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吱吱吱吱吱吱吱
一個少年躺在床上, 衣衫半褪,看向他的目光慵懶,帶着點後悔和訝然,。
少年不過十七八歲, 和二弟三弟差不多的年齡, 卻生着一張精致過分的面容:膚如凝雪、眉如墨畫,雙頰微微泛紅, 更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內眼角向下, 狹長的眼梢微微上挑,澄澈透亮的眼中盛着數不盡的脈脈含情。暗紅的瞳仁如同燒着一簇火。
他的一頭黑發如瀑, 松松垮垮地披至腰間, 身上那件暗紅色的皮裘也只是披着,前頭随意打了個扣, 半遮半掩,露出一塊白皙的胸膛,還有……他甚至沒有穿亵衣。
李霖的鳳眼因驚訝微微睜大, 不舍得眨一下眼。他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只能靜靜地注視着這香豔的畫面。
“李霖。”少年叫了他一聲,聲音軟軟糯糯,偏又帶了點生澀的稚嫩,說不出的動情勾人。李霖的呼吸剎那間急促了幾分,對方似乎察覺,眉眼一彎,笑意自然而然, 從那雙風情萬種的眼睛裏流淌出來。“沐澤。”他又叫道。
李霖的喉嚨動了動。身體的反應大到出乎意料,他只能憑意志克制自己。找回了身體的控制,理智也逐漸歸來,“你是……談昌?”
聲音如此沙啞,連李霖自己都吃了一驚。
談昌也有些吃驚。李霖的反應不出他所料,大凡人類,都是愛慕外表的,從未有人見過他的人形而無動于衷的。狐貍原本就是最懂“風情”二字的生物,否則就不會有狐貍精惑人的傳說,更何況,他們是修煉百年的九尾狐。
他沒想到的是,李霖竟然認出了他。
“沐澤。”談昌又叫了一聲。他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聽到自己的聲音,覺得十分新鮮。方才喊的那兩聲還有些生澀,再喊幾遍,便順暢了很多。談昌便開心地喊個不停,“沐澤,沐澤,沐澤……”
談昌一邊喊着,又不自覺地把那皮裘撥開了一些。變成人,他仍覺得身上火熱火熱的,連身下的褥子都是火熱的。談昌往床邊挪了挪,想跳到地上。
“閉嘴。”李霖費勁壓下的火氣被談昌這麽一疊聲又叫了起來。等他扭過頭平複一會,轉過身又看見談昌下地,赤=身=裸=體朝他走來,李霖只覺得自己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個不停。
“你……”
“哎喲!”
談昌的身子乏力,雙腳走路更是費勁,稍不留神就被絆得一個踉跄,直接向前栽倒。
“小心!”
談昌已經閉眼等待摔到的疼痛,卻猝不及防一頭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龍氣的馥郁在鼻端萦繞。談昌下意識地抱緊了支撐自己的身體,埋頭蹭了蹭。嗯,主人的懷抱還是那麽舒服。
然而對于李霖而言,抱着一只狐貍和一個全=裸的少年,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手下的肌膚光滑柔軟,讓李霖有一瞬間的恍惚,灼熱煎熬的神經幾乎瞬間崩斷。
李霖咬牙切齒,一把把懷裏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打橫抱起,朝着床邊走。談昌手足無措,抱着李霖的胳膊,只會愣愣地叫他:“沐澤,做什麽?”
李霖原本動作粗魯地把談昌扔在床上,聽他不安的一句問話,暗自嘆了口氣,動作細致地幫他蓋好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又走到床邊,把他抖落的棕紅皮裘拿起,拍淨灰塵,蓋在被褥上。
“好端端地怎麽變成了人?”
看不見那勾人的胴體,李霖終于能正常地說話。只是看着那小家夥一臉無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李霖還是有一種無力感。
“不是你說的,我要是人就好了。”談昌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逐漸找回了說話的感覺,也開始摩拳擦掌,興奮于終于可以把毒舌自戀的主人怼回去了。
李霖一時語塞,有些尴尬地起身。那句有些愚蠢的話被對方聽見了,還當了真,李霖不敢對上那雙澄清的眸子。
“你還沒說,你是怎麽認出我的。”談昌不依不饒地追問。
“你……”李霖看着窗外,“你的眼睛,很容易認出來。”暗紅色,澄澈又亮晶晶的,在小狐貍臉上,這雙眼睛純潔可愛,與人相仿。然而化成了人形,這雙眼睛就變得楚楚動人、風情萬種。
李霖轉過身時,談昌還是偷偷摸摸從被子裏彈出兩條胳膊,白生生,蓮藕一樣,不安分地晃來晃去。
那一會功夫已經讓李霖下定了決心,扭過頭時的複雜眼神不只是震驚和情=欲。“師弟,若是我沒有說那番話,你便打算一直不變成人形,一直瞞着我嗎?”
談昌的胳膊僵在了半空。
對于李霖而言,談昌的人形固然美貌,但讓他震驚的,當然不只有美貌。
他想起來了,他曾經見過談昌。
那是李霖八歲的時候。八歲那年的宮中一片混亂,皇後娘娘去世,悲痛欲絕的景和帝求仙問道,找了一群道士入宮,請求再見亡妻一面。無人知曉景和帝看到了什麽,從那以後,勤政的帝王開始修道。
八歲的李霖,趕鴨子上架一般被父皇隆重地封為太子。然而他始終疑心,父皇冊封他,一來是為了彌補對母後的歉疚,二來,也不過是為了在那檔口堵一堵群臣的嘴巴。沒了娘,又沒有爹照管,年幼的太子被沉浸于悲痛之中的景和帝送到了宮外,大儒談太傅的家中學習。
就是在那裏,他見到了那個小童:五官粉雕玉琢,還沒有日後那般攝人心魄,唯有那雙暗紅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靈動。
談太傅說:“這是你的師弟,往後你二人一同随我學習,要如親兄弟一般友愛。”
八歲的李霖已經很懂事,他知道父皇送他前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一年前,談太傅的獨子夭折,尚未成年。中年喪妻,老年喪子的談太傅需要一些事情轉移注意力。于是聽懂了談太傅的暗示的他,識趣地隐去自己的身份,和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剛剛才習慣的自稱“孤”。
“師弟好。”李霖生硬地拱手問安。
小童笑容明豔,糯糯地叫他:“師兄好。”
談昌尴尬地別開視線。他沒有想到,李霖還真的認出來了。
九尾狐的人形面容會随着法術的增長變化。他被談太傅撿回去的時候剛剛一百歲,才看看能化成人形,所以只能以稚子面目示人,按說與現在大不同了,方才下決心變成人,也有這個原因。
感受到對方那道執着追尋的目光,談昌陡然恍悟。
是了,是因為這雙眼睛。
“你當初從不曾提過你的名字。”李霖緩緩地說道。他與談昌曾同窗相處數年,然而兩人始終以師兄師弟相稱。李霖也一直以為師弟是個被談太傅撿回來的孤兒,所以也不曾主動問過他的名字。
那些記憶,在師弟莫名消失後反複追問談太傅他去哪兒了,談太傅去世後毫無頭緒地派人尋找,那些回憶,李霖不會主動說出口。他心裏只有一個同樣問不出口的問題: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
李霖話語中包含的傷感終于逼着談昌回過頭。
李霖就坐在床邊,靜靜看着他。談昌一回頭,便與他對視上。
那目光如有實質,墜得談昌的心沉甸甸的。
李霖不會逼他做什麽。李霖還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他。就像八年前那個不茍言笑、一本正經的小少年,會嘲笑他字寫的爛,也會偷偷幫他趕談太傅留下的作業。
“你,你說到談太傅時,我才知道是你。”談昌小聲地說。
所以才有了那段不知該怎麽面對,以至于相互逃避的時光。李霖恍然。
“談先生真的去世了嗎?”談昌又小聲地問。其實,對于死亡的概念他一直很模糊。九尾狐的壽命漫長,在談昌留在青丘的幾十年間,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死亡。
李霖想了一會,終于伸出手,摸了摸談昌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
手下的頭發如小狐貍的毛發一樣柔軟。談昌跟着他的動作蹭了蹭他的手。李霖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變軟了。
“老師年紀也大了,早晚有這麽一天的。”他緩聲安撫,牽住了談昌的手。
曾經帶着嬰兒肥,又胖又軟的手已經長成了少年如今細瘦纖長的手指,再想到這期間蹉跎的歲月,李霖突然之間不想再追問談昌去了哪兒,只想,把他護在身邊。
“談昌,”李霖一邊構思一邊說道,“我找個機會,就說九尾狐跑丢了,你變成人形生活,好不好?”他憐惜地看着談昌,目光劃過那赤=裸胸口,瞬間刺痛。
不由對方分辨,李霖便扶上談昌肩頭按倒了他,小心翼翼蓋好了被子,又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發現一家不那麽燙手,才算松了口氣。“你變成這樣倒也好,我叫人直接拿傷寒的藥。”
“師兄!”
談昌突然叫了一聲,想了想,又改口,“沐澤,不必這樣,我原本就是狐貍。”
他是九尾狐,堂堂正正,不需要遮掩什麽。
“何況,我想陪着你。”就是做一只寵物,又如何呢?
李霖剛想說什麽,就聽見了篤篤的敲門聲。
“殿下,湯藥熬好了。”
李霖眼神微變,談昌一把拽過壓在被子上的皮裘,窩進被子裏。一瞬間,被子的鼓起就變成了一小團。
李霖閉上眼,又睜開,終于恢複了平日穩定的聲線:“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