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輕吻
李衡的房間靜谧溫馨,而後院的繁星閣卻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番天地。
燈火通明的二樓茶廳,朱绛捂着胸前的傷口單膝跪在廳中,鮮血順着指縫滴滴打在木板之上。他呼吸急促,冷汗涔涔,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鴉青和赭檀立在一側,擔憂的眉頭深鎖。
就在剛剛不久,鴉青領命去了結舞姬黛螺的性命,方知黛螺去了郕王府。郕王因為國主問罪,正于府中反省,自不會宴飲,更不會請舞姬助興,一時好奇加之任務緊急,便準備伏于郕王府外,待黛螺出現直接刺殺。
剛到郕王府遇到了府中遇刺客,鴉青立即想到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朱绛,生出不詳的預兆,帶人潛入郕王府,果真見到朱绛,他正被王府侍衛圍攻,身受重傷,而那個黛螺姑娘滿身是血地躺在廊下郕王的腳邊,不知是死是活。
他沒做多想帶人将朱绛給救了出來。
此刻望着朱绛身前的血越聚越多,鴉青終于心軟忍不住朝喻暮商躬身求情:“少主,朱绛傷重,先讓他處理傷口吧,罪罰容後再論。”
喻暮商坐在矮桌邊,冷冷地看着朱绛痛苦隐忍模樣,對鴉青的求情置若罔聞。片刻,見到朱绛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眼睛半張半合,知道這已經是他能承受的極限了,才松口。
“帶下去醫治。”
鴉青立即上前,朱绛在聽到喻暮商命令時最後強撐的一點意識和力氣全部崩塌,整個人癱軟下去,眼睛也無力地閉上。
天明,宛葭月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自己客房的床榻上,想到昨夜自己最後是在李衡房間睡着的,不由浮想聯翩,臉頰微紅。
出門敲了隔壁的門,李衡和池淵正在用早膳,她厚着臉皮笑着湊到桌邊:“蹭口飯吃。”
李衡朝池淵看了眼,池淵瞥了眼宛葭月略有不悅,無奈起身出去讓夥計再多準備一人早膳送過來。
宛葭月歪着頭看着李衡發笑,直到夥計将一份豐盛的早膳送來。
宛葭月吃了兩口粥,忍不住含着無限期待的問:“昨夜我怎麽回自己房間的?”她竟然一點意識都沒有,昨夜可沒有喝醉酒啊。
“喻公子将你抱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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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葭月愣神,不可思議地看着李衡。
池淵在一旁譏诮道:“難道宛姑娘認為是我家公子将你送回房的嗎?”
宛葭月生無可戀地長長暗嘆:真是好哥哥啊!
難怪自己沒有一點意識,一夜睡得那麽香,原來是自己的那位好哥哥動了手腳。
心情頓時一落千丈,喝的粥都覺得沒有前兩口香甜了。
吃完早膳顧小寒便來催促啓程,他現在是一刻都不想在栗城呆了,甚至想趕緊長翅膀飛回缁墨。
恰時喻暮商也走了過來,是來催宛葭月準備一下啓程。
見到這位好哥哥,她不禁的想給他一個白眼。
“怎麽不高興?不是說好了今日回去的嗎?”喻暮商笑着寵溺問。
“走就走。”帶着幾分氣性朝大堂去。
喻暮商看了眼李衡,笑着道:“多謝李公子幫在下解了殘局。”
李衡也禮貌性地回了句客氣,喻暮商轉身便随着宛葭月離開。
顧小寒拉着他的手臂勸道:“還是別客氣了,對方笑裏藏刀呢,殺人時候可不會手軟。我讓人都警惕些,他們在栗城內是不會動手的。”
李衡點點頭,道謝,也下樓去。
客棧前,左右兩批車隊,分別朝着兩個方向。顧小寒的車馬向南,準備從南門出城一路南下去缁墨。宛葭月的車馬向北,路口左轉向西,從西門出城穿過大周回枯朽谷。
宛葭月站在自己的馬車前,喻暮商正在叮囑她一些事,還特別對旁邊的鴉青道:“一路上看緊她,別讓她再跑了。”
鴉青立即應是。
宛葭月沖喻暮商冷哼一聲:“你就不怕我帶着鴉青一起跑了?”
喻暮商冷笑道:“更好。”
“什麽意思?”
喻暮商不答,她看向鴉青,鴉青笑了下也未解釋。
李衡幾人也走了出來,顧小寒還是警惕地掃了眼對方,然後催着李衡上車起程。
宛葭月瞧見他,立即歡喜地走過來。
“李公子,今日就要分別了,相識一場,有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李衡看着她滿懷期待的眼神,原本準備臨別的贈言忽然卻覺得不該說了。既然後會無期,就不要再多留念想,反而徒增煩惱。
“一路保重。”他将滿腹的話都咽回去,一派雲淡風輕地笑着道。
宛葭月失落的眼神黯淡下去。
“既然如此,你我各不相欠最好。”她笑着湊近他,低聲道,“我哥迫買主撤了對你得追殺,以後枯朽谷也不會接刺殺你的生意,你可又欠我一個大恩,你準備怎麽還?”
李衡驚異,如果他沒猜錯,背後買主應該是陳王,與陳王明争暗鬥八年,他了解陳王的性子,不會輕易放棄對他追殺,喻暮商能夠迫使陳王撤了單子,恐怕也使了不小的手段。
雖然對方是殺手,一路追殺,但如今為他舍了生意得罪陳王,無論原因如何,總還是值得他一份感謝的。
他笑着朝喻暮商微微地欠身致謝。
喻暮商笑着回了一禮。
宛葭月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問:“可想好怎麽還我這個恩情了?今日一別,我此後可沒處找你讨要,你現在快想想怎麽還我。”
李衡苦笑,自己一介白衣,身無長物,且境遇坎坷,真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夠拿出來去還人情的。
等不到他的回答,宛葭月笑道:“那就讓我親一下吧!”
“嗯?什麽?”
李衡愕然,而這愕然的一瞬,宛葭月迅速地墊腳吻了下他的臉頰,笑道:“兩清了。”
李衡如遭雷擊,愣怔的看着宛葭月,有些恍惚剛剛發生了什麽。
宛葭月得意地挑了挑眉頭,笑着轉身雀躍地回自己的馬車。
李衡恍然回過神,臉頰上還存着剛剛柔軟溫暖地輕觸。而那個炎色裙裳的姑娘卻已經鑽進了馬車內。
“什麽情況!”顧小寒立即跑到李衡身邊,看了眼他臉頰上留下的淡淡唇印,豁的笑了,“李公子,你這是被占了便宜還是算豔福不淺?”
李衡輕輕撫了下臉頰,自然——是被占便宜了。
對面的喻暮商微微皺眉,對于宛葭月的舉止不悅,吩咐同樣不悅的鴉青:“別耽擱了,啓程吧!”
鴉青應是,回頭禮貌地朝李衡這邊拱手一禮作別,帶着護送的弟子離開。宛葭月從馬車內探出頭,沖李衡笑了笑揮手,然後縮了回去。
喻暮商叫過隊伍最後面的一個弟子,低語吩咐了兩句,弟子恭敬地領命而去。
“李公子,別看了,咱們也該啓程了。”顧小寒推搡一把,李衡回過神點了下頭,轉身上馬車。
隊伍駛離栗城南門不遠,另一駕不起眼的馬車也緩緩地駛出了城門,透過開着的車門望向前方的馬車。
曲九複聲音低沉地道:“我也該走了,你也放下吧。”
身側的葉斓自嘲笑了笑:“我從來東越的那天就已經放下了,桑葳的死我從沒有怨過公子半分,我雖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若非不得不殺,公子不會輕取身邊人的性命。”
曲九複略帶疑惑地看她,據他所知葉斓和李衡之間并無私交,曾經的心上人死在了李衡的手中,不會心中毫無芥蒂。
葉斓沉默了須臾,解釋:“當年我請命來東越之時,公子對我說,若非關乎大周存亡,寧可放棄一次探得消息的機會,也不可輕視生死。”她苦笑道,“對我一個微不足道之人尚能珍視,何況是陪他一起長大的桑葳。”
曲九複被她說得自慚形穢,他與李衡幼時相識,視為知己,卻在桑葳的事情上怨了他這麽多年。
他起身下了馬車,看着漸漸遠去的一隊車馬,走到了馬車一側,隔着車簾對裏面道:“葉斓,待東越事平,我來接你。”說完接過旁邊小厮遞來的缰繩,翻身上馬揚鞭南去。
葉斓透過車門朝前方一騎望去,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騎馬離開時回頭沖她喊:“葉姑娘,待揍完那群家夥,我來接你。”
她不自覺地笑了,人馬遠去,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玉指,輕輕地轉了轉取了下來。
回到春風化雨樓,樓內樓外圍了不少人,後院傳來一片嗚嗚之聲,她不知何故,一個侍女走到跟前道:“黛螺姑娘殁了。”
葉斓一驚,立即朝後院去,後堂一張低矮的木板床上蒙着一塊白布,隐隐有血跡浸染。她奔到跟前,媚娘哭着雙眼走過來,大喊黛螺死得凄慘。
她輕輕地揭開白布一角,驚得手一抖,立即掃視周圍哭紅眼的衆位姑娘。
媚娘道:“剛剛有人将黛螺丢在了門前,渾身是傷,□□,圍了不少的人看,死了也這般羞.辱,讓她死了都不安。”說完痛哭起來,周圍的姐妹也跟着大哭。
葉斓袖中的拳頭死死的握着,幾乎要摳爛自己的掌心。
她與黛螺雖非知己,但是卻知她心中太多的痛苦和無奈,知她的隐忍,若非是各為其主,她真的想與其成為交心的姐妹。她可以利益面前狠心殺了她,但絕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羞.辱于她。
昨夜她去了郕王府,她的死便和郕王脫不了幹系,利用完了就如此辱殺,他也不該活着!
恨恨的回到自己的房中,她叫來了侍女,吩咐道:“三日後大周使團回國,讓我們的人活動起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