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複雜
曲九複驚神情一震,愕然地瞪着他。
剛剛自己聽到了什麽?是不是聽錯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洛王對陛下對大周的忠心天地可鑒,怎麽能夠将他與謀反相提?
李衡微微垂眸自嘲一笑:“如果洛王當年真的反了,如今大周的國姓不是李而是秦。”
“九津!你住口,休胡言亂語!”
李衡微微搖頭,秦氏本是世家大族,為了當年的懷懿太子,為了當今陛下,為了大周,戰死、遭屠殺、被冤死、被逼死,最後只剩下秦章一人,如今卻要隐姓埋名的活着。
如果當年洛王真的有謀朝篡位之心,這天下應該已經易主。
“九複,如果當初我反了呢?”他三分玩笑七分認真的問,看着面前被他這句話驚得已經面容失色僵住的人,霍地笑了。
“九津,你……莫不是瘋了?”被昨夜溫讓的一番話刺激得了失心瘋嗎?這種話也敢說。
李衡自嘲冷笑一聲,昨夜他便在想,如果當初他察覺到陛下用意之時就反了會怎樣。他想應該在兩可之間吧!
只是他從沒想過反,他不信陛下在洛王之事後才僅僅八年會對他下死手。
最終是他太輕信陛下的悔過之心,輕信了父子情義。
他暗暗嘆息,轉身打開車窗看着窗外的沿途的景色。
陰雨這麽些天,今日終于放晴,遠處農田青黃一片,再過大半個月就能夠收成了。
南楚素來糧産豐富,如今皇帝在位的這二十多年,內外相對穩定,百姓更是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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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相較,大周這二三十年內亂外患紛紛,雖未動搖國本,但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百姓的負擔,小半年前的東宮一案,算是徹底的壓垮了大周。
不知道陛下如今面對周邊虎狼之國環伺是否後悔。
“九複,我想即便我當初真的反了,洛王也不會怪我。”如若成,他能保住大周那麽多的忠臣良将,如若敗,又能比現在凄慘多少呢?
東宮一脈斷盡,大周自斷一臂,這絕不是洛王想看到的。
曲九複再次的聽到他提那個字,知道他是失望至極,知道他的怨恨已經無處宣洩,表面看着平靜,那顆心已經傷得千瘡百孔。
他坐過去,搭着他的肩拍了幾下,許久,低沉的道:“忘了吧,南楚之事無論結果如何,離開這兒,下南洋。”
李衡垂眸,暗暗苦笑。
曲九複從長凳底下抽出長匣,取出裏面的輿圖展開,指着輿圖上的山河州城标記道:“到時候從炎都走水路順着炎江南下,然後轉入胥江,最後在胥州搭乘去南洋的商船……”
李衡看着他手指着離開的路線,南海諸國他未有在輿圖上标記,但曲九複對此知之不少,清波樓常有南海諸國的商人進出,他也聽了不少南海諸國之事。
只是曲九複為他選的這條路,他不會走。
見他對此沒多少興趣,曲九複也不再多介紹,收起輿圖,詢問:“為何留下溫讓?”
“我有用。”
“他是內衛。”
“內衛也能為我所用。”
曲九複不知他要做什麽,怎麽用這個要殺他之人,但是既然他這麽說,多半溫讓是有用的。
前幾日陰雨耽誤行程,今日車馬行程比較快,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炎都城外一家客棧。
李衡剛踏進客棧的門,就聽樓上有人喊了聲:“李公子。”擡頭望去,顧小寒趴在二樓樓臺邊沖他揮了揮手,急匆匆跑了下來。
“五公子怎在此?”顧璞相言明顧府的人不會插手他在炎都的任何事,顧驚蟄也派韓隊正盯着顧小寒,不讓其踏出府門,他竟然比他們先一步抵達炎都。
“意不意外?”顧小寒笑嘻嘻地問。
“嗯!”李衡點頭,何止意外,還震驚。
“我偷跑出來的,我大哥罰我府中禁足一個月,還不憋死我,想着炎都好些年沒來了,李公子又來炎都,我就也來湊湊熱鬧。猜你們會在城外住一晚,這家客棧最合适,就在這兒等你們了。”
他将李衡打量了一番後,朝一旁淡若清風的許清和睇了眼:“我就說他肯定不會如我般一路遷就你,說走走說停停,這才幾日,你面色差、精神差,像得了病似的。”
身側曲九複聞言心中暗道:可不就得了一場病,只不過是心病,差點成瘋病了。
李衡笑了笑:“吃一頓飽飯,睡一夜飽覺便好了。”
“怎麽?難道你這一路都沒吃過飽飯,睡過飽覺?”顧小寒故作大驚的叫喚,“啧啧啧,這天壤之別啊!許公子,怎麽說李公子也是你們請去的貴客,這待遇有點不合規吧?”
許清和淡淡地看了眼他,對他的揶揄置之不理。
“幸好就趕這麽幾天路,若是再趕十天半個月,那還得了,估計被折磨的宛姑娘都瞧不上了。”
恰巧宛葭月雙手插懷走進來聽到這句,笑着碎步跑到跟前抱着李衡的胳膊,“這等俊美的公子,我怎麽可能瞧不上?是不是?”
李衡想抽回手臂,她死死抱着,怕用力過甚傷着她,便由她抱着。
她得寸進尺的探手要去撫李衡的臉頰。
李衡立即側頭擡手擋開溫聲勸道:“別鬧。”大庭廣衆之下,護衛、客棧夥計和其他客人都看着呢,他堂堂八尺男兒被一個姑娘當衆調.戲成何體統。
宛葭月聽話得收回了手,李衡剛想将自己胳膊抽回去,宛葭月又緊緊抱住:“李公子,你坐了一天的馬車頭暈眼花,路都走不穩了吧,我扶你去客房。”拉着李衡跟着一個夥計朝後院去。
李衡無奈苦笑,被她這麽抱着胳膊他才真的走不穩路了呢!
“唉……我還有事和你說呢!”顧小寒立即跟了過去。
曲九複等人也跟了過去,護衛走到許清和跟前低聲道:“顧家和李衡是不是太過親密了?”
許清和淡笑了下回道:“不是顧家,只是顧五公子,一個少年孩子,什麽不知不懂,全憑意氣用事,不必在意。”
護衛略一思索,便不再多言。
客房中,顧小寒朝桌邊一坐,毫不客氣的拿起桌子上的糕點吃了起來:“李公子,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你們大周的內衛,他們雖然喬裝,但是其中一兩人的面容我認得,你要當心。”
李衡嗯了聲:“多謝五公子提醒。”
“對了,剛剛我瞧見曲公子拎着一個人,不像護衛,什麽人?”
“殺我的內衛。”
顧小寒大驚,糕點一丢,激動地罵道:“你瘋了!”先是枯朽谷的宛葭月,現在又是刺殺的內衛,“你真是嫌命長。”
李衡笑了笑張口想給他說這其中的道理,但是瞧見他一臉的天真,滿眼的純淨,又不忍心把這些算計人心的陰暗東西教給他。
無論他是不是辛兒,顧璞相和秦大公子這麽多年教養,把他教的這般,也是希望他簡單的活着,将來做個無憂無慮的富貴閑人。
“你還是多想想回缁墨怎麽向父兄解釋偷跑的事。”
顧小寒立即蔫了,尴尬着嘿嘿傻笑,他此次偷跑出來,長兄肯定知道他來炎都了,每次他偷跑長兄都能夠準确無誤的判斷出他逃跑的方向,而且一抓一個準,就好像眼睛長他身上一樣。
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他跑出來這麽多天,如今在這裏滞留了大半天,韓隊正他們肯定快追來了。
“我先走了。”先出去躲着,至少少接觸李衡,目标會小一些,韓隊正不會這麽快找到他。
李衡寵溺一笑,轉回目光瞟見一直沉默無聲的宛葭月,她正撐着腦袋神情專注地看他。
“瞧出什麽了?”笑問,起身朝內間走,吩咐池淵将長匣取來。
“瞧你今天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李衡好奇扭頭正眼看她。
“你眼神不一樣了。”宛葭月蹙了蹙眉道,“你以前的眼神都是柔和的,無論高興不高興。但是今日你的眼神很複雜,悲喜交加,狂熱和陰冷交疊,讓我看不懂。”
李衡稍稍滞了下動作,笑道:“你是趕路一天疲憊,饑困的眼神恍惚了。”
宛葭月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下肚子,好像是又困又餓,立即去尋吃的。
待宛葭月離開後,李衡打開長匣,從底層抽出一本冊子,走到桌前,提筆在上面圈了幾個名字。恰時曲九複過來,瞧見池淵在整理東西,吩咐:“去知會夥計一聲,将我的那份晚膳并公子的都送到這裏來。”
知他是要支開自己,池淵退了出去,剛走到外間聽到曲九複的回禀:“剛剛得到消息,白狄八皇子今早已經入炎都,如今居在白狄在炎都的商會會館。”
李衡輕嘆一聲,他算好行程,會比白狄八皇子早一日入炎都,奈何天不遂人願,連下了好幾天的秋雨,耽擱了行程,現在反而讓對方先一步。
“也罷!就讓他與趙煜先見面,未嘗不是好事。”他将面前的冊子遞過去,“這上面人你熟悉一下,我圈出來的幾個,你親自去見一見,探探虛實,順便試探能夠為我用到什麽程度。東宮和皇宮那邊我會讓清和去。”
曲九複瞥了眼手中的名冊,這是顧璞相在炎都安插的眼線。他随手翻了翻,看到兩個被朱筆圈出的名字,一個是在永王府的眼線,一個是在襄王府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