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氣
清早,李衡剛用完早膳,鴉青過來相請,喻暮商在繁星閣擺了棋桌,欲向他請教棋藝。
這請教的态度可真不夠誠懇,李衡想,卻沒有拒絕,心中揣摩喻暮商的用意,請他過去自然不會簡單得只是下棋。
李衡走進繁星閣察覺不對,閣內閣外只有幾名殺手,顧小寒和曲九複給他的消息殺手人數應該十倍之上,即便各自領命外出,也不會只剩下幾人。
他心中存疑,面上不露,随着鴉青到了二樓的茶廳,茶廳被收拾過,中間席上擺放一張棋桌,宛葭月對着棋局埋頭苦想,擡頭見到他立即爬起來拉着他在對面坐下。
“我想了許久,無處可走,你瞧瞧怎麽解。”
李衡這才注意面前的棋局,正是昨日街邊柳樹下那位老者擺下的前朝殘局。
他四周掃了眼,喻暮商不在閣中。
一位青年端了杯茶遞到他手邊,并拱手施了一禮:“少主今日之事繁多,剛剛走開,本要與李公子論棋如今也不便相陪,讓在下代為賠罪,請李公子見諒。這局棋還希望李公子能夠為我家少主解惑一二。”
故意将他請來,自己卻避而不見,他有些摸不透喻暮商的用意。
看向對面的宛葭月,她也一臉地然,顯然并不知情。
“無妨。”他端起茶盞抿了口,以示接受,轉而看向面前的棋局。
讓他來解殘局,其實他自己如今處境何嘗不是一盤殘局,被廢被逐遭遇一路追殺,無論是陛下、陳王還是郕王、枯朽谷,抑或那些隐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人,他們都像一顆顆将他逼上死路的棋子,他若想解局,找不到一招反殺致勝的機會,就必須一個個地解決。
一個個解決,雖然看上去容易些,但是卻暴露了自己目的,給其他人充分的時間準備,後患諸多。一招反殺,那就必須找到一個關鍵點,将所有人錯綜的利益牽扯進來,讓他們相互制衡。
面前的棋局,如今無論自己走哪一步,對方都能相互地配合,不給他留生路。
想要把相互配合變成相互制衡,這個利益點又在哪裏?
他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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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臉頰一涼,他猛然回過神,宛葭月正戳着他的臉得意地發笑,像個讨了便宜的孩子。
“挺軟。”
他忙擡手擋開,身子朝後傾了傾避開。
宛葭月從對面挪到他身側跪坐着,伸手又要去戳他的臉頰,李衡再次的擋開,并且身子朝一旁挪了幾分。
“宛姑娘,別胡鬧。”柔聲勸道。
她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輕輕撚了下,好似感受餘溫,而後仰着笑臉道:“李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全神貫注沉思的樣子特別好看。”
“不知道。”李衡淡淡地道,又想占他便宜。
“美而不自知,美之更甚。”她笑着說。
李衡斜了她一眼,調侃公子倒是有一套。不過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不是很适合,倒是用在清和的身上才更恰當。一個絕色郎君一直認為自己醜,不敢正面示人,直到長到十八之齡方知自己樣貌叫“不醜”。
只是她沒有機會見到清和,否則必然是要日日盯着清和。清和那內斂腼腆的性子,被她一個姑娘家這麽明目張膽的盯着,非要羞死不可。
想到清和他不禁的憂慮,距離上次傳信過來已經這麽長時間了,依舊沒有音信,不知情況如何。他的确是該啓程去南楚了。
面前一個手影閃過,他收回神思,宛葭月的芊芊細手就在自己臉頰寸許處。
只是這一次在他出手格擋前,鴉青搶先一步抓住宛葭月的手腕,将她拉起來,硬生生地按到李衡對面的位置坐下。
“你可就別鬧了,都擾了李公子靜思了。”
宛葭月甩開鴉青,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手腕,瞪着居高臨下站着的鴉青,怒哼一聲,白了他一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對面的李衡。
李衡詫異剛剛鴉青突如其來地舉動,雖然語氣溫柔,但是動作卻毫不客氣,宛葭月細白的手腕紅了一圈,看着着實讓人幾分心疼。
特別這般楚楚可憐的眼神看着他,好似受了委屈無處申訴的受氣包,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兒,更是讓他心頭一酸,甚至覺得自己剛剛拒絕她地調.笑是種錯。
只是他之于他們畢竟是外人,旁邊亦有其他的枯朽谷弟子在,他們包括宛葭月自己都沒有開口怪鴉青半句,他雖心疼,也不便說什麽。
鴉青見她這般模樣頓時後悔心疼,剛剛見到她對李衡動作那般親.昵,心中一時不舒服,竟然沒有控制住情緒,就那般粗魯地将她扯開,還弄傷她。
他垂首跪坐在她身側柔聲道:“對不起,我剛剛力道重了。”
宛葭月剜了他一眼,見李衡依舊沒開口關心,生着悶氣爬起身下樓去。
鴉青自責地掐了下自己,對李衡道了句失禮,便追着宛葭月出去。
李衡望着一豔一暗兩個背影,有些心煩意亂。
兩人彼此的态度以及旁邊侍立的枯朽谷弟子地反應都已表明,兩人之間這種打鬧是家常便飯,而他也看出來鴉青對宛葭月有愛慕之情,剛剛将宛葭月拉開,更是因為此。
越想越是心亂如麻,他理智意識到自己不該多想,強行的逼迫自己将神思轉向棋局上,任由他們如何鬧去,可神思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游走。
他索性棄了棋局,走到面湖的樓臺邊吹風清醒,卻見到不遠處湖岸邊那兩個身影。宛葭月正捏着鴉青的臉頰,鴉青一手抓着宛葭月的手腕拿來,一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塞給對方。
宛葭月拿到紙張翻看了下,轉身雀躍地朝客棧外方向走去,鴉青揉了揉臉頰朝繁星閣走來。
“公子,她終究是枯朽谷的人,多思無益。”池淵在身側低聲地勸道。
李衡沉默未語。
西湖邊一處不起眼的酒樓,臨湖一側一間雅室內,喻暮商靠在窗口把玩手中折扇,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桌邊的人。
“買主是誰?”李衍義憤填膺地站起身質問。
“枯朽谷素來的規矩,不會告訴獵物買主身份。如今于這一筆生意來說,陳王不是買主了,而是獵物。”
李衍心頭一顫,不由自主的朝身後的侍衛靠近一步。
現在他面對的不是朝臣,不是東越君臣,也不是其他什麽人,而是枯朽谷殺手,只認錢和獵物。
他不似李衡從小習武,武功高強,他武藝平平,如果激怒對方要殺他,身後五步外的侍衛都來不及救他。
他的畏葸慌亂喻暮商看在眼中,繼續與他笑談:“陳王這許久可是想好了生意該怎麽做?畢竟于我而言,即便拿不到陳王的另一半賞金,若是可以拿到殺陳王的全部賞金還是挺劃算的。買陳王命的賞金可不比廢太子李衡得少。”
李衍神色幾分慌張,整個雅間的氣氛冷凝肅殺,讓人不寒而栗。
面對殺手,而且是殺他的枯朽谷殺手,他心裏終究是恐懼,只是在強作鎮定罷了。
“你想怎麽做?”他問,試探對方用意。
喻暮商放下折扇随手擺弄窗前花幾上一株曲梅,笑着說:“我自然是期望利益最大,”手指微微用力折下一小節枝桠。
見李衍恐慌,他又笑道:“畢竟與陳王生意在前,三分交情還在,若是陳王能夠主動棄了李衡這筆生意并且将餘下五成賞金補足,我枯朽谷倒是可以不接那位買主的生意,不對陳王動手。”
李衍滿腔的怒火幾乎要破膛而出,他拿了三成陳王府庫金與枯朽谷做這筆生意,如今李衡還安然無恙地活着,而他卻要補足餘下一半的賞金。
“為何毀約救李衡?”他怒道,但盡量控制不咆哮怒吼出來。
“不是救,只是因為難殺。”喻暮商解釋,“殺他一人我枯朽谷付出的代價太大,不值。所以我需要最小的損失得最大的利益。而最有利的結果,就是接下另一單生意,殺了陳王你。當然,如果陳王願意主動放棄對李衡追殺,護我枯朽谷信譽不損,彌補一點損失,我更樂意兵不血刃,以後你我還能繼續合作。”
“你倒是坦誠。”
“做生意,自然要坦誠。不知道陳王是何選擇?”
李衍自嘲冷笑,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如今他的命都攥在對方的手中,如果自己不答應放棄殺李衡并補足剩下五成賞金,那自己将會成為枯朽谷的獵物,更可能今日就死在東越這家毫不起眼的酒樓中。
只是想到對方什麽都沒做,利用彼此的恩怨利益坐收漁利,将自己三成的銀錢收歸囊中,恨意不打一出來。
“我可以多付兩成賞金,告訴我想殺我的買主是誰。”
喻暮商手指在花幾上輕扣了幾下,思忖須臾,笑道:“可以,畢竟你我生意成了,與那位買主便未有合作,也不算壞了我枯朽谷的規矩。收到餘下賞金,我自會派人将信送到陳王府。”
丢下手中折斷的曲梅枝,沖李衍笑着道:“陳王殿下,後會有期。”帶着赭檀離開。
出了酒樓,赭檀上前問:“少主真的要送信給陳王?那該寫誰?”
所謂另一位買主不過是憑空捏造罷了,如今陳王卻要求得知買主身份,哪裏有什麽買主可提供。
“大周長平侯梁摧之。”喻暮商脫口而出。
“他在朝低調,素來不顯,與陳王無甚交情,似乎也并無恩怨和利益牽扯,是不是有所不妥?”
喻暮商冷笑:“大周朝中局勢最複雜,利益牽扯、利害關系豈是你我外人看的清楚?只要給李衍這個人,他自己都能找出諸多對方殺他的理由,不必擔心。”
“少主為何不找一個和陳王有恩怨的人,至少讓陳王更相信我們非诓詐。”
“整個大周,我最不喜歡這個人。”喻暮商冷聲道。
赭檀不敢再言。
走到馬車邊,他駐了足,吩咐:“命朱绛回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