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取信于人
以安和以寧聞聲回身, 而後便立馬行了禮, 就連以寧也收斂了幾分不正經的神色,恭敬道:“父王。”
周尋作揖行禮。
常頌一見他這般:“你是中原人?”
周尋道:“正是。”
他的目光移向了以寧,明擺着探尋意味。
以寧上前:“前幾日我又跟着他們去了邊界兒,恰好那中原王上又發配了一批人來, 我見他伶俐識時務又同我年紀相仿, 便想着留在我們這兒。”
常頌沒說不也沒說好, 不表态,更是教以寧一顆心七上八下害怕得緊。
唯恐他先出口責備以寧,以安先:“父王,以寧這麽久以來身邊也沒個玩伴兒,這少年帶有一半胡人血統, 算得半個夷狄人,就讓他留下來吧。”
說罷瞧了一眼周尋。
少年不知想些什麽,似乎一點兒也未曾将常頌的話放在心上。
常頌果然看到他不同尋常的眸色, 于是稍稍松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幾分:“畢竟尊卑有別, 你二人還是應注意一些, 雖說可汗念着我們家的功勞向來大度寬容, 連帶着我也享有和他相同的禮遇,你二人也被尊為夷狄王子公主, 到底還是要注意分寸。”
以安以寧齊齊道一聲:“知道了。”
常頌最後又深深看了一眼周尋這才離開。
以寧吐出一口氣來,很自如的一手搭上周尋的肩膀:“父王怎麽突然就出現在我們身邊,還好阿姐幫我打掩護。”
以安:“我也沒想到父王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周尋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凝視良久,以寧手依舊搭着也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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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注意到他目光,周尋卻反而調轉目光沒再去看了。
……
常頌回了營中,思前想後還是先将以安叫來:“安兒,你素來比寧兒讓我覺得放心許多,怎麽這次在這中原人的事情上反而更加縱着他的性子,雖有胡人一半血統,畢竟是在中原教化長大的。”
以安清楚他的顧慮,父親作為夷狄的大将軍最為憂心的便是夷狄的外防一事,冷不防将中原人帶入夷狄領地內部,稍有不慎怕是會招來大麻煩。
“父王放心。這少年構不成什麽大的危害,只是沉默寡言了些,以寧也對我說和他很是投緣,以寧平時看着雖然覺得不着調,其實還是留了個心,他帶回來兩個中原人,一個是你今日見過的,另一個則被以寧安置在了別處。聽以寧說他對這另一個少年極為在意,他不知曉那人蹤跡,也不敢輕舉妄動。”
常頌手指在書案上輕叩着:“雖說如此,可我這心裏總是不安寧,七上八下的。”
以安:“父王莫要過于憂思了。”
常頌見以安如此說強定了定心,又喚了以寧來:“寧兒,依你看,這個少年……”
以寧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帶他回來的那一日我便将人安置在馬廄牛棚這種地方了,沒敢往軍中放,我還挑了個時候和他比試,他雖會幾招,不過也只是簡單的防身之術,并不礙事。”
常頌沉吟着:“這便好,只是甫一來了外人,我這心裏總是不能輕易放心的,且将他丢在不起眼的腌臜地方做事,再如何也得想個法子試他一試。”
以寧本想說希望父王手下留情,想來常頌一向很有分寸也不再多說。
只是這一日暮時,常頌突然帶着一批人從周尋做事的附近經過,傳到他耳中的便只有陣陣哀嚎聲,以及鞭子揮舞劃過空氣的聲音,他拿着灑掃之物的手突然緊了緊。
他就知曉,常頌還會再來。
“快走!快些走!”驅趕那些人的頭目不時嫌這一群人行得太慢賞上幾鞭子。
若是險些抽打在年幼的孩子身上,還有些老妪和婦女護着。
周尋只看着,默不作聲。
常頌走過來:“這些是和你一樣被發配來邊疆的人,你應當也還記着罷。”
周尋點了點頭。
“這群人留着也沒什麽用處,我在想着該如何處置他們,依你之見該如何呢?”
周尋看着那群人殷切看着他的目光:“放了他們。”
常頌:“放了?”
周尋:“放了。若是我說如何處置,豈不顯得我太過無情,畢竟身上留着一半中原人的血。”
周尋看着常頌似乎在思索的模樣,心底很清楚:這些人,他想救,可是他不能救,但是嘴上說出來的一定是站在中立角度,才能不惹人生疑。
徑自答放過,是因着解釋起來合理一些不會惹他動怒懷疑,若是順着他的意思答處置,想來他反而更會懷疑他的用心,想着他在讨好他,左右更不相信他所說。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常頌:“你倒是有情有義,可是這人我還就偏偏留不得。”
“這些人無罪,他們的罪過也不過是生在有罪的家國,或者是因着有不明事理的有罪的昏庸朝臣甚至王上,才造就了他們的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常頌覺得這個少年說話好像有幾分意思:“這麽說來,你也是對中原的王上頗有微詞了。”
周尋虛虛一彎身子,做足姿态:“不敢。”
周尋微眯了下眼:“只是到底人微言輕,見着不平不公也要先掂量自己的實力才可考慮是否去為他人出頭,出頭鳥風光,也是最先死在前面的。”
這一會兒子說話的功夫,常頌便教人把那些人當着周尋的面鞭打,全都充斥着哀嚎的聲音。
許是想到這個少年好心護着一同發配到邊疆的那個少年,便以為他也許會念着自己是個中原人也會為他們求情兩句,然而周尋卻始終都同常頌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談,半分也沒再提過放過他們的事情。
常頌說話間,瞟了過去,周尋依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風輕雲淡到高高挂起,一點兒也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一般,這般無情的模樣,真要讓常頌以為這少年若不是鐵石心腸一定是裝得太好了。
打人覺得演夠了,周尋不僅沒什麽大的反應,反而和他一起看着被鞭打的人痛得滿地打滾,仿佛還饒有興味的模樣。
常頌覺得周尋這個少年倒很有趣,他似乎有幾分賞識和喜歡這個少年了。
他拍了下少年的肩又用力按了按:“這些人交給你處理,希望你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還想問上一句,你是因着什麽被發配到了邊疆?”
周尋掰着長指裝模做樣的數:“世道不公,人情冷暖,權位迫人。來這裏有什麽不好,至少還能活着。”
“若是當真是夷狄人倒也不錯,等着更有能力的人掌江山,總比留着昏庸無用的掌權者要好得多。”
常頌:“你這話是?”
周尋湊近些:“您很清楚。”
常頌摸出身上的短刀,直接同周尋動起了手,周尋盡量避讓,回手間也是極為簡單的招式,一下子短刀刺入肩膀,常頌面不改色将短刀拔.出.來。
周尋半跪在地上,殘存的夕陽落下,紅得豔到有些灼眼,襯着肩膀上的鮮血有一種別樣妖冶的美。
他捂着肩膀:“三腳貓的自保功夫,讓您見笑了。只是在中原時為了自保學了幾招,還是不敢在您面前賣弄,怎麽是您的對手呢?”
常頌将他扶起來問:“想進軍中嗎?”
常頌看到周尋的眸子閃了下,随即又暗下去,唇角牽起一絲苦笑來:“我是中原人……”
這一句,倒是得了常頌的心:“只是進軍中,并非就許你一步登天封侯拜相了,你同現在的境遇也好不了多少,軍中更要吃苦,也許還不如你現在,你仍舊只是一個普通将士罷了。”
周尋行了禮:“還是多謝大人給我機會。男兒志向本就在抛頭顱灑熱血,無名小卒也好,赫赫将軍也罷,都是一樣的,多了個稱呼多幾個人知曉,做得還不都是為國為君分憂的事,并無高低貴賤之分。”
他這一番說辭做得滴水不漏,故意透露出對中原百姓的同情與惋惜,又含沙射影說教了一番朝臣君王無所作為。
明裏暗裏的,不過就這麽幾個意思:雖是中原人,一大半的心早已經不再向着中原;男兒志向在沙場,有了機會還是更應當征戰沙場忠君報國。
常頌自然也聽得明白,周尋在來的時候便知道想進軍中免不了要花費上一番大功夫,只是沒料想到會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這麽多。
但常頌其人,既然是夷狄的大将軍,即便放他進入軍中免不了也是多有提防和試探,以後只怕更是要步步謹慎。
常頌離開後,那幾個押着人來的将士卻沒走。
想來是常頌故意留下了人想看他怎麽處理再回去向他禀報。
那些人目光殷切看着他,跪在地上,衣衫被皮鞭抽破了許多口子,只合着手不住地開口,眼淚跟着滾落:“求求您,放過我們吧。”
一衆人跟着向他下跪磕頭。
周尋抽過一旁将士的刀:“身不由己,還望原諒。”
将士們只看到他手起刀落,除了幾個年幼的孩子,其他的人皆被他一刀斃命,卻都沒注意到他拿着刀的手一直都在微微顫抖,一定要兩只手扶着才能穩穩地拿住刀。
鮮血濺撒,許多沾染到了他的衣衫上,幾個孩子看到他提着刀緩緩靠近已經吓得連哭都忘記了。
只是瑟縮着身子稚氣未脫的眉目間慢慢的都是驚懼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遲了來遲了,對八起……
解釋一下那個以寧和以安不是真的皇子公主,他們兩個是因為她們爹戰功赫赫所以破例夷狄的王讓底下的人尊重他一樣尊她們爹為可汗,所以兩個人差不多也算是王子公主的身份了,本來他們兩個應該叫自己爹“阿爹”的,我今天寫到這裏才想起來,所以在這裏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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