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眼
宛葭月與耿妍并肩上樓來,李衡心中有些忐忑,雖然想過此來缁墨會見到耿妍,但沒有想到會在顧府而且這麽快見到。
如今她又與宛葭月一同來,讓他有些摸不透兩人的心思。
宛葭月從樓下捧了一盤葡萄,一邊吃一邊笑着對身邊笑容內斂的耿妍誇贊南楚的葡萄比東越得甜。
上了樓直接走到李衡的左邊盤腿坐下,将果盤朝李衡面前推了下:“嘗嘗南楚的葡萄。”
李衡道了謝,未動。
耿妍走過來微微福了一禮:“李公子,曲公子。”
“顧姑娘,快請坐。”曲九複立即客氣招呼,數年未見,面前姑娘脫去青澀羞赧竟然更有女兒家的嬌媚。
耿妍笑了下在李衡的右手邊坐下。
“你們認識?”宛葭月好奇掃了眼李衡和曲九複。
她是在東苑顧小寒處見到顧姑娘,得知是顧府大小姐。對方知她要來卧虹閣不識路就陪她前來,這期間他們沒有機會見面,更不會認識。
她雖然和顧姑娘說了他們二人,但是還沒給他們介紹顧姑娘,曲九複竟然知道了來人身份。
曲九複意識到剛剛言語失誤,立即一副玩世不恭模樣哈哈大笑幾聲,解釋:“顧五公子在我面前多次提到府中有位阿姐,說是如何如何貌美如花,一見顧姑娘傾城貌自然而然猜到是顧五公子口中的那位阿姐。”
宛葭月依舊疑惑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三人,并不信曲九複的解釋。他雖風.流,但是也知道分寸,對顧大小姐這樣身份的姑娘言語不會如此随意。
他們必然之前已經認識!雖然她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點荒誕不羁,但是女人的直覺很強烈,甚至讓她感到絲絲不安。
再看對面的耿妍,她正望向李衡,眉間有淡淡憂色,目光深深,似有千言萬語。這絕不是一個姑娘第一次見到陌生公子該有的神情。
細想李衡被顧小寒強請來此,一路上盡心盡力保護,這背後無疑是顧府家主之意。他是一國太子,和顧府這樣巨賈相識也并不稀奇。
Advertisement
如果他們早就相識,剛剛顧姑娘主動陪她過來卧虹閣,就不是給她帶路,而是給自己一個過來看望故人的合理借口罷了。
感覺到來自對面之人無形壓力和威脅。她沖曲九複笑了下,故作認同他的解釋。見對面人目光還落在李衡身上,她揪了顆葡萄遞到李衡的唇邊。
“嘗嘗可甜了。”甜甜地笑道。
李衡愣了下,看了眼她,又看了看對面的曲九複和右手邊的耿妍。
曲九複瞧出宛葭月是吃醋故意而為,她産生了懷疑,內心自責失言。
耿妍面露一絲不悅,目光緊緊盯着李衡,看他反應。
“你自己吃吧。”他伸手擋開。
“比東越的可口,嘗嘗嘛。”再次将手中葡萄湊到李衡的唇邊。
李衡欲再次避開,宛葭月笑着道:“又不是第一次喂你,你還害羞呢?”
話一出口耿妍面色微驚,眉頭擰了擰,瞥向宛葭月的目光冷了幾分。
她深知李衡的性子,素來不親女色,聽聞這些年東宮近身伺候的多為內侍少有宮婢。得知一路上她身邊有一位姑娘,是枯朽谷谷主之女,且聽說他對其有所不同,她只當他是感念其救命恩情。
原來她錯了。
能夠接受一個姑娘親昵喂食,他們關系非那麽簡單,心情不由幾分低落,面上微顯。
李衡瞧出宛葭月心思,她是看出了什麽,故意做出來給耿妍看。心中有幾分竊喜,終究她心裏還是在意他的,但這樣場合又有幾分尴尬。
私下無人之時言語動作如此倒是無妨,當着外人的面,他覺得有些不妥。
瞧着宛葭月笑容溫柔,态度強硬,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他只能服軟妥協。如果不妥協,她必然難過生氣,甚至懷疑他和耿妍有什麽,那時就解釋不清了。
正準備開口回應,宛葭月撒嬌口吻催促:“吃一個嘗嘗嘛。”伴随着扭捏身子朝李衡挪了半步,傾身靠近一些,動作算不得暧/昧,但也只有夫妻間才會如此親近。
李衡一時臉頰微熱,忙道:“好。”将葡萄含進口中。再不依她,待會不知道還有什麽動作招數,他可不想她當着別人面如此。
曲九複愣了下,沒想到李衡竟然這麽輕易妥協了。
餘光瞥見耿妍,她正盯着面前兩人,臉色陰沉難看,眸中有一絲愠火。
她苦苦求而不得,最後卻被面前言語舉止如此大咧無禮的姑娘得去,她心有不平。
“好吃嗎?”宛葭月笑問,旁若無人癡癡看着李衡。
李衡笑着點了下頭。
“那就再吃一顆吧!”伸手将另一顆遞到他唇邊。
李衡有些無奈,目的已經達到了,這是要得寸進尺啊!溫柔笑着伸手擋開。
“就一顆。”宛葭月堅持着。
曲九複瞧見耿妍臉色越來越難看,惹怒這位大小姐也不是能夠善了之事。
他探手迅速将宛葭月手中的葡萄奪了過去,丢進口中,咬了幾口,很享受着嗯嗯點頭:“果然宛姑娘這玉手碰過的葡萄味道就是不一樣,香甜滑嫩。”抓起桌子上的折扇就要去挑宛葭月的手到跟前細看。
宛葭月冷哼一聲,白了他一眼,打掉折扇收回手:“登徒子!”轉而托腮撐在桌上,一邊吃着葡萄一邊歪頭含情脈脈地看着李衡。
餘光瞥見耿妍目光還未從李衡的身上移開,調皮地笑問:“顧姑娘,顧三公子和顧四公子有李公子好看嗎?”對于她的愠色視而不見。
這一問讓耿妍摸不清對方用意,卻不由将李衡打量一番。
暌違八載,他已褪去少年時的青澀和柔美,面容變得硬朗俊逸,也許是這麽多年位于儲君之位,更加成熟持重,舉止雅正。
無論是氣度還是容貌,都勝三公子四公子幾分。
“略遜一籌。”心中不情不願,還是處于禮貌性答了句。
宛葭月哦了聲,笑着道:“那三公子、四公子我就不去看了,看你就行了。”眉眼彎彎直盯着李衡,看得津津有味,似乎面前的人就是最可口的那顆葡萄。
李衡無奈的斜了她一眼,撩.撥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麽堂堂皇皇,但心中頓時輕松許多,不惦記牧狄和桑蕤就好。倏忽想到過幾日要來的清和,又生出幾分不安。清和那個人間絕色,宛葭月見了那還了得?
本以為他們兩人此生沒機會相見,真是造化多變。
正這樣想着,宛葭月忽然問道:“聽聞南楚太子的身邊有一客卿,美冠炎都,是不是真的?”她朝三人問,最後滿眼期待地盯着李衡。
李衡心頭微微一緊,故作不知反問:“是嗎?”
“你不知?”宛葭月一臉疑惑。
“我怎知?”他苦笑一聲,也裝起糊塗。
宛葭月皺皺眉頭,塞了顆葡萄到嘴巴裏,琢磨下:“也是,雖然大周南楚素有往來,但是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也引起不了你的注意,你也不愛美色,更何況男色。”說完頓了下又意味深長的朝曲九複望去。
曲九複知她暗指,玩味地笑着道:“本公子喜歡美色,尤其是宛姑娘這種。”折扇還沒有伸過去,宛葭月便幾顆葡萄迎面砸過去。
“浮浪之徒!”
曲九複立即伸手一一接住,丢在口中,微眯着眼睛表情誇張道:“宛姑娘投過來的就是香甜。”
“是嗎?”宛葭月奸計得逞得意笑道,“曲公子就多吃幾顆。”
見她幸災樂禍地笑,曲九複意識到不對,暗暗使力,渾身提不上力氣,擡眼盯着宛葭月。
宛葭月卻是搖頭晃腦地嚼着葡萄,笑呵呵道:“曲公子,放心,這次不會讓你全身酸麻的,就是手不能提腳不能走,半癱瘓而已,過幾個時辰就好了。”
“你——又下黑手!”
“嗯!”宛葭月毫不心虛,回答義正言辭。
曲九複指着她罵不出口。
耿妍一直在看着李衡的反應,宛葭月鬧成這般,不成體統,他以為李衡會面露厭煩,至少會有不悅的神情。可她看到的卻是李衡面帶些許淺笑,目光溫柔的看着宛葭月,甚至對于她的所作所為透着贊許的意思。
她認識的李衡,從沒有如此溫柔耐心地看過她。這些年一直傳言他對女子冷冰拒人千裏之外,她猜想過許多原因,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直沒有遇到讓他心動的人罷了。
這一刻,她心中珍藏數年的感情變成了刺傷自己的鐵蒺藜,可又那麽的不甘心,看到宛姑娘在他面前這麽胡鬧,她心裏又痛又恨又無奈。
“李公子,曲公子,白露還有事情要去找小弟商量,不多陪了。”找個借口暫時避開兩人。李衡也的确覺的她在彼此都尴尬,宛葭月還會沒完沒了折騰,她離開大家都輕松些。
“勞煩顧姑娘,若是我的那位少年護衛與五公子一處,還請傳個話讓他過來一趟,多謝。”
耿妍低低應了聲,轉身下樓去。
宛葭月瞧着人影越過虹橋離開,從矮桌邊爬起來,扯着一串葡萄捧在手中,一邊吃一邊四周打量,走到樓臺上看看湖面和周圍湖岸的景致。好似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果然是缁墨顧氏,府邸亭臺樓閣、廊榭花苑設計講究,布局精巧,這卧虹閣視野開闊,倒是不錯的賞景之處。”
曲九複見她悠閑自在地走來走去,瞪着她喝道:“給我解藥。”
宛葭月賊兮兮走回桌邊,故意扯着一張哭喪的臉道:“很抱歉,我枯朽谷用藥從來沒有解藥,你要麽生生挨着,要麽就另請高明幫你解,我是沒那本事。”
“你——惡女!”藥勁越來越大,他擡手指宛葭月都覺得力不從心,最後怒氣對李衡道,“讓她幫我解了。”
李衡白他一眼:“你不招惹她,她會對你動手?”
宛葭月立即配合拼命點頭贊同李衡說法。
曲九複怒道:“解了!”
宛葭月為難搖頭擺手:“我不是推辭,我真的不會解,這種軟骨藥是我哥配的。要麽你就讓顧四公子幫你解吧,我真不會。”
“你——”曲九複氣的想把面前的人打一頓。
李衡此時幫着腔道:“你就忍忍,也就幾個時辰而已,你不也沒什麽事嗎。”
“誰說沒事?聽聞聆心閣的姑娘都是解語花,我正準備去逛逛呢!”
李衡冷冷白了他一眼,斥道:“活該!”起身朝一旁的書房去。
宛葭月也沖着曲九複努努鼻子輕哼一聲,跟着李衡進屋去。
曲九複想起身,雙腿無力,雙臂撐着桌面也發軟,最多勉強能夠伸手揪着果盤內的一串葡萄吃。就連想大聲喝罵都感覺中氣不足。
活了二十多年,遇到女人無數,從沒在哪個女人手上吃過虧,沒想到短短兩個月內栽在宛葭月手裏兩次,越想氣不打一出來。
盤膝坐的雙腿發麻,想換個坐姿,腿也無力動彈,鼓弄了半天才活動一條腿。恰時池淵從樓下上來,瞧見他艱難挪動的模樣,以為只是腿麻了,上前去攙扶。一抓到胳膊發現情況不對,對方完全用不上力。
“曲公子,這是……”
“滾開!”他遷怒低斥。
池淵爽快地松開了手,不管他死活,直接去了書房。
坐在書房內看着輿圖的宛葭月取笑道:“得罪所有人,你飯都沒得吃了。”
“待我好了,非将你丢進窯子裏不可。”
“那我把你捆進寡婦窩。”
曲九複被氣得哭笑不得,哪有姑娘家說話這麽不知羞臊的,不與她耍嘴皮子。
李衡正提筆在寫字,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卻又無奈地笑了,手微微一顫一滴墨落在了寫了一行的紙張空白處。
池淵上前來幫他換了張紙,見到書案上之前侍女整理的書冊和卷軸次序淩亂,重新按照李衡的習慣整理,拿起一疊寫滿字的長卷紙正準備放到書案裏側,卻意外見到宣紙背面隐約印出淡淡字跡“平狄策”,手不自覺緊了緊。
李衡微微地垂眸在書寫信件,但餘光已然瞥見了池淵那一瞬的異樣,便裝作絲毫未覺,繼續蘸墨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