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絕望
宮殿之內,馮貴妃和姿儀公主聞聲立即露出欣喜之色。
“陛下,是炀兒。”馮貴妃甚至激動的站起身朝外張望,姿儀公主帶着幾分雀躍的跑向外殿。
“珏兒,外面危險!。”馮貴妃驚駭,忙讓內殿門前的宮人攔着。
姿儀在父皇母妃面前沒有任性,收住了步子,心中忍不住歡喜,清和讓她給兄長的計策果然是妙,現在太子和永王可謂兩敗俱傷而且誰都不清白,現在六哥來的正是時候,清和果真為了她最後幫了六哥。
越想心中越是高興,甚至開始暢想,此事過後她就可以向父皇母後提要招清和為驸馬,想必他們不會再反對了,就算是他們反對,六哥已經保證過了,一定會幫她促成這樁好事。此事過後這南楚已無人能與六哥争鋒,六哥之言必然會成真。
襄王的人來勢洶湧,直指太子弑君謀逆,永王挾君逼父,讓他們自縛認罪,見二人不從,他武人的性子加上自己此來也非名正言順,不待雙方多言直接打殺起來。
殿外剛止住的厮殺聲再次響起,慘叫之聲不斷傳來,殿內之人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恐慌。
皇帝無力的閉上雙眼,聽着不絕于耳的殺戮,今夜過後自己會如何,南楚會如何也已經料到。在位二十多年他自問勤政愛民,無愧先祖、無愧社稷,暮年卻因幾位皇子争權奪位被逼到如此境地。
不由的心灰意冷,心中默默的念了句佛號。
不知多久外面的打殺聲漸漸的弱了下來,忽然一聲厲吼:“許清和!”帶着滿腔憤怒和仇恨。
殿內的姿儀聞言驚的心一顫,這是六哥聲音。
“出什麽事了?”她不顧一切的推開攔着的宮人朝前殿跑去。
大殿門前被禁衛軍守護嚴實,她一邊斥吼一邊推禁衛軍:“清和怎麽了?”
禁衛軍見是公主,不敢強攔,被她撥開一條縫,正瞧見殿外許清和和七八名侍衛裝扮之人被近百名軍士圍攻,太子和永王的人早已被俘,對他動手的是自己六哥的人。
“怎麽回事?”她驚慌目光四下搜尋,見到殿前一側被幾個将士攙扶的六哥,似乎受了重傷,背對着她看不清。
許清和武功平平,應對幾名軍士已經稍顯吃力,更何況是圍攻他的十多名軍士,身上不住被長刀砍傷,瑩白的寬袍已經盡染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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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姿儀奮力撥開禁軍從縫隙中鑽出去朝石階下狂奔而去。
“住手!都快住手!”她一邊奔跑一邊怒喊。
軍士并不聽她命令,手上的動作不減半分。
“清和!”見喊不停這些軍士,她便要沖進圍殺圈去阻止,被趕來的兩名禁軍攔下。
“六哥,快讓人住手,六哥,你不能殺他,你答應我的,你不能殺他。”他沖一旁襄王嘶聲力竭的狂喊。
襄王不為所動。
“六哥!”
看着被軍士圍困的人一點點的失去反抗的力氣,最後手中的刀滑落,整個人就好似地上的陀螺被周圍軍士一刀一刀的抽着,血一道一道飛濺,瑩白袍子破碎不堪,再無半點白色。
又是幾刀,人終于倒了下去,周圍的軍士才住了手。
“清和——”姿儀發了瘋的沖開禁軍,狂奔向地上的人,滿身是傷,滿身是血,臉頰處也被刀劃出長長的血口。
“清和,清和……”顫抖的手不知道要落在哪兒,面前的人破碎的無一處完好肌膚。
“清和,你看看我,你不要死。”她撫着他的臉放聲大哭,試着想要抱起地上的人,又怕觸碰到他滿身的傷,弄疼他。
清和在一聲聲撕心裂肺呼喊中微微的睜開眼,全身很痛很冷。他沒有看面前的少女,而是直直的看着夜空,沒有星沒有月,他只看到一張朝氣蓬勃的少年笑臉。
“你的理想是什麽?”他似乎聽到少年溫和的聲音。
他嘴角微微的勾了下,唇瓣動了動,聲音在喉間滾過,終是沒有力氣吐出,雙眼緩緩閉上,嘴角淺淺勾着,眼角滑落一滴淚,混着鬓角的血流向耳郭。
“清和——”姿儀撲在許清和的身上大哭。
李衡一夜未眠,在天色微亮之時,曲九複從外面進來,神色疲憊沮喪。
“有消息?”
“嗯。”低低應了聲,喉間蠕動了幾下才回道,“趙煜和永王在宮亂中被殺,襄王身受重傷,如今情況不明,南楚皇帝病重昏迷,目前是馮丞相在住持大局。”
“馮貴妃兄長?”
“是。”
“清和呢?此事結束了,也該回來了。”
曲九複眉頭皺起未答。
李衡朝他看了眼,見到他目光中的哀婉悲切,心中一慌,手不自覺的顫了下。
“他……”聲音都在打顫,半晌才艱難的突出後面的字,“殉國了?”
曲九複沉默許久沉重的點了下頭:“死在趙炀軍士的亂刀之下,保護他的八名護衛也身亡了。”
“趙炀?”
“是,趙煜和永王被殺後,他意欲趁機殺了趙炀,一擊未成被軍士攔下……”
李衡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震的茶盞杯蓋滑落摔個粉碎。正準備進門的夏桐吓的身子瑟縮下,退到門邊侍立。
“他瘋了嗎?誰讓他殺趙炀的?就算要殺用得着他親自動手嗎?誰給他的膽子?他……”悲痛全都化作憤怒,罵着罵着眼中濕潤,再罵不出來,頹然的坐在椅上,雙手掩面,失魂落魄。
許久,悲聲哽咽:“他素來沉穩,怎會如此沖動,怎麽會如此的不理智,這不是他性情。”依舊不願相信清和殁了。
曲九複沒接話,此刻任何的話說來都無用,反而更招惹悲痛傷心。
李衡素來與身邊人親厚,清和十歲時做他的書僮,李衡很喜歡他性子,沉默寡言、乖巧聽話,見他聰穎善學,凡是洛王給他安排的課業他都将清和帶上,在他看來清和更像是他的同窗知己。
最單純恣意的少年時光陪他讀書習武,最艱難的華陽幾年為他出謀劃策,如今最無助時候助他攪動南楚宮變。
他對清和是不同的。
半晌,他才再次的出聲,聲音頹然無力:“把他帶回來。”
曲九複遲疑了下,應聲出去。
他一直呆坐在房中,沒人敢進去打擾,宛葭月好幾次想去勸他,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夠寬慰,最後便讓他自己靜靜。
晌午時候,他叫人準備午膳,宛葭月見他主動要用飯,神色稍稍和緩,才進去勸慰他幾句。
“你不用安慰,我已經沒事了。”努力的掩飾,神色消沉無可隐藏。
她不再多言,多言不知道哪句話可能會觸到他的弦,惹他傷心。
傍晚,李衡獨立在後園小亭邊,目光凝滞在面前的幾株半枯的花枝上,不知在想些什麽,眉頭不時的輕皺。
夏桐踟蹰下,咬咬牙走上前禀道:“公子,清公子身邊的石玉求見。”
李衡朝亭外望去,石玉一身黑衣立在不遠處。
石玉與其他暗探不同,非他當年派給清和之人,他本就是清和身邊的人,跟着清和從華陽到南楚。
缁墨到炎都一路上他也接觸過此人,對清和忠心不二,清和也向他透露過,他做的事情石玉幾乎全知。
他應了聲,夏桐領着石玉過來,見禮後,石玉将一個錦囊呈上:“這是公子當日入東宮前交給小人,命小人尋個時間交給李公子,小人想現在應該就是公子所說的時間了。”
李衡接過錦囊,裏面是一顆白玉雕刻的棋子,他認得此棋子,這是他在東宮之時喜歡的一副棋子中一枚。在清和離開華陽來南楚前日他們下過一盤棋,分析南楚局勢,臨別時他将其中一顆棋子送給清和,并言将南楚的這步棋交到他的手中。
清和在入東宮前已交代了石玉将南楚這步棋還給他,便是做好赴死準備,不是不能活着,而是不想活着回來。在此之前他并未察覺清和有這樣的想法。
握着那枚白玉棋子許久,問石玉:“清和的內傷是怎麽回事?”清和最後的決定必然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有關。
石玉垂首面露難堪之色,未答。
李衡緊盯着他,石玉僵持不下去,才低聲含糊回道:“怒恨凝結,傷了心肺。”
李衡望着石玉滿臉的悲切不願再多吐一字,想到了外面的流言,原來是真的。他一直都淡然處之,其實一直瞞着他。
清和表面溫和柔順,內心卻是冷清孤傲,他本出身清貴世家,怎可堪如此羞辱,這才是他最後改變既定計劃,想要南楚幾位皇子一起陪葬的原因。
為了大周,為了他的計劃,他犧牲了所有,心中一陣悲痛,不由眼眶濕潤。
悵惘回顧許久,直到天黑下來才回到正堂。闵善回來禀報白狄八皇子呼延鐘趁此亂離開南楚北回。
他低低嗯了聲,聯合南楚的希望打破,呼延鐘也沒有必要留下。北回後白狄對大周恐有動作。
闵善又遞上一封信,是勐國暗探來信。他迅速打開,看後臉色大變。
闵善不知信中內容,小心禀道:“桑二公子那邊傳來消息,勐國來人已經尋到了神醫,不日便準備回程,強留不易,詢問公子是否要見勐國來人。”
“見!”聲音幾分怒意。
次日,來到約定的一家茶樓,馬車剛停下,耳邊有淩厲破空之聲直刺而來,他身形躲了下,一枚短箭穿過車窗射在對面車壁上,短箭上裹着一卷小紙。
他立即探頭望去,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回過頭解下短箭上的小紙,快速看完,面色沉下來,頓了頓,再看字跡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并非本就不善書寫,而是刻意為之。
對方應該是他熟悉之人,将這等消息傳給他,卻故意隐瞞不願暴露身份,心中有三分猜測。
将小紙撚成一條放入腰間起身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