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這個故事是我聽來的。
2018年年初,我被派遣到Z市的一個經濟區推進辦工作,我在那裏主要負責接待和一些行政工作。
雖說是經濟區,實際上那地方也只是在規劃階段,我調至那個地方工作的時候,那裏舉目望去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可能數十年後,這個地方會像貼在牆上的那張規劃圖一樣繁華,但對于目前的我來說,出行吃住都非常成問題。
我在的這個經濟區主要依托Z市發展,我被派遣到這裏時,被安排住進經濟區唯一談的上豪華的地方——8棟三層別墅組成的住宅區。雖說是別墅群,在周邊全被荒草包圍的映襯下,也格外顯得有幾分凄涼。
這幾棟別墅雖然幾經換主,但依舊能夠正常使用,足見當時建造時的用心程度,我搬進其中一棟的二樓的卧室,除了牆上貼着的一行标語“做鋼鐵行業的第一人”讓我有些哭笑不得之外,其他的設施幾乎和新的一模一樣。
牆上的這标語想來是2009年萬訓集團接下這片地建別墅群時貼上的,在經濟區推進辦接手這個地方之前,2009年起,這個地方一直便歸屬萬訓集團的所有,我現在所在的辦公樓,就是由當時萬訓集團在別墅群裏保安樓改造而來的。
這地方偏僻、寂靜,因為長時間沒有人管,剛開始來時,路旁的野草都長得齊人腰高,最讓我害怕的,還是這個區域的野貓,我粗略估計起碼有十只以上,大的小的野貓兇悍的很,見人就抓,你若想摸它,都要當心随時被撓一爪子,由于這附近吃食十分有限,有時候餓得很了還會跟在你後面撓你的袋子——我的早餐經常都是這樣被撓掉的。
我想故事的開始應該要從那個女人說起。
自我調到這個地方之後,生活的一切當然還是以工作為主,推進辦的工作事情瑣碎且繁忙,還好我适應能力不錯,就連食堂阿姨和保安大叔都對我關照有加,閑暇時我也會和他們聊聊天,打聽打聽這周圍的各種消息。
第一次注意到那個女人時,我正在門口跟保安聊天。
天氣逐漸開始熱了起來,保安大叔教育我說女孩子住在這裏要注意蚊蟲的問題,我剛從蚊蟲的話題聽到這附近有人被蛇咬的故事,就聽見有車在栅欄外按了按喇叭,已經是下班時間,很少有車這時候過來拜訪,我向外望了望,看見栅欄外正停着一輛黑色的奔馳車,車身很新,邊角處閃着細微的光。
保安大叔見怪不怪的按下鍵,讓栅欄升起來,我看着奔馳駛進院子,卻沒在我們辦公樓前停下,順着這條開進來的道路一直往前,往最裏面駛去了。
“這輛車是幹嘛的呀?”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這輛奔馳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扭頭問保安大叔。這個地方除了來找推進辦辦公的車輛,幾乎沒有別的車輛進入。
“噢,是進去喂貓的。”保安伸長脖子看了一眼。
“喂貓?”我有些吃驚的瞪大眼睛。
“對啊,每天下午都來,是個女的,你沒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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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确實不知,“這些都是她的貓嗎?”我問。
“不知道,以前萬訓集團的人住過這兒,也許之前是她養的,現在搬走了就記得每天過來喂。”
我想起那大大小小十幾只貓,腦海中浮現幾個關鍵詞——一個女的、每天開車、喂貓。這片地方根本沒有公交車,周邊都是一片隔着一片的農村,我想應該不可能是順路,只可能是專門前來。
有誰要專門前來這個地方來喂貓?還是大大小小十幾只野貓?
這個行為的确有些奇怪,從那以後,我幾乎每天都能注意到這輛奔馳在下班的時間到達推進辦的門口,她确實是每天都來。
這的确讓我一個熱衷于打聽任何故事的人好奇的心癢癢。
奈何沒人知道這女人是誰,連知道故事最多的保安大叔也不知道。
若事情就這麽過去了,也許我的好奇也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淡,可就在一個月後的一天上午,我對着電腦打了一上午的字,感覺脖頸實在酸痛,于是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這時我看見一輛車從栅欄外開了進來,定睛一看,竟是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
這輛奔馳沒像平常一樣徑直朝裏開,而是拐了個彎,緩緩停在了我們推進辦辦公樓的前面。
我透過一樓大廳的玻璃窗有些驚訝的伸長脖子張望着。
車上下來一個女人。她的頭發烏黑,做成波浪大卷披在肩頭,一雙墨鏡幾乎遮去了她一半臉,一身襯衫短裙很好的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一手挎着一個白色的小包,快步登上辦公樓前的階梯。
門口的感應門開了,我從前臺電腦前站起來,對她露出職業的微笑,可笑容中帶着隐藏不了的疑惑:“您是?”
她摘下墨鏡,一雙大眼睛靈動且熱情,她朝我露出一個笑容:“您好,我找你們汪主任。”
這女人竟和我們辦公室還有聯系?我被她好看的笑容閃了一下眼睛,她也完全不在意我呆愣了幾秒,仿佛習以為常別人第一眼見到她的反應,一直微笑的看着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暗想別說男生見到漂亮女生會失神,連我一個女生竟也有被美貌震懾住的時刻。
我連忙帶領她到汪主任的辦公室。門剛一推開,便聽見他們熟稔的打招呼聲,女人的聲音既不嬌的過分,也不媚的令人反感,我看着那女人在汪主任對面的靠椅上坐下後,便後退幾步将門輕輕的帶上,将他們的聲音格擋在門後。
這女人很漂亮,是大衆普遍認知的那種美麗,尤其是一雙大眼睛給我留下的印象尤其的深刻,那種對于人情往來的世故她仿佛深谙其道,親切的笑容很容易會讓你對她産生好感,關鍵是她的模樣正在與我腦海中那個每天都過來喂貓的身影漸漸重合到一起,竟讓我生起一股不可置信的感覺來,我擡頭看了看那奔馳的車牌號,尾號三個2,的确是她沒錯。
她?每天來這裏喂貓?還跟我們辦公室有事務往來?
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會兒,實在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又倒了兩杯水送了進去,門一推開,正好聽見她對着汪主任說道:“好久不見您還是這麽年輕!”
往常我通常對于這樣明顯奉承拍馬屁的話十分反感,可從她的嘴巴裏說出來,配上她的笑容與動作卻似真的不能再真的話一般,也着實不能怪領導不矜持,我看着領導笑的一臉褶子,連連擺手:“哪有!哪有!”
這女人不僅美麗的奪目,與人交往卻又拿捏的穩妥,實在讓人很想要再了解她些。
辦公室裏的兩人交談了一個多小時後才出來,這女人走到大門口,讓主任就送到這裏。
我以為她就此就要出門,結果她轉過臉,看着一旁站的筆直的我,竟揚起剛剛我替她倒的那杯水,又露出她俘獲我心的那個笑容,說了聲:“謝謝。”
女人才看得清楚女人。可真好看啊,我望着她的背影想到。
這天結束後,我去找辦公室消息最靈的同事打聽她的消息。
“她呀,是過來談合作的。”同事一邊嚼着槟榔一邊說道,“最近那邊一期的展示區要先動工了,她是過來談工地上材料承包的事情的。”
這女人在我心中越來越神秘了起來,我想起今天汪主任最後和顏悅色的表現,暗猜這項合作應該十有八九能達成,沒想到過了幾個月後,還真被我猜對了,我再次在辦公樓裏看見了她。
她叫安圓,負責工地上各種建築材料輸送的協調與安排。一個女人來做這活兒,實在有些少見,等我真的跟着她跑了幾次工地,看着她腳踩那麽高的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飛的在工地上走來走去的模樣,才真的在心底暗嘆她可真不是一般人。
有這種長期業務上的往來之後,我與她漸漸的熟悉了起來。我本身便對她很有好感,再加上她人真的很不錯,無論是什麽職位,她都面面俱到照顧的很好,頗讓我有些信賴她。
盛夏的一天大中午,我又去跟她去工地考察現場。看着她被曬得通紅的臉,我忍不住說道:“安圓姐,你老板怎麽忍心派你出來做這種工作啊!”
她看着同樣曬得漆黑的我,忍不住輕輕一笑:“你不也是一樣。”
“我這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低頭嘛,你這麽漂亮,幹嘛不幹些輕松點的工作。”
“沒這回事,都是一樣的。”她總是謙虛的過頭。
“安圓姐,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她從一個不平的坑上跳過,高跟鞋後跟踩在土地上,小小的一個坑。
“我們院子裏有很多野貓,這你是知道的吧。”
“嗯,”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好像沒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麽奇怪的,“而且數量越來越多了。”
我心裏原本已經想好了,如果她回避我的這個問題的話,我便絕口不提她喂貓的事情。
可現在見她的回答,好像并不想隐瞞些什麽,也并不反感提起這個話題。
于是我便接着問了下去:“我好像……有幾次見你去喂過貓,那些野貓……原來是你養過嗎?”
“啊,喂貓?你注意到了?我還以為沒人知道呢,”安圓有些吃驚的睜大眼睛,她紅紅的嘴唇嘟了起來,有些意外的做了解釋,“貓不是我的啦,但我之前的确在那裏住過。”
原來這裏……可聽說都是住着萬訓集團的大人物啊。
我想起來那八棟別墅,以為她是原來住在那八棟雙拼別墅裏的其中一棟,不禁感嘆出聲:“哇——”
哇還沒哇出口,安圓就知道我一定是誤會了,朝我擺了擺手,“我可沒這麽有錢,”她燦爛一笑,“你去沒去過那餐廳旁邊的保安室?——我就住在那裏。”
我的哇徹底堵在嗓子口。
8棟別墅旁右側是我們的辦公樓,左側就是原來萬訓的餐廳,一共三層,主要是給領導們單獨供飯以及招待客人的地方,現在餐廳早就荒廢下來了,安圓就是在餐廳的一樓喂野貓的,我曾偷偷去過,餐廳一樓的地板磚上,到處都是吃完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貓罐頭。
餐廳的另一頭的确有個保安室,這保安室隔斷了上面8棟別墅和下面兩棟獨棟別墅,從上面的別墅區穿過保安室旁邊的鐵門,順着保安室走下去,穿過林間的小道,你會看到一片湖,湖邊就是兩棟獨棟的別墅,那是萬訓的一把手林士偉和二把手住的地方。
“我爸爸就是負責湖邊兩棟別墅的保安,我就住在保安室,這個答案是不是讓你有點失望?”安圓明顯知道我在想什麽,有些狡黠的沖着我眨眼睛。
“.……”
我的确以為她是住別墅的有錢人那一類的。
“你原來住在這兒?看來是和這邊的貓很有感情了?”她的回答還是沒能解決我的疑惑。
“嗯——”她沉吟一下,好像在找合适的措辭,“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只黑色的貓?那是一位對我很重要的人養的,所以一直會時不時過來喂,後來這只黑貓不見了,但其他的貓倒是越來越多了,倒成了一種責任,下班了沒事就過來了。”
“黑色的貓我好像沒見過,對你很重要的人?那個人現在還住在這邊嗎?”
安圓的臉被曬得紅通通的,我這般平常的問題問出,卻看見她的表情竟然出現了一絲羞澀,這絕不像她平時那般運籌帷幄、精通人情世故的模樣。
她抿了抿嘴:“不住這邊了。”
我看着她的這副表情,竟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是個男人?”
這下安圓直接沉默不語了。她背過身去,在我前面走着。
“安圓姐~”我追上幾步,看見她的臉紅的簡直不像話,倒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女生了。
也許這才是安圓,一個真實的,沒有任何僞裝的原本的安圓。
話說起來,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