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天靳木桐醒來下樓以後,桌上擺着各式中西餐早點, 分量都不多, 不過種類琳琅滿目。
高思澄見她下來, 笑道:“靳小姐你起來了?先吃個早餐吧。”
靳木桐有些驚訝:“可我房費裏沒有含早餐啊。”
“沒事沒事,我今天心情好, 就給你包了。”高思澄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靳木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頓豐富的早餐是能給人幸福感的,靳木桐坐在窗前, 享受着清晨的陽光,一邊吃着早餐。
接手“品古齋”以後, 一直都很忙碌, 還難得有這樣停下來的時光。
早餐之後, 鄒清骅當司機,高思澄充當向導,帶着靳木桐逛了好些當地非常有特色的工坊, 當然也逛了陶瓷修複的工坊,看到那些師傅們娴熟的手藝,靳木桐也學到了不少小技巧。
工匠們跟鄒清骅夫妻都很熟, 似乎大家都是一家人一般。
靳木桐好奇問道:“你們怎麽認識那麽多人?”
鄒清骅笑道:“我是本地人,我父親是這裏有名的柴窯老師傅了, 當初就是他帶着徒弟們挽救了即将失傳的柴窯,主持了葫蘆窯複燒點火, 所有的陶瓷工匠最終的作品都要經過火煉這一關, 我父親被譽為火眼金睛, 經他看的火, 燒出了不少難得的精品。”
靳木桐恍然:“難怪了。”
入窯是陶瓷的最後一關,如果這個環節火候沒有把控好,便會前功盡棄了,雖然如今已經有電窯、氣窯,可還是有不少匠人選擇用最傳統的柴窯。柴窯師傅有多金貴可想而知。
她突然想到一個細節:“我聽說當年明朝宣德年間祭紅燒制成功以後,有不少窯工自發紀念,這傳聞是真的麽?”
鄒清骅和妻子高思澄對視一眼,兩人似乎都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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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靳木桐已經猜到他們的用意了麽?
他們是什麽時候露陷的?
應該不會吧?
靳木桐見兩人沒有回應:“我只是對祭紅的歷史感到好奇。”
高思澄對老公輕輕點點頭。
鄒清骅說道:“既然你好奇,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車子一路行駛,駛出了鎮上,朝郊外駛去。
下了車,靳木桐發現這應該是一個傳統的柴窯。
“爸。”鄒清骅叫道。
“哎。”一個老人正帶着學徒在窯裏幹活,聽到兒子叫喚,頭也不回一下。
“靳小姐,我們進去看看吧,這個窯正在砌窯門,你的問題這裏就有答案。”
靳木桐有些好奇,走了進去。
柴窯的攣窯、滿窯、鋪爐之後便是砌窯門,這是點火之前的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一步,鄒宗森年紀大了,可依舊不放心,還是親力親為。
鄒老爺子帶着學徒們一點點的把窯門砌了起來。
“你看看這窯門,像不像一個少女的形狀?”鄒清骅問道。
靳木桐一怔,他不說還看不出來,這一說還真有幾分像,只是靳木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那個紀念翠蘭的傳說是真的,而且流傳到了今天?
鄒老爺子走了出來,最後一點他已經爬不上去,要讓自己的徒弟繼續完成。
“你們在聊什麽呀?”老爺子看向自己的兒子。
“爸,這是我的一位貴客,她對祭紅的來歷有興趣,你能跟她講講麽?”
鄒老爺子看了看靳木桐,打量了一番,點點頭:“當年為了燒祭紅,逼的我們景德鎮的窯工送命的送命,被關的被關,如果不是卓老爹的女兒翠蘭舍身跳窯,只怕咱們景德鎮禦窯廠的窯工怕是要被趕盡殺絕咯。”
“那不是傳說麽?”靳木桐雖知道這故事是真的,卻也忍不住問道。
鄒老爺子眉毛豎起:“傳說?那是外人已經遺忘了,我們景德鎮的窯工不會忘記她的!”
說着,他走到一旁端起搪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喉:“有件事情,連我兒子都不知道。當年我帶着隊伍複燒柴窯,屢試屢敗,無奈之下,我只能去找散落在村裏各處的老窯工,跟他們取經。其中有一位教了我很多,幫助我最終複燒成功,這門手藝才這麽經由我傳下去了。當時他教我的時候便囑咐道,翠蘭雖然早就不在了,古法祭紅也失傳,可窯工不能忘記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要燒好柴窯,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砌窯門,必須按照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砌成少女的模樣。”
靳木桐聽得呆了,她沒想到,當年窯工竟用這樣的方法,一代代的将傳說流傳了下來,人們用這樣的方式紀念和感謝翠蘭。
背包裏的翠蘭非常安靜,她沒有走出來,但靳木桐知道,她一定也聽見了。
鄒老爺子又跟靳木桐介紹了不少關于燒窯的故事,看着老爺子在柴窯內外忙碌的身影,她很是感慨,正是這一代代普普通通的燒窯工匠的努力和堅持,才讓柴窯得以薪火傳承。
臨走之時,鄒清骅跟父親小聲說了兩句,鄒老爺子沉默片刻:“買!一定得買!我那還有點積蓄,回頭你忙完回家一趟。另外,我也有些老朋友,我都給你問一圈。”
鄒清骅趕緊說道:“爸,還不至于動用你的錢。”
鄒老爺子氣得想揍人:“錢沒了還可以賺,可是這東西必須給我留在景德鎮!”
這時候,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翠蘭走了出來,眼睛裏滿含淚水,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的阿爹。
接下來兩天,鄒清骅夫妻又帶着靳木桐玩了不少地方,第三天博物館方終于聯系她,說專家組已經回景德鎮,通知她帶上瓷瓶前往博物館鑒定。
靳木桐沒想到事情那麽順利,便帶上祭紅再度前往景德鎮陶瓷博物館。
鄒清骅依舊開車送她,靳木桐本想要推辭的,可想着穩妥起見,還是沒拒絕。
博物館門口,靳木桐卻意外碰見了中天拍賣行的銷售經理賴濤。
“靳小姐,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可真是讓我好找啊!”賴濤在博物館門口等了兩小時了,終于等來了靳木桐。
他一路從錦城來到景德鎮,卻跟丢了。這幾天時間,他将景德鎮轉了個遍都沒找到靳木桐,托人在博物館打聽才聽說靳木桐今天會帶祭紅來做鑒定,于是采取了守株待兔的策略。
果然還是在博物館門口堵住了靳木桐。
靳木桐淡淡道:“你找我有事嗎?”
“你看,靳小姐,咱們能不能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賴濤攔着靳木桐。
靳木桐微微挑眉:“賴先生,我之前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這只祭紅瓷瓶,我并沒有要交給你們拍賣行的意思。”
賴濤急了:“交給博物館有什麽好的?我之前已經了解過了,景德鎮博物館今年購藏計劃已經執行完畢,如果想要讓博物館買下瓷瓶,只怕等審批撥款都要等一兩年,你如今不是缺錢麽,交給我們拍賣行是你最好的選擇。”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鄒清骅走了過來,攔在了賴濤面前:“你沒聽人家說嗎并沒意願交給你們拍賣行。再說,你們在還沒有征集到這件祭紅的時候,就将這個消息放出去了,相當于也在變相給靳小姐施壓,她為什麽要跟你們合作?”
“放消息……我們哪有!”賴濤還想抵賴。
說到這,鄒清骅拿出了手機:“這是我的朋友在國外看到的傳單,他也是古玩行的人,你們竟然在拍品名冊上加上了祭紅!你自己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賴濤沒想到,在這小鎮上還有人能關注到國外的事情,他急着跟靳木桐解釋:“靳小姐,你可別聽他胡說啊,這都是誤會。”
靳木桐卻愣住,看向鄒清骅:“鄒先生,你怎麽知道祭紅的事情?”
鄒清骅轉身看向靳木桐:“很抱歉之前對你有所隐瞞,不過祭紅的消息,不僅是我,整個景德鎮幾乎都知道了,我們都非常希望祭紅迎回它的出生地,景德鎮。”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焦急,這兩天一直陪着靳木桐,不只是拖時間,更重要的是不讓她接觸到拍賣行有關的人,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選擇直接在這裏守株待兔。
原本他們還想湊足了錢之後,再和靳木桐攤牌,這樣也更顯誠意,但現在明顯有人要截胡,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靳木桐恍然大悟,原來這幾天鄒清骅夫妻帶着她到處玩,是早就知道了祭紅的事情。
“她看鄒清骅那重視的樣子,更是放心了幾分,走吧,我們進去再說吧。”靳木桐微笑道。
“好。”
走進博物館,今天和前幾天完全不同,今天似乎來了很多人,都是為了祭紅而來的,當靳木桐走進博物館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向她。
一位老人走了過來:“你就是靳木桐對吧?”
靳木桐點點頭:“我是。”
“我是景德鎮陶瓷博物館館長,很抱歉前幾天你來的時候,我們有事在外地,聽說祭紅的事情以後我們便趕回來了,今天我們專家組的鑒定老師也回來了,請進吧,我們先對祭紅進行鑒定。”
“好。”
靳木桐看得出來,今天館方對今天的鑒定非常重視,竟然來了這麽多人,而且這其中,鄒清骅的父親,鄒老爺子也來了。
鑒定過程只有館長、專家組的三位鑒定師和靳木桐本人,其餘衆人都在門外屏住呼吸等着。
靳木桐從背包裏拿出了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館長深呼吸一口氣,打開了錦盒。
一只鮮紅又深沉的瓷瓶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三位鑒定師都瞬間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