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正邪之辯

第14章 4月4日

紀曉芙逃了幾裏，終于頹然坐在荒野裏，心中悲切至極，一想到徐師妹和剛剛殺的少林和尚，她就直欲惡心想吐。

她渾渾噩噩地向東走着，直走了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心中茫然，只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措，這天地間都已沒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回峨眉，回峨眉，她要回峨眉。

絕望恍惚間，紀曉芙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回峨眉，她要去見她的師父，師父一定能夠給她答案。

楊逍與少林和尚纏鬥許久方堪堪取勝，殺過人之後的他再也支撐不下去，急火攻心跪地不起，鮮血從喉嚨而過，染紅了他的一身白衫。他內心焦急得很，很想快點去找曉芙，但越急越站不起身，竟直直倒地昏死過去。

待楊逍醒來時，天是深黑色的，他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他稍稍一動，被金剛般若掌打中的地方便感到發悶的疼，幾乎快無法行止氣息，更遑談施展輕功，楊逍沒辦法，只好去鎮上買馬，然後便啓程去追她。

楊逍最怕的是紀曉芙尋短見。

所幸，他在附近搜尋了好幾天，都沒見有屍體。他便猜，她應該是回峨眉去了。

他深知，曉芙內心敬滅絕師太為天神一般，曉芙此刻內心煩躁，很可能會回去找她師父為她解惑。

可楊逍更知道，倘若滅絕師太知道了自己與曉芙的事，曉芙必難逃一死。

所以，他日夜兼程便往峨眉趕去，只要曉芙還活着，他定能救她出來。

行了十幾日，楊逍終于到了峨眉山腳下，他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于是他便化裝成行路人打聽了一番，得知紀曉芙已經回峨眉來了。

但同時，他還打聽到，紀曉芙要與殷梨亭成婚了。

那一刻，楊逍覺得很可笑，紀曉芙怎麽可能嫁給別人？他知紀曉芙對自己情意深重，不相信紀曉芙會嫁給殷梨亭。

于是，他即刻上了山，在峨眉派裏尋了半晌，終于看到了紀曉芙的身影。

紀曉芙站在一處山間瀑布前，與她在一起的是滅絕師太和一個武當弟子，三人正在說話。

楊逍躲在不遠處的房梁上偷聽。他先是聽到滅絕師太的聲音，滅絕師太威嚴地說：“我要你們在此處發誓，發誓永遠協力禦敵，匡扶武林正義，光揚武當與峨眉兩派，永結兩家之好。”

紀曉芙神色認真，與殷梨亭共同起誓，然後二人溫馨對視一眼，殷梨亭還悄悄拉住了紀曉芙的手，紀曉芙的臉頓時如朝霞般。

一個是前途無量的峨眉弟子，一個是骨骼清朗的武當少俠。年紀合适，門當戶對，站在一塊宛如璧人。峨眉山的瀑布被陽光映成金色，他們二人站在瀑布前，名正言順，落落大方。楊逍忽然覺得心裏有一種強烈的不适，感覺很想離開，感覺自己是這場景中多餘的那一個。

如果他不是楊逍，那麽他便可以和紀曉芙像這樣大大方方地站在世人面前，不用東躲西藏，不用抛棄過往的朋友與仇敵，不用承受世間的謾罵與诋毀。

楊逍一向都對所謂的“名門正派”嗤之以鼻，但第一次，他因為自己那不被中原武林所接納的“邪教”身份感到痛苦。

他眉頭緊鎖，滿心酸澀，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紀曉芙比楊逍早到峨眉幾天。

她本打算回峨眉後就向師父禀明一切的。

但到了峨眉之後，她忽然改變心意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懷上楊逍的骨肉了。

這孩子在師父眼中定是孽胎，師父定會将孩子與自己一同處死的。紀曉芙雖一心求死，但作為母親，她卻萬萬不能讓她的孩子死。

于是，剛回到峨眉的紀曉芙便即刻收拾東西，打算就此逃走，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回來領死。

然而她被人阻止了。

阻止她的人是她的師妹貝錦儀。貝錦儀為人善良厚道，與紀曉芙感情甚篤。貝錦儀發現紀曉芙的異樣之後，拉住她幾番追問，終于問出了原因。

問出原因後，貝錦儀吓了一跳，她怎麽都想不到，平日裏最遵守門規、從未犯過錯、極受師父器重的紀曉芙竟……貝錦儀吓得都呆住了，半天反應不過來。

滅絕師太一向嚴厲冷酷。練昭芸跟魔教教徒私奔後，師父下令峨眉弟子一旦見到練昭芸便可立刻将其處死，無需先行禀報，也只有紀曉芙心好，還想着将練昭芸帶回來跟師父求求情。而如今紀曉芙的處境卻比練昭芸要危險多了，紀曉芙懷的可是魔教左使、師父畢生宿敵楊逍的骨肉，貝錦儀不敢想象師父會怎麽處置她。

“不如你去找楊逍吧，讓他保護你，別回峨眉了，不然你一定會死的。”貝錦儀低聲勸道。

紀曉芙神色一黯。

貝錦儀見此情形，也大概明白了，紀曉芙不願跟楊逍在一起。但貝錦儀誤會了，貝錦儀以為紀曉芙是因為心系殷梨亭所以才不願意跟楊逍在一塊的。

于是貝錦儀心生一計：“殷六俠前段日子便來峨眉納征了，本來是想送完聘禮就走的，但師父卻希望能在峨眉簡單操辦一下，宴請一下與峨眉相熟的朋友，我猜師父是因為想讓你做掌門，所以才格外重視你的婚事。正因如此，殷六俠一直沒走，就是在等你回來辦納征禮。不如，你便趁這個機會嫁給他吧。”

“這……這怎麽行？這樣做太對不起他了！”

“紀師姐，你現在不能再猶豫了，你已經懷上孩子了，現在還能瞞，再過幾個月你還怎麽瞞？楊逍和殷六俠，你必須立刻做出一個選擇。”貝錦儀與紀曉芙感情甚篤，所思所想皆是一心為紀曉芙好，所以她完全沒考慮過這樣做是否對得起殷梨亭。

“我……我決計不會回到楊逍身邊的，但我也不能嫁給殷六俠，我不能做這樣的事……”

“這樣吧，”貝錦儀知道紀曉芙不願做負心之事，于是又為她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你先嫁給殷六俠，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偷偷把孩子寄養出去，然後就跟殷六俠說孩子丢了，過幾年再把這孩子以孤兒的身份領養回來。這樣既不需要殷六俠來做這孩子名義上的生父，又能夠給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紀曉芙懵懵懂懂，倒覺得這也是個主意，雖然要騙殷梨亭使她良心不安，但卻是對孩子最好的辦法。這樣的話，孩子既不會被殺掉，又能有一個見得了光的身份，還能養在自己身邊，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于是，殷梨亭和紀曉芙的納征禮很快便定了下來，并将在納征禮之後即刻趕赴武當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