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Story 3-1 (1)
我叫阮蒙, 一個生長在相對保守年代的年輕人。
越壓抑越躁動。年代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也許最初并不是喜歡,也許最初只是單純的憧憬。
只是有許多許多的巧合,許多許多人不經意間的推波助瀾,讓我走上了這條歧路。
呵, 不, 不是的。是我自己。是我的心之所向。
我就是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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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話大冒險進行時。
問:談過幾次戀愛?
答:零。
問:你的理想型?
答:胸大腿細屁股翹, 聲軟腰軟性子軟。
問:那兒, 多長?
答:16……?沒拿尺子量過。
“卧槽!這游戲沒法玩兒了!!”徐銘摔了卡牌抱頭高呼。
大一開學一個月,終于熬過了艱苦卓絕的軍訓。當晚, 1024寝室的六個人跑到學校附近的小店, 揪住夏天的尾巴, 喝酒撸串玩兒真心話大冒險,在正式開課前盡情放飛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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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人玩兒, 卻有一個人淌了将近70%的雷——總是輸, 總是被問。
然而其餘五個人并不開心!因為那種你們随便問老子活得頂天立地心中無愧你們問什麽我答什麽的英雄氣概讓其餘五個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這位“英雄”, 就是阮蒙。
連“那兒多長”這種私密問題都能一臉正氣地對答如流, 也是叫人服氣。更叫人服氣的是阮蒙振振有辭的解釋, “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澡堂洗澡的時候看多少次了。”
于是幾圈之後又雙叒叕輪到阮蒙“中獎”的時候, 問無可問、忍無可忍的衆人強迫阮蒙選擇大冒險。
阮蒙:“我要選真心話!”
陶然:“你選個屁, 沒得選, 趕緊大冒險!”
“大冒險!大冒險!大冒險!”衆人拿筷子敲桌沿兒起哄。
阮蒙無奈聳肩,“幹嘛?”
張建軍瞧瞧店裏的人,一水兒跟他們一樣軍訓完出來放風的新生。“去找個姑娘, 大喊一聲‘我愛你’。”
其他人起哄,“對對對!”
“不行不行。人家身邊都有男生,說不定是男朋友呢?就阮蒙這奶油樣兒,別真把人家姑娘勾了,回頭被人給揍了。”陳凱嘻嘻哈哈地否定,“開玩笑開玩笑。主要是咱們在這玩兒半天了,我剛才就去表白一個了,人家現在都知道咱們在這玩兒真心話大冒險呢,沒驚喜。”
“這樣,從現在起,下一個進店的。”李嘉沖阮蒙一揚下巴,“上!”
——他們這一桌是門口把邊兒第一桌。幾個人喝酒撸串,眼巴巴地盯着門口,可陸陸續續進來的都是男生。
李嘉嘎巴嘎巴嘴,索然無味道,“怎麽進來的都是男生啊。”
徐銘說:“也是,女生進來的幾率不大。要不這樣吧,下一個進來的,甭管男的女的,你就上去說。”
阮蒙咬掉簽子上的最後一塊兒肉點頭道,“行。”
吃吃喝喝,五分鐘之後。
再沒人進店。
阮蒙笑道,“天助我也。你們看老天就是不想懲罰我。”
張建軍喝了口啤酒,張羅重新擺局,“來來,繼續。阮蒙這筆帳先欠着。”
結果剛要開局,門口就進來了一個人。
“去去去。”坐在阮蒙身邊的陶然推他。
阮蒙放下咬到一半的羊肉串,抓過餐巾紙抹了一下嘴,大步走上去——
“喲,來啦?”櫃臺後的老板笑道。
“嗯,今天還是……”來人話說到一半。
“我愛你!”
好大一聲。
高聲談笑的,劃拳喝酒的,原本喧嚣的小店瞬間靜寂無聲,幾十雙眼睛齊齊盯向門口附近的櫃臺。
徐銘:“卧槽,誰借他的膽兒?”
陳凱:“一個字,服。”
櫃臺後的老板默默地張大嘴,愣怔地盯着這個突然竄過來的少年——那雙渾圓黝黑的眼中,神情實在太過認真,叫人不得不懷疑……這是一次極其正式的告白。
但問題是……老板慢慢扭轉僵硬的脖子,将目光鎖定在櫃臺邊的男人身上——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告白?!
同性戀是這個年代的洪水猛獸啊!小夥子,你這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前途要不要啦?
白澤靜默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夥子一眼,靜默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反射過一片耀眼的白光,待到白光散去,露出的是一雙平靜無波的細長吊鳳眼。
這種眼睛的形狀本身就十分具有壓迫性的氣勢,再加上白澤古井無波的反應,饒是阮蒙覺得無非就是個游戲,稍後解釋一下就好了,此時也有點怵。
“我靠我靠,好像惹上了事兒了啊。”張建軍小聲說,“要不要救場啊?”
“不去不去,救屁場。”陶然說。他這位置只能瞧見阮蒙挺直的背影,聯想之前阮蒙大無畏的氣勢,此時活生生就該是一出好戲。他們不就是要看戲麽,上去瞎攪和什麽。
何況倆男的,誰能當真怎麽的。傻?
“那個……我們在玩兒一個游戲,說跟進門的人說……”
不等阮蒙支支吾吾地解釋完,白澤轉回頭跟老板說,“還是老樣子,40羊瘦肉、40熟筋,打包帶走。”
老板反應過來,“哦哦,還是不要辣椒對吧?”
白澤點點頭,“對。”
“如果吓到您了……抱歉。”阮蒙偏偏頭,打量着白澤的側臉,低聲道。
店裏的人之前已經被陳凱向一個女生的告白驚吓過一次,此時看看情況也都明白了無非就是門口那桌鬧騰的人又在作,遂又慢慢吵鬧起來。
白澤扭頭看了阮蒙一眼,“嗯,我知道了。沒事兒。”
“不好意思啊。”阮蒙稍稍點一下頭,瞧白澤也怎麽搭理自己,聳聳肩回自己那桌去了。
“上去就那麽大聲,吓死爺爺了。”李嘉趕緊給阮蒙遞串倒酒,對他的“英雄氣概”佩服得五體投地。
阮蒙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頗為鄙視地瞧自己的室友們,“我要是不大聲,你們能饒了我?”
陳凱之前去告白的時候,就小聲說了一次,結果回來之後一桌人不讓他坐,非得慫恿他搞把大的,要“豔驚四座”才行。所以阮蒙知道,他不一把拿下,就得重蹈陳凱的覆轍。反反複複跟進來的新客人告白?怕是不等被告白的人動手,老板就要動手了。招來這麽一桌鬧事精,還做不做生意了?
一桌人繼續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感慨自己熬過了痛苦不堪的高中三年,走過了千軍萬馬擠破頭的獨木橋,挺過了堪比地獄的新生軍訓,終于迎來了人生的自由頂峰——糜爛的大學生活!
阮蒙沒把這事兒放心上。雖然期間好幾次擡眼打量過那個靠在櫃臺邊等着打包的斯文男人。
“也不知道這四年過去,咱們都能混成個什麽樣啊?”酒過三巡,尚在青春期的少年們忍不住開始傷春悲秋,擔憂起自己的未來。
“點兒背啊,恨自己沒能早生幾年,趕不上國家分配工作了。沒聽那大四學長說,真有畢業找不着工作的。”
“媽的,突然不知道自己高中三年是為了啥……不如去當兵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會兒,陶然撞撞阮蒙,“你怎麽不說話?有什麽想法沒啊?”
阮蒙雙手搓着酒杯,扁着嘴思考了一下,“好好上課呗,反正還四年呢。再說咱們專業不錯,将來應該能混得挺好的。”
五條打浮漂的“瀕死之魚”瞧見個逆流而上的,紛紛來了興致,“軟妹子,說說你将來想幹啥呗?給個參考。”
他們這一寝室的人,阮蒙生日最小,皮膚最白,長相最好,臉還顯嫩,雖然性格直來直去的很爺們兒,卻仍被奉上了“阮妹子”的“美稱”。後來直接進化為“軟妹子”。
阮蒙皺皺眉,“其實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呗。都走到這了,只要不犯什麽大錯,未來差不了的。……其實我特別羨慕那些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人。不過高中的時候不願意死記硬背那些政史地,就選了理科,報志願的時候也就……”他聳聳肩,“聽說大學不是有很多公選課嘛。我打算有空都去聽聽。”
其他人紛紛豎大拇指。坐對面的徐銘伸長胳膊越過桌子拍拍阮蒙肩膀,“老弟,哥正式任命你為咱們寝室的學業領頭羊。”
張建軍說,“哎?那這麽說,我覺得剛才那個就是你憧憬的類型吧?腹有詩書氣自華。……就、就那個被你告白的。看着比咱們也沒大幾歲的樣子,但是人家那個氣質,啧啧啧。”
陶然:“書生……也不是……”
李嘉:“精英。”
陶然:“對!對對對!精英!唉,也不知道自己大學四年混完了,能不能混出個人模狗樣。”
阮蒙叼着羊肉串笑笑沒說話。只是突然想起了那雙細長的吊鳳眼。
***
放縱的一晚過去,大學生活就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徐徐拉開了序幕。
有人依舊埋頭苦學,有人一頭紮進情海,有人早早放浪形骸。大學生活在每個人的身上折射出了截然不同的色彩和形态。
阮蒙遵循自己的心之所向,不光在學分限制內選了幾門自己喜歡的公選課,還找文學院的同學要了課程表,打算蹭課。
可是一堂近代文學史聽下來,阮蒙覺得……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去圖書館看書。他收拾收拾課本,不準備再繼續聽接下來的古代史課程。
“啊~終于等到白教授的課了!!!好期待!!!”
“白教授簡直就是我們的救世主!!!”
“好希望所有的講師都是白教授這種水平哎。”
“對啊,學識淵博得……簡直不敢讓人相信他只比我們大幾歲,好羞憤~”
“最重要的是——”
“帥掉渣!!!!!”
20分鐘的間休,整個大教室裏沸沸揚揚地到處都是對“白教授”的贊譽。而且有好多同學夾着書本紛紛趕來聽課,分分鐘将原本稀稀落落的大教室塞得滿滿當當。後來的學生沒有座位,就往空地一站。
離上課還有一分鐘,大教室已經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人聲鼎沸。坐在第四排的阮蒙一臉懵逼地想,追四大天王的排場也就這樣了吧?
上課鈴響了。白襯衫配西裝馬甲,深色西裝長褲完美地顯襯着修長筆直的雙腿,白澤就那樣兩手空空、一手插在褲兜裏,斯文又霸氣地踱進了200人坐席的大教室。
是他?!阮蒙很意外。要知道,在那個一本正經的年代,白澤那一頭亞麻色泡面式齊肩發的造型就是标準的“殺馬特”,按常理來說,不太可能在大學校園裏擔任為人師表的重職。所以阮蒙從沒想過這個人會是自己大學裏的老師。
還是教授?!這麽年輕?!
偌大的教室裏滿滿當當塞了300來號人,原本的人聲鼎沸在白澤身影出現的一瞬間立馬鴉雀無聲,接踵而至的便是潮水般的掌聲。
阮蒙:……邪教現場。
邪教教主白澤登上講臺,一邊安之若素地享受着萬衆朝聖,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的袖口,一層層卷起來,露出線條流暢肌理精致的小臂,而後順勢扶了一下眼鏡,雙臂撐在講臺上,湊近擴音麥。
不需要發聲,教室裏迅速安靜下來。
阮蒙:……邪教現場,鑒定無誤。
“雖然知道你們有些同學來聽課的目的不純,但我還是得謝謝你們的捧場。聽說你們有些人還特意買了教材,其實不用,因為我從來不會照本宣科。至于選了這個課的同學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咱們課堂上随便講講,考試前我會按照教材給你們畫好重點,保證輕松通過。”
掌聲如潮。
“按照慣例,來,哪位同學站起來說一個你感興趣的歷史人物或者歷史事件,我們以此為切入點,随便講講。”
“岳飛!”
“玄武門之變!”
“武則天!”
“漢武大帝!”
有人舉手等着被點名,但更多的人則是直接大聲喊了出來,一時間亂糟糟一片。
白澤皺眉辨析了片刻,俯身湊近擴音麥,“安靜。來,那位同學,你來說一個。”
阮蒙一愣。可是他身後第六排的一個女同學已經興高采烈地站起來,大聲喊道,“隋炀帝!楊廣!”
白澤點點頭,“嗯,隋炀帝,确實很有講頭。差一點就成為‘千古一帝’的‘暴君’。那我們今天就從隋炀帝說開來。”
阮蒙有點洩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因為原本覺得講臺上的那個人一眼就從千萬人中看見了自己,卻原來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其實我們很容易走進一個誤區,就是用現代社會、這個時代的既存現狀、觀念等等,去評價歷史人物。這就很容易産生誤判,甚至是‘冤假錯案’。當然,我說這個不是要為隋炀帝翻案,我想說的是,很多時候,我們不要片面而武斷地去判定一個歷史人物做的事情不可理喻,而是要回溯到當時的歷史情境中,結合當時的情況和人們的觀念去分析,你就會發現,他們那些在現代人看來不可理喻的做法,在當時都是合情合理的,甚至是最優方案。”
阮蒙的眼睛亮了亮。畢竟還只是個18歲的少年,骨子裏多多少少還流動着青春期躁動叛逆的血液,那些蓋棺定論的歷史,與其聽一個老頭磨磨叨叨地照本宣科,不如自己翻書一目十行來得快。反倒是這種新鮮而叛逆的言論,很難在書上看到——那個時代的思想管制終究還是嚴肅了一些。
“我不會教唆你們去颠覆書本知識,但我覺得既然你們即将離開校園的溫床踏入成人的社會,總該有些分辨事實的自我判斷力。所以我會将歷史當時的社會背景,盡可能全面而翔實地介紹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夠在這樣的背景下,對曾經那個活生生的人物,有一個盡可能全面的認知,盡可能公正的評價。而不是用‘暴君’這樣單一的詞彙去描述他的一生。”
其實最開始,阮蒙多多少少有些不屑——畢竟蜂擁而至的學生中,有90%左右都是女同學,一個個全都面色泛春,戀慕之情溢于言表。所以阮蒙懷疑,所謂的“魅力”大約只是顏值的魅力。
但是一堂課聽下來,阮蒙已經完全拜倒在白澤的西裝褲下。白澤完美地诠釋了何謂知識淵博,何謂旁征博引,何謂見解獨到,何謂邪教教主(好像混進了什麽奇怪的詞彙)。放在現在這個時代有一句話很好地诠釋了阮蒙的心路歷程——喜歡一個人,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癡于肉體,迷于聲音,醉于深情。
嗯,後邊四項還有待開♂發♂。
這節課是最後一節,下了課基本上就到了食堂開飯的時間。可這并不能阻止廣大迷妹在下課後将白澤圍堵在講臺上的熱情。米飯是什麽玩意兒?吃了只會胖好嗎?秀色可餐,沒聽過嗎?
阮蒙抱着書本等在教室門外,遠遠地望着迷妹群中的那個帶着金絲眼鏡,留着“殺馬特”式泡面發型,卻怎麽看怎麽斯文、怎麽看怎麽好看的男人,突然有點小激動——這就是他崇拜的大神的樣子啊。這堂課他記筆記記到手軟,白澤的知識量多到爆炸,金句連出,這90分鐘的大課,阮蒙感覺自己一直都在顱內高.潮。
眼看着白澤終于禮貌地驅散了圍着他叽叽喳喳問個不停的迷妹,在衆迷妹戀戀不舍的目光恭送中走出來,阮蒙下意識地急忙站直身體,伸手抻了抻衣襟。可是出了門的白澤瞧他一眼,熟若無睹地拐了彎走了。
完全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大約是把他當成了教室裏哪個女孩的男朋友。
“白、白老師!白教授!”阮蒙急忙追上去。
白澤聽到聲音,駐足,回頭,“同學,有事?”
阮蒙搔搔頭發,目光四處瞟了瞟,“那天……真是冒犯了。當時不知道您是……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因為發現您是教授才……跑來道歉……我……”
白澤看看他,微微蹙眉,“我們……之前見過?”
阮蒙一愣。
“不!……不不……”阮蒙搖頭,不去看白澤。他咬咬嘴唇,“白教授,您的課非常精彩!我很喜歡!”匆匆向白澤鞠了個30度的躬,阮蒙轉身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在白澤問出那句“我們……之前見過?”後,課堂上誤以為是自己被點名結果不是的失落感突然被幾千幾萬倍地放大,像一把重錘從天而降,當即砸得他跪伏在地、一蹶不振。他也不知道自己後來又為什麽要說不,要說我們沒見過。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
可是這關自尊心什麽事呢?他不知道。
阮蒙跑得跌跌撞撞,如同一個落荒而逃的敗兵。
夕陽的餘晖從走廊的窗子射進來,灑了白澤一身暖暖的橘。白澤站在那望着阮蒙遠去的背影,擡手扶了扶眼鏡,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
阮蒙不去聽白澤的古代史課程了。他不想看見他。
阮蒙知道自己這樣很小孩子氣,可是一想到自己在那人眼中就只是一個路人,他就莫名地難過。
後來他忍不住了,又跑去聽了白澤的課。白澤說你們誰來提一個歷史人物或者事件啊?阮蒙拼命地喊了,拼命地舉手了,可是白澤的目光再次從他的身上掃過,那樣普通,沒有片刻的停留。
阮蒙知道自己這種希望他在白教授的眼中是不一樣的想法很奇怪,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被白澤一次次忽視的感覺,讓他在那個熱情四溢的教室裏如墜冰窟。
所以他再也不去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很寵他的老天好像突然抛棄他了。他不想看到白澤,老天偏要讓他無論走到哪裏都能看到白澤的身影。
他去食堂,能看到白澤在排隊打飯;他去運動場跑步,能看到白澤躺在草坡上讀書;他下樓買東西,能看到白澤在喂校園裏的流浪貓……
阮蒙有些氣惱,這人是故意的嗎?!為什麽總在自己眼前打轉!
結果周末跟室友去看電影的時候,阮蒙被啪啪打臉了。
電影中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遇到了和阮蒙一樣的麻煩——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可是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跟那個男孩在一起,所以盡可能地躲着男孩,希望能靠距離感淡化自己心中這份隐秘的感情。可是那個男孩總是出現在她眼前,這讓她很苦惱。
阮蒙:……怎麽好像跟自己的情況有點像?
“那不是他的錯啊。你總會看見他,只是因為你心中有他。你心中有他,所以你的眼睛會像雷達一樣地追蹤他,鎖定他。但他何其無辜,他只是在重複自己的生活規律,在他經常走的那條路上走過,去他經常去的咖啡館坐坐而已。在你總是看見他之前,他的生活軌跡就是這樣的。”少女的朋友說。
阮蒙:……是……這樣嗎?
“別騙自己了,你愛上他了。” 少女的朋友說。
阮蒙:什麽鬼!!!
阮蒙不知道後來電影又演了些什麽。他的腦子裏只有那個人的身影,遠遠近近,飄飄渺渺。
其實這是一部星戰電影,感情什麽的只是點綴,從電影院走出來,室友們都在熱火朝天地讨論星際背景設定和特效,阮蒙頭昏腦漲地跟在後邊一言不發。
他……愛上了白澤?
開什麽玩笑!!!他們兩個都是男的!!!
那是為什麽???
只是……很崇拜他,所以想得到他的關注。
對!是這樣!是這樣沒錯!阮蒙兀自使勁點頭。
“你看,阮蒙同意我的觀點吧?”徐銘一把勾過阮蒙,沖張建軍投去挑釁的眼神。
“啊?”阮蒙一臉懵逼。他們在讨論什麽他根本沒聽。“哦,嗯嗯。”
“放屁,阮蒙是忠誠的帝黨,怎麽可能倒戈?是不?”張建軍扯阮蒙胳膊。
“哦……嗯、嗯。”
幾個人看看阮蒙,陶然問,“你沒聽吧?想啥呢?”
“沒……”阮蒙的視線落在一個地方,整個人一僵。
此時已經是大一第二學期,五月份。南方天熱,燒烤攤早早地就擺出來了。沒什麽比晚上乘着夜風,撸串喝酒閑扯淡更惬意的事兒了。
在阮蒙他們也經常光顧的那家燒烤店外邊,老板搭了許多桌椅。白澤和那個少年(哮天)就坐在那。白澤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頭,笑得一臉春風。
那個笑容,深深刺痛了阮蒙的心髒。
“正好,9點多,咱們撸個串再回去吧,當夜宵了。”李嘉提議。
“我突然有點不舒服,你們吃。我先回去了。”阮蒙說。
“咋了?”“沒事吧?”室友們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沒事沒事,你們吃你們吃。”阮蒙推了一把衆人,自己轉身就跑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五個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
幾個人撸串撸一半,還是有點擔心阮蒙,該打包的打包,又追了單,趕回宿舍了——畢竟那時候還沒有手機那麽便利的玩意兒。
寝室門一推開,第一個進來的陶然手停在門口的開關上沒按下去。
“嗯?”其他人越過陶然的肩膀往黑黢黢的寝室裏瞧。
阮蒙的床位靠窗,下鋪,月光斜斜地灑下來,都照在他床上。阮蒙跟觀音坐蓮似的,脊背靠在牆上,就那麽在黑暗中靜默地坐着。
哥幾個面面相觑一把——還真有事兒。
陶然開了燈,幾個人魚貫而入。李嘉把打包回來的肉串和啤酒往床鋪中間的桌子上一放,“咋了,弟。”
徐銘走過去伸手在阮蒙眼前晃晃,被阮蒙擡手不耐煩地打開。徐銘笑道,“還行,沒傻。”
“滾。”阮蒙沒好氣。
“來來來,哥哥們擔心你,都沒盡歡。”徐銘把阮蒙扯下床,哥兒幾個重新圍着小桌子擺開陣勢,雖然肉串有點涼了,油都凝了,但這并不影響他們把酒言歡的熱情。
“妹子,哥跟你說啊,沒啥不開心的事兒是一頓撸串不能解決的。”陳凱拿起一串就上牙撕。
陶然附和,“如果有,那就兩頓。”
“有啥不開心的,說出來。”陳凱咬着肉沖阮蒙揚揚下巴,“讓哥哥們開心開心。”
“滾。”阮蒙被氣笑,“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到底咋了,出門看電影之前還沒咋地呢?”張建軍問。
“沒事兒。”阮蒙撕了塊肉含混道。他瞧瞧盯着自己的十只眼睛,“哎呀,我自己抽風,別管我了。吃吃吃!”
男生們向來信奉,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說,但是你要知道,你想說的時候哥們一直陪在你身邊等你說呢。于是衆人立刻哈哈哈地換了話題。
“哎,小三兒,你那女朋友追咋樣了?”徐銘問陶然。陶然排行老三,于是得了這麽個“雅號”。
陶然搖頭嘆氣,“唉,女人心,海底針。你呢?”
“同感同感。”徐銘憤憤地仰頭喝了口酒,“媽的,追女生真太他麽麻煩了。”
以此為引,除阮蒙和李嘉兩個人外,其餘四個正在對女生展開兇猛攻勢的男生開始了親切熱烈的經驗交流大會。
“那個……你們是怎麽判斷你們喜歡上了那個女生的啊?”阮蒙撕了塊肉,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好看就追呗。感情這玩意兒不都處出來的麽。”張建軍說。
“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阮蒙翻白眼。
“這能考上大學的女生吧,都差不了,你說是吧。我也不追求別的,将來那就是我負責賺錢養家,老婆負責貌美如花。我不找個好看的,找個什麽樣的?”張建軍不以為然道。
“輕浮。”徐銘唾棄道。
“呸!‘我負責賺錢養家,老婆負責貌美如花’這句話就他麽你跟老子說的。”張建軍反擊。
“桃子和凱哥呢?怎麽說。”阮蒙問。
“就是看着順眼就追呗。喜不喜歡,合不合适,那得慢慢處,這沒錯。”陶然說。陳凱點頭。
阮蒙覺得問不出什麽有用的,于是不再說話,悶頭撸串。
半夜兩三點的時候,跟阮蒙腳對腳挨着的陶然坐起來,低聲問,“哎你不睡覺翻來覆去地幹嘛呢?”
“吵到你了?”阮蒙小聲,滿是歉意。
“還有我。”上鋪的張建軍探出一個腦袋。
“and me!”陶然上鋪的李嘉舉手。
徐銘:“原來大家都沒睡。”
陳凱:“吃多了,睡不着。”
阮蒙:“……”
明天是周一,排了一天的課呢你們知道嗎???
“咋了,妹子,到底啥事兒,別自己憋着,跟哥哥們說說。”
“就是,自己想容易鑽牛角尖。”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開始撬阮蒙的口。
阮蒙尋思尋思,一邊想,一邊慢慢說道,“你們說,總想着一個人,希望他眼裏有自己,希望他在意自己,不管他站在多麽密集的人群裏,都能第一眼就看到他……除了喜歡,還能是什麽原因?”
意味深長的“嗯……”×5
“你們別光‘嗯’啊。”阮蒙說。
“那我只能說,少年,勇敢地去追吧!”
“勇敢地去追吧!”
“去追吧!”
“追吧!”
“這就是愛~”
齊聲大合唱,“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糊裏又糊塗……”
“哎呀煩你們!”阮蒙蒙上被子蹬腿。
“唉,誰呀誰呀?你看上哪個妹子了?特麽的能把她描繪得這麽美好,少年你已經淪陷了吧?”徐銘八卦。
“沒有沒有!”阮蒙蒙在被子裏大叫,“我才不喜歡他!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陶然伸長腿踹阮蒙的床,“哎不是,你一個大男生這麽矯情呢,喜歡就主動去追啊。哥們挺你的!給你當僚機!”
阮蒙上鋪的張建軍大叫,“別踹別踹,晃!”
“我困了!要睡覺!睡覺!”阮蒙喊。
***
阮蒙決定要把白澤從自己的生活中徹底剔除出去!大學校園這麽大,看不見是常态,總是偶遇才奇怪好嗎?
于是阮蒙延遲了自己的吃飯時間,更改了自己常走的路線,偶爾瞧見白澤就立馬掉頭離開,絕對不鬼使神差地遠遠在後邊綴着。
可是他越這樣,心底有個聲音就叫嚣得越厲害。
那個聲音說,我想見見白澤。
阮蒙:誰能告訴我我是怎麽了!我特麽是喜歡胸大腿細屁股翹,聲軟腰軟性子軟的妹子的啊!怎麽可能會喜歡一個男人呢!絕對不是喜歡!絕對不是!絕對不是!絕對不是!
“同學,你飯卡掉了。”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
可是聽到聲音的阮蒙完全沒法回頭。
怎麽回事,都這麽久不見了,為什麽還能第一時間分辨出是他的聲音?阮蒙心裏慌得不行。
“同學?”白澤拿着飯卡繞到正面,“哦,是你。”
阮蒙絕望了。一句“是你”,竟叫他心花怒放。他終究……是記得自己了嗎?
渾身僵硬的阮蒙順着白澤的視線,低頭看看他一直舉着的飯卡,急忙接過來。他的手太抖,不小心碰到了白澤的指尖。本該是男人間再正常不過的碰觸,可是阮蒙發現,自己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謝謝!”他低低說了一聲,奪過飯卡跑掉了。
白澤:“……”
建築物的陰影裏。
阮蒙靠在牆上努力地平複着不安的呼吸。碰過白澤的指尖像要燒起來一樣。他努力地忍了又忍,片刻後還是猛地擡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湊在鼻端用力地嗅着,那瘋魔的樣子,簡直就像是被迫戒毒的人時隔幾日後又猝然見到了毒.品一般。
“阮蒙,你怎麽跟個變态一樣……”他笑自己。
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隐身跟來的白澤:“……”
***
“耶!慶祝我們大一沒有挂科順利結業!”1024寝室的六個人又在那家撸串店裏舉杯慶祝。
“老規矩,真心話大冒險e on baby!”
酒過三巡,一桌人都喝得有些飄飄然。
“告白什麽的玩兒爛了,不好玩兒,換個更刺激的。”李嘉大着舌頭擺手。
“Kiss!”陶然提議。
張建軍擺手,“你這随便逮一個女生親,小心被抓起來我跟你說。”
“那就親男的!哈哈哈!”徐銘拍桌大笑。
“哦哦!這個刺激!”陳凱說,“也沒有被抓的風險,哈哈哈!”
“也不會不好意思,就是被惡心一把,哈哈哈哈!”徐銘大笑着,上去親了旁邊的張建軍一口。
張建軍猛地推開他,“滾滾滾!”完事兒使勁兒抹了抹臉。
徐銘也裝模作樣地扭頭呸了一口,“記我頭上啊,我親過了,一會罰我就直接過了啊。”
“親自家兄弟不算數,得親陌生人。”陶然喝了口酒,用酒杯敲敲桌面。
“好!”衆人達成一致。
門被推開,白澤帶着上次阮蒙見過一眼的少年進來了。少年還是十分親昵的模樣緊跟在白澤身後。
四目相對。
阮蒙急忙移開了視線,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今兒個還是各40打包帶走?”老板問。
“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