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醒來
顧小寒抹了把淚,回身在桌邊坐下,眼睛卻憤怒的瞪着裏間緊閉的房門。
桑蕤暗暗嘆了聲,走上前再次的拍着他肩頭勸慰:“此事我們都有錯,但顧先生和大公子是為了你好,不想你再卷入這樣的争鬥中,想你這輩子都平安喜樂的活着,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
“所以他們幫我做了選擇?他們憑什麽幫我做選擇?”他怒斥。
“小寒!”
顧小寒怒瞪他,氣憤不再說話,目光再次轉向裏間,裏面沒有半點聲音。
這段時間和那批護佑李衡的人在一起,側擊旁敲知道了許多當年洛王之事,更知道李衡之事。
知道他一直都繼承洛王遺志,知道他心懷大周,知道他的步步退讓和隐忍,可最後這一切換來的卻只是周皇的猜忌和親手布局廢黜。
即便已是庶人,他還是為了大周籌謀算計,而周皇和陳王等人卻始終不願放他一條生路,才落得如今這般命懸一線的結局。
他為他感到不值、心痛,那樣一個不仁不義之君,根本就不配坐在那樣的位置之上。若是他能早生二十年,他絕不會讓父親去輔佐這樣一位昏庸之君。
若是父親還活着,知道他親自教養,傾盡所有培養的學生如今落到這般境地,也一定會後悔的。
“小寒……”
“四哥,我想跟李公子去大周。”他出言打斷桑蕤開口的勸說。
桑蕤從他望過來的眼神中看到了悲戚和堅定,似乎看到了一絲當年洛王的影子,勸阻的話咽了下去,但心中依舊不支持。
“若是大公子知道必然不應。”
“四哥若誠心想幫我瞞,大哥不會知道,李公子身邊除了四哥沒有大哥的人。”
這不是鬧着玩的事情,桑蕤猶豫。李衡去北境為何,不言自明。白狄聯合南楚失敗,八皇子回國後,白狄必然立即興兵來犯。如今西北和北境已進入凜冬,明年開春将有一仗要打,大周西北北境一線危險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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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公子醒來吧,若是他願意帶着你,四哥不攔着,若是他不應,我會通知大公子。”
“他不會不應。”顧小寒說的篤定。
午後,宛葭月醒來後立即過來看望李衡,桑蕤幫李衡行了一遍針,又喂了一碗湯藥,情況稍有好轉。
一連好幾日,李衡都是昏迷狀态,衆人跟着提心吊膽,為了他的安全,客棧被強行的包了下來,裏外都是黑衣護衛。
客棧掌櫃和夥計每日戰戰兢兢地的伺候,不敢半分得罪。前前後後已經死了四五個人,這群人是他們小小客棧得罪不起的,甚至連報官的勇氣都沒有,只因怕人沒到官府,全家老小的腦袋先落了地。
李衡是在一個午後慢悠悠的轉醒,迷糊的看到床邊的椅子上一抹炎色,看不清臉,知道是宛葭月。
“你終于醒了。”伴随一聲驚喜歡叫,人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到床邊。
李衡這才看清宛葭月的面容,面色蒼白消瘦,雙目微腫,眼底一片烏青,兩鬓的頭發略顯淩亂,整個人滄桑了幾歲。
她平素最注重妝容,如今卻是這般模樣,自己昏迷這段時間她應該一直擔憂,吃睡不好。心疼的伸手想要去撫她瘦削的小臉,胳膊卻使不上力,擡了一些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他張了張口想喚她名字,喉嚨處幹澀,像是有什麽卡着,發不出聲來。
“你要什麽?是不是渴了,要喝水是嗎?”見他張了張口,宛葭月立即的起身到旁邊的暖爐上倒了杯熱水過來。
自從他中毒昏迷,尤為的畏寒,裏間已經點上了暖爐。
宛葭月将熱水端到跟前,用小勺一點一點的喂他。
李衡抿了兩小口潤了潤喉嚨,覺得喉間通暢一些,有了些許力氣。
“葭月。”聲音細小如蚊蚋,“對不起。”
宛葭月愣了下:“你對不起什麽,怎麽胡言亂語了?”伸手探到他的額頭上,還有些熱,她扭頭就沖門外叫道,“李郎醒來,快請顧四公子。”
外面一陣躁亂,但聽夏桐一邊小跑出去一邊喚着顧四公子,同時裏間的門被推開,顧小寒、溫讓和駱翼三人疾步走進來。
李衡瞧見顧小寒不由詫異,不禁懷疑自己昏迷了多久,怎麽桑蕤和顧小寒都在這兒,顧小寒一張清秀的臉蛋清減不少。
見到他平安他也放心了。
須臾桑蕤進來,宛葭月立即的道:“顧四公子你快瞧瞧李郎怎麽了,都說胡話了。”
桑蕤被她說的心中大驚,毒藥傷心智是常有的事,立即的為李衡檢查口眼,然後搭上脈搏。其他幾人也都面露驚駭之色。
李衡眉頭微蹙,哭笑不得,自己剛醒來,腦子剛清醒,怎麽就被當成弱智了?
“我昏迷多久了?”聲音很輕,但衆人都聽的清楚。
桑蕤檢查一遍,聽到李衡說話正常,放下心來,回道:“六日。”
“這麽久。”身上用力想要坐起來,卻只能微微小幅度掙紮。
宛葭月從旁邊榻上抱過兩個軟枕,桑蕤扶着他支起身靠在軟枕上。
“顧四公子,李郎怎麽樣?”
“沒事,只是餘毒未完全的清,還有些低燒,現在醒來無大礙,多進食進水,再吃兩次藥,低燒就會褪去。”
宛葭月點點頭,放下心來,剛剛不是因為毒作用說胡話,腦子沒事就好。
“讓你們都擔心了。”李衡有氣無力的說。
“你醒了就不擔心了。”宛葭月嘴角終于挂上了笑意。
他也回以微笑,只是笑起來太費力,強扯着嘴角,覺得自己的笑看起來肯定很牽強敷衍。
朝顧小寒望去,虛弱的問:“這段時間照顧你的是什麽人?”
顧小寒憤憤然道:“你都這樣了還問這些,你身體好了我自然告訴你。”
“不是沒事了嗎?”
“這叫沒事?那你下地走幾步我瞧瞧?”顧小寒沒好氣譏諷。
桑蕤輕聲的斥責他一句,他不悅的冷哼一聲,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李衡笑笑,桑蕤勸他先多休息,待身子好些,會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禀告。
李衡也的确覺得自己體力不支,才這麽一會兒,幾句話沒說,覺得全身都乏的要死,眼皮沉重的又昏昏的睡過去。
當再次醒來的時候是次日的清晨,第一眼見到的依舊是宛葭月,她正蹲在一旁的暖爐,縮成火紅的一小團,側面對着他,一只手臂遮擋看不清是在擺弄什麽,但是瞧得出她很仔細認真。
他沒有驚動她,靜靜看着她線條明朗的側臉,曦光從半開的窗戶迎面照進來,整個人溫暖明媚,好似清晨門前還未睡醒的懶貓。
她蜷縮蹲在那裏,只有手臂略微的動一動,若不仔細瞧,以為是睡着了。
好一會兒,她點了點頭,拍拍手,站起身來,興許是起的有點猛,眼前發黑,步子不穩退了步,伸手去抓什麽作為支撐卻抓了空。
李衡驚的忙要去扶,竟忘了自己還躺在床上,猛然翻身伸手,碰到床頭的小幾,将上面的茶盞和一瓶藥掃掉,嘩啦幾聲脆響。
宛葭月又退一步抵在了一旁的長條桌上穩住身子,聞聲望過來,眼前模糊一陣也清明起來,但見床上的人翻着身子,幾乎要一頭栽下來,表情痛苦。
“李郎。”立即的奔到跟去扶着。
李衡緩過疼痛來,精疲力竭,背上全是冷汗,躺在床上再使不出力氣,眼睛半睜半合的望着床邊的人。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宛葭月驚慌的忙幫他檢查。
在外間守着的駱翼和夏桐聞聲立即的沖進來,瞧見床頭地上打翻的茶杯和藥瓶,再見床上之人呼吸不順,俱驚的色變,夏桐慌忙奔出去請顧四公子。
“沒……沒事。”他聲音微弱,上氣不接下氣。
“你臉色慘白,一身冷汗,這手也抖的厲害,怎麽會沒事?”宛葭月抓着他的手,十指冰冷。
“真沒事。”只是動作猛了些,耗了太多的力氣,身體吃不消,心口和腹部扯痛了。
桑蕤疾步過來,幫他檢查之後,發現只是虛弱些并無事,衆人才放心。
李衡吃了些東西喝了湯藥後,複躺下休息,衆人都退了出去,只宛葭月在守着。
他只是躺着未睡着,目光朝暖爐邊望了望,低聲的詢問:“你剛剛在做什麽?”
宛葭月回頭看了眼,笑道:“燃香,是鴉青給我的配方,可以除穢解毒,我放在暖爐邊,這樣彌散的快一些。”
“他也會制香?”李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略略頓了下,想起來宛葭月和他說過。
“嗯,他跟我娘學過一段時間,懂一些,而且他懂毒,也知曉一些簡單的解毒之法,所以調配出來的香與我的不同。”
他目光從暖爐邊收回,心也沉了沉,半晌又問:“他怎的能随令堂學制香?”
“這有何不能的,我娘性子溫婉娴淑,對谷中人都很好,而且鴉青是我哥身邊的人,我娘挺喜歡他的,其實我爹也挺喜歡他的。”
李衡眉頭微蹙,語氣帶着酸意:“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宛葭月笑着點頭:“當然。”見李衡臉色變了變,一本正經道,“我哥身邊的幾個人我都挺喜歡的,因為我小時候幹了壞事,他們都會幫我瞞着,有時候還幫我頂罪。”
李衡心情稍稍舒緩些,微微笑問:“你小時候都幹了什麽壞事?”
“那可多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說幾件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