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遙祝君安
荒川看着茨木捂着自己的斷臂沉默不語,間或又飲盡了一瓶好酒, 不知怎麽的, 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他曾經抱着年幼的大天狗遠遠看到的那一幕。看着化身為女子的茨木童子冷傲着眉眼, 卻極盡溫順地給一個快要死掉的人類男子俯身倒酒,那酒的香氣, 直到今天的他還清楚地記得。
那個味道……真的是讓他遺憾至今。
他一口也沒喝過哪個酒。
喝過的, 至今也只有茨木童子一個。
想到這裏, 他忽然起了興致。“茨木童子,你可會釀酒?”他這麽問道, 看向茨木童子那雙赤金色的眼睛。
對方聽到這句話一愣,那雙透着兇厲氣息的眸子也變得有些傻呆呆的,“釀酒?”他這麽反問道。
“不錯,吾突然想起當年初見你時,你身上的酒味了……那樣聞起來就知道定然不錯的美酒,吾因為并沒有嘗過它的味道而遺憾至今,你可有打算釀出那一種自己喝過的酒?”他舉起了手上盛着殿裏珍藏的美酒,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一陣溫柔而又閃耀的光芒。
“釀酒啊……”茨木童子這時候的思緒已經有些混亂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荒川之前說的酒勁很大的美酒, 還是因為他思考了太多關于過去的事情。他這麽呢喃着, 又和荒川一樣看了看自己杯中之物,忽然想起了那一天, 他在化身為人類女子時,和那個人類男子曾經交談過的事情。
“咳,好喝嗎?”那時, 他們已經認識了不短的時間,某一天,那個男人看着茨木童子一本正經地把他帶來的酒一飲而盡,眼睛裏發着亮亮的光芒時主動問了一句。
茨木童子擡起頭,看到那個男人的笑容裏帶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寵溺興味,混雜着那一身羸弱的氣息,忽然覺得這個人類男子渾身矛盾得詭異。
明明就已經要死了,居然還有興趣關注他喝的酒味道如何。
這麽想着的茨木童子抿了抿嘴,輕輕點了頭。他的裝扮雖然已經像極了人類女子,并且是非常美貌的女子,不過他的聲音卻并不柔軟溫婉,不讨人的歡心。
所以多數時候,他都不會開口說話。
“是麽……真好啊……可惜我已經嘗不出這酒的味道啦……”看到茨木點了點頭,對方彎起了眉眼,看起來很是高興,他說着這麽往後一仰,靠在了一顆樹幹上,自言自語着什麽。若是人類一定是聽不清他此時的呢喃的,可茨木是妖怪,所以他不用費力,就輕而易舉地聽到了對方在說什麽。
然後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盞,狀似關切地看着對方。
“唔,你也看得出來吧,我快死啦。”看到茨木關切的眼神,對方忽然咧開嘴,顯得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開始自我調侃起來,“如果是京都那邊的那群人知道這件事情,一定高興的要死了吧……哎呀,只可惜他們都想太多了啊……就是我死了,他們也什麽都得不到啊……”他這麽咕哝着給自己換了一個更舒服的位置,看向安靜看着他的茨木童子,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高興起來,“說起來,我也的确好像沒什麽東西了……不過這酒倒是我自己閑着無聊琢磨出來的方子,反正也不值錢,不如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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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興致上來了也根本不管茨木童子到底會不會在乎他的酒方子,噼裏啪啦地就說了一通,茨木粗粗聽了一遍,光是這些材料就有不下幾十種,還有各種材料先後加入的實際,方式……他就那麽聽了一遍,只覺得腦袋都要漲了,根本也沒了要記方子的興趣。
那個男人好像也不過是随口一說的樣子,将那個方子随口一過之後就再也沒聽他提到過這個。
再過不久,他就死了。
茨木童子現在回想起來的時候,竟然覺得那時的場景歷歷在目,就連對方那一颦一笑,呼吸間散發着的酒香都能夠清楚地聞到。他睜着眼睛,不知怎麽的忽然就站在了當時他們說道酒方子的那個場景中,用第三人的位置,将那發生的一切都納入眼裏。看着那男子在興致起了背後的淡漠玩味,看着茨木童子在女子形态下的好酒無畏,看着這一人一妖自以為和諧卻透着怪異陌生的氛圍。
這一次他沒有把注意力瞥向扮女子扮得毫不走心的自己,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人類身上。
他看着他笑着,又瘋着,淡漠着,又譏諷着。
然後他邁開步伐,朝着那個人走了過去,趁着對方在發呆的時候,直接半蹲下來,拽過他的臉,在夢境中的那個人驚訝的表情中,咬上了對方的唇。
甫一咬上那雙散發着熟悉氣息的唇,茨木的眼睛閃了閃。
他找到了。
那個本以為再也找不回來的味道。
看着茨木童子捏着手上的酒瓶閉上了眸子似乎是醉過去了的樣子,大天狗看向荒川,“他這是?”荒川單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捏着酒瓶,模樣看上去又是惬意又是好笑,“應該是做了什麽好夢吧……”他說着舉起手上的酒盞,朝着月空一敬,“這酒勁兒大,但若只是因為酒勁大或是味醇香的話也不足以成為我的珍藏。”他說着朝大天狗示意了自己手上的酒液,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奇異的光芒,“這酒還有個名字,叫‘逐夢’,是個能夠讓妖怪喝醉後看到最想看到場景的酒,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個……十分危險的酒。”他說着,将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多的妖怪都會因為這酒而迷失在夢境中,醉生夢死。所以這酒到了後來好多妖怪都不敢喝,就收到了庫房裏,如今也算作珍藏佳釀了。”他這麽淡笑着揭示了這酒的來歷,又渾然不在意地給自己斟滿了一盞。
“怎麽,你倒是不怕也醉生夢死在夢境裏?”聽到荒川這麽說,又看到他給自己斟滿了一盞酒,大天狗沒忍住嘲了一句。
“怎麽會?”聽到大天狗這麽嘲笑他,荒川倒是非常驚訝地反問,他看着大天狗,神色再沒有過的溫柔,“我想要的,現在就在我的身邊啊……”
所以他,怎麽會沉迷于虛假的夢境呢?
聽到荒川這麽說,大天狗先是一愣,挂在嘴邊的嘲諷笑一下子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覺的慌亂羞澀,他甚至感覺自己整個兒都有點暈。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酒的酒勁太大,還是因為荒川的話。
他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酒盞,單手捂着自己的面頰,臉頰緋紅,還帶了點兒熱度,似乎是暈了酒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有點醉了。
他看到荒川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盞,一步一步朝着他走來,眼裏的神色仍是那般缱绻溫柔,看起來都不像是真的。
“怎麽了?這就醉了?”他聽到荒川的笑聲,就從他的耳邊傳來,盡在咫尺。
帶着果香馥郁的美酒氣息萦繞在鼻尖,似乎只要呼吸着,他就頭重腳輕,整個兒都要醉了。
然後他遵從了自己的意志,沒忍住軟了下去。
帶着微醺的沉醉,大天狗靠在了荒川的懷裏,然後他掙紮着瞪大了眼睛,抓着荒川的衣領,攀到了他的身上。
還是那樣溫柔的水的味道。
大天狗這麽想着,忽然就覺得安心起來,然後他有些困倦地斂起眉眼,微微眯起眼睛,勾着荒川的脖子趴在他懷裏,就想睡去。
就好像是被縮小了心智那般年幼的自己,吵着鬧着要賴在荒川的身上,一步也不肯動。
荒川任由大天狗任性撒嬌發脾氣賴在自己身上,甚至騰出了一只收來攬着那只發酒瘋的大狗子的腰,有一下每一下的拍打着對方的背脊,間或作怪去撓他的大翅膀。
然後他神色溫和地捏着酒盞,一邊摟着主動湊上來要抱抱的大狗子一邊自斟自飲,看起來好不快活。
“做了個好夢?”他看着剛才還微醺地眯着眼睛的茨木童子忽然睜開了眼睛,眸色清明沒有一點兒的迷醉,伸出手朝着他舉了舉手中的酒盞,輕聲問道。
“啊。”茨木看着被他摟在懷裏已經睡過去了的大天狗,似笑非笑地朝他挑了挑眉,然後他默不作聲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等下次再見,吾請你喝自己釀的酒。”他這麽說着,朝着荒川揮了揮手,徑自離去了。
荒川朝着他的背影遙遙一舉杯,然後将酒盞中的酒倒在了地上。
“啊,那吾拭目以待。”
等到茨木童子離去之後,荒川看着自己懷裏睡得正香的大天狗,沒忍住在他的額上印了一個吻,然後拍着對方的後背,嘴裏開始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謠。
“同樣祝你好夢。”
“晚安,我的大天狗。”
晚安,我的大鹹魚王。
作者有話要說: 茨木童子:我大茨木今後要砸他酒吞童子的場子!
荒川:給你鼓掌為你打CALL
大天狗:唔我是不是要去練練酒量?
大然砸:要練什麽酒量喲我的大狗子,你喝醉的模樣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