好乘涼。”
“加個池塘如何?還可以栽滿荷花。你們文人不都喜歡夏日有荷嗎?”
“嗯,提議不錯,準了。”提筆在院子裏圈了個池塘,想了想:“有池塘怎麽能沒有涼亭假山呢。”又給加上。
“池塘邊上要建回廊呢,方便賞荷。”
“對對對,加上加上。”
“要不加個小的演武場?蒙學孩童也要适當鍛煉身體吧?”
“對對對,做做早操課間操什麽的,加上加上。”又加了幾筆。
……
季玉竹呆呆地望着這豪華繁複的二進加大版庭院,半晌,哀嚎一聲:“天啊,這都成豪宅了!哪裏買得起建得起啊!!!”
姜衛衍心底暗笑,臉上一本正經:“無事,找不到就慢慢建呗,要住一輩子呢,還是考慮周全比較好。”
“……好吧,暫時這麽着,明天再去看看,要是有格局差不多的,買來改造也成。”季玉竹樂觀地說。
姜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