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竟亂我心
說話時,他餘光不禁看向大夫人,那眸光中分明含着冰冷絕情。
清晰冷意讓大夫人的身子也抖了抖。
知府大人看後,又不動聲色看了看堂下正抿着薄唇的少年,心中道:想不到,這少年年紀輕輕,竟将自己藏得如此之深,甚至知道反将一軍将關鍵的永遠在最後抛出來。
他咳了兩聲:“既然如此,就命婦人王氏将其所霸家財悉數奉還,另間接害得周府家破人亡,于牢中反省一年。”
大夫人聽完,當即整個人都怔住了:“怎麽可能?”
知府大人将那紙張轉過來拿起給她看:“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楚,周府家産歸周氏子,尋一人所有。”
大夫人一時跌坐于地,恨恨看着周尋紅了一雙眼:“想不到,他早就存了要将周家交給你的想法了,可笑我還以為……”
原來他這父親,一心想的就那麽一個兒子,那她的往兒呢?
“知府大人,”周尋躬身握拳,“草民有一請求,可否派衙門二三人随我一同去。”
知府顧念着一旁的程章:“允。”
于是便帶着大夫人回府取各類房地契,大夫人甫一見着周往便開始落淚:“往兒,娘對不住你,娘本來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給你……”
她轉向周尋:“都是這個雜種,使她毀了我們二人的一切!”
周往此時仍舊是不明就裏的,他握着大夫人的手:“娘,到底是怎麽了?”
大夫人拂開他的手,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要将他這副模樣,他的眉他的眼都悉數刻進腦海最深處。
下一刻,大夫人跑向一邊一頭撞在了柱子上,周往大聲喚了一聲“娘”急忙跑過去扶着他娘,可是大夫人此時已經絕了氣了。
周往放下他娘,撲向周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咬着牙:“周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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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尋蹙起眉頭:“去将他家中房地契全部搜出來,若是尋不到,便将這宅子和宅子裏所有值錢的物什都拿去兌了銀兩。”
周尋掙開周往的手,一手捏住他的下骸骨,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只是聽得周往一陣陣的哀嚎。
“我只是拿回屬于我的一切,我只是讓你和你娘也嘗嘗我這麽些時日以來的感受,我錯了嗎?你和你娘,都是一樣,咎由自取。”
他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聲音平淡如水。
走的時候,也只撂下一句:“死了多好。”
死去的人多自在,活着的人,才辛苦。
而他呢?
好好活着。卻沒有人告訴他,歸路是什麽,去路如何走,何去何從?
冤屈已申,竟一下子教周尋失去了活着的意圖。
但他既已應了爹娘好生活着之囑托,便輕易不會再存了求死的心思。
待得了他應得的周府家産後,昔日的富家子周往也終于淪落到同他之前一般無二的地步。
可笑他尚存幾分骨氣,寧願于長街行乞也不向他低頭,倒是教他有幾分刮目相看。
周往咬牙切齒,走過周尋身邊還是不忘記用他那不知從何而來的高高在上的尊榮感湊近他耳畔:“周尋,你就是個低賤的賤婢生的雜種,你這一輩子,都是注定要教人踩在腳底下的。”
周尋眼角微微上挑:“是嗎?可我更信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句話。”
随後他看着如今的周往道:“周大公子,不必擔心我,而今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他太明白那種對于一個人致命的打擊,不是言語,不是身體,而是誅心。
讓恨你憎你之人看到,你過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好,就是對他最大的報複。
而周往更甚,他一無所有,卻要看着他而今看不起的一無所有的人如今踩在他的頭上。
不過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二人再無幹系。
程府的小小姐踮着腳尖站在程府門口已經望了又望許久了。
下人都不禁來打趣她:“小姐,你今兒個都在這裏看了許久了,許是在等人?”
錦書氣的鼓着腮幫子:“沒有!”
于是乎又氣沖沖進了府裏。
她心思向來藏不住,更何況是她娘,一眼便瞧出來小丫頭片子是怎麽回事。
姑娘家有這些心思再正常不過,但羅蕊心中卻不免喜憂參半。
這孩子心性單純,可那少年郎瞧着便是個心思深的,也不像胸無大志安于現狀的,錦書和他牽絆在一處……
程章走過來問:“夫人這是怎麽了?”
循着她目光一望,錦書正拿着筆墨出氣他便明了:“那孩子,将來應是人中龍鳳的,只是這途中會經受的必然也不少,錦書我們另外為她擇個好人家,只盼她一生平安順遂喜樂無憂也就罷了。”
随後攬着她肩膀走了。
羅蕊淡淡嘆了一聲:“但願吧。”
錦書這一日在膳房忙碌了一日,她捧着小臉坐在桌前看着那一碗花羹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一顆心也漸漸從心懷希望到低落山谷。
覺淺來勸她:“小姐,日頭都落了。”
錦書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嘆了口氣:“是呀,花羹也涼了。”
她端起那碗想将它倒了,最後還是別扭的又放下在一旁。
她沒注意翻到牆頭上的少年郎正看着她的舉動忍俊不禁。
他如今已不應當光明正大出入程府,偏偏心裏還記着與小姑娘的約,這才又偷偷翻了牆進來。
程府老爺夫人心善才願收留幫助,但他向來是從小在極為複雜的環境中長大的,又怎麽會瞧不出他們眉目間的隐憂同他有關。
此一舉實屬無奈,然而時年他年紀尚輕,不懂得這世間有個詞叫情難自禁。
這一夜錦書卻怎麽都難以入眠,心中不免恨恨的想,他輕易就失言,日後便再不理他了。
這麽想着最後還是入睡,睡夢中也嘟囔着那人千般不好。
周尋趁她睡着了輕手輕腳進來,見她入睡将一樣東西置于她枕畔又為她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
明知再待下去恐惹禍端還是不自覺的進了膳房,看着那一碗涼透的花羹忍俊不禁最終還是将它悉數吃完了。
大抵是她不常親自下廚,一時也琢磨不住分量,羹裏的糖着實是放的有些多,甜的過分。
這人來得突然,走得也快,仿佛除了庭院高牆與後院中的樹和花,并無人知曉他來過。
錦書晨起,眼尖的一眼便瞥見枕畔的東西,原是一封信和一塊玉。
玉她本是一點也不關心的,只是先打開信來看。
“小姑娘,哥哥如今已沉冤昭雪,尋了好去處,日後有緣相見。這塊玉是我身上唯一最寶貴之物,如今便贈予你拿去玩罷,就當是我的謝禮。”
錦書将信來回看了又看,只是再瞧也不會憑空多出幾個字來。
她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拿起那塊玉來,确是一塊色澤瑩潤透亮的上好白玉可她嘴裏仍舊道:“誰稀罕你的玉……”
可日後她卻将那玉穿了孔日日帶在身上從不離身,便是覺淺要看一看她也小心護着:“寶貝,輕易不給瞧。”
覺淺是和錦書自小一同長大的,心中也猜到幾分便毫不避諱的問她:“小姐心裏對那周尋是個什麽感覺?”
錦書認真思考了半刻,拖着腮道:“大抵是因為錦書自小沒有兄長姐妹在側,便覺得見了他格外親切。”
覺淺心中納悶:當真是如此?
此時被錦書日日念叨千遍百遍的人正好打了個噴嚏。
他才到了清和縣。
這裏是他爹去世前叮囑他唯一的遠親所在,他而今孤身一人便只好投奔于他們。
他來的這樣突然,那遠親原是一時有些為難,見周尋帶了家産來投奔一時之間又突然變了神态急忙迎他進去,以禮相待。
遠親家中并不富裕,如此态度周尋也能諒解,況且他家中也尚有兩子家中生存吃食也是問題。
周尋一來,也算是解了他們燃眉之急。
只是時隔許久再聯系,又是為了有容身之處栖身之所,一時片刻無妨,久了這夫妻倆又顯露了本來面目。
僅僅是做一些分內之事幫忙周尋自覺也是理所應當,但他而今想要重入學堂修學卻被他們一口回絕。
最後竟拿了周尋的家産送了自家兒子去學堂,他家對于孩子又鮮少缺乏教養,這一日竟偷偷潛入周尋房裏偷了他随身的銀兩。
被抓了正着卻抵死不認:“你住在我家,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就算拿一些銀兩來抵也是無可厚非。天底下哪裏有白吃白住這樣的道理?”
叔嬸也連忙來勸:“阿尋,你的弟弟們也是不懂事,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較真呢?他們也就是一時犯了糊塗而已。”
周尋冷笑着:“難不成嬸嬸要告訴我,他們這上了學堂的還不如我這沒上的懂教養知禮數嗎?”
這話,分明就是在諷刺他們拿他的銀兩送自家孩子去學堂,夫婦倆面上無光,被他說得有些下不來臺。
兩個孩子這時跑到她身側哭哭啼啼:“爹娘,其實我們這麽久以來都未曾說過,這周尋他不懷好心,我們家好心收留他,他卻動辄對我們二人打罵……”
随後不約而同掀開了衣袖,身上果然有些許淤青傷痕。
孩子間玩鬧,這兩個又經常是挑事的,周尋雖小,也自知息事寧人的道理。
如今他二人挑明,周尋也大大方方應下:“人不犯己我不犯人。”
正好借着這個由頭,那僞善的夫妻倆就順理成章将他掃地出門。
周尋拍了拍被他們沾過的衣角,頗覺得污穢。
他們并不曾将周尋的包袱丢給他,許是看中了他包袱中的銀兩。
周尋倒也不在意,遠親不如近鄰,他從前不知,如今卻是清楚的知曉何意。
鄉野之人,民以食為天,他看着将他趕出緊閉的房門走得時候也是雲淡風輕的做派。
第二日家中人去鄉野田地時,卻發現好好的地都被糟蹋了,夫妻倆坐在地上哭的凄慘:這一年又是顆粒無收……
可是周尋不在意,他哪裏會在意這些。
年少的他,愛憎分明得緊,哪裏會權衡利弊無端容忍。
他自少年起便信奉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這教條便是到他後來許久,依舊不曾更改過。
周尋又不是癡兒,他早就在去清和縣前将自己一大部分家産都藏于錢莊之中。
可這一次,他回了鄖都卻沒着急去取出來。
而是兀自在長街上笑了笑,而後向着程府的方向徑直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古代,所以兩個情窦初開的小孩子談戀愛也很正常(敲黑板!但是現實裏面可不準學嗷!)
這兩個只是有個苗頭,都以為是莫名的好感。
會慢慢開竅的,你看,阿尋吃了人家親手做的羹湯,還莫名其妙就把定情信物也給出去了。
忍不住慨嘆一聲:這兩傻孩子!
看文愉快w今天也提早更~感謝在2020-02-22 19:07:07~2020-02-25 16:05: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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