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猩紅新娘(34)【世界一結局】 (1)
濃霧斜斜壓下, 将天邊那輪皎月遮擋的密不透風,大地陷入一片虛無, 冷風肆虐, 帶有潮意的風沾濕了夜歸人的頭發。
沒一會兒, 天空便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接着,雨勢漸猛,迅速化作瓢潑大雨。
天邊一道閃電似銀蛇般扭動着自己風腰肢, 雷聲漸近,愈來愈響——
安靜的病房裏,玉梓正躺在那裏安靜的睡着,呼吸微弱, 仿佛在一個不經意間便會消失不見。
老舊的綠漆病房門慢慢被打開,發出一聲難聽的“吱呀”。
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好似剛從雨中回來,渾身已經被暴雨澆透, 雨水順着他的發絲流下,很快在腳邊形成一灘濕漉漉的小水窪。
玉梓好像被這雷聲驚醒,藥效退去,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當他看到病房門口一動不動地站着一個人時,他吓得倒吸一口冷氣, 瞬間清醒過來,忙扯着被子向角落裏縮去,瞪着他那對驚恐的大眼睛, 小心翼翼問了句:
“是誰啊……”
夜色過于擾人,不管怎麽努力也看不清來人的臉。
但依稀能看出是個纖瘦的女人,即使雙手垂于兩側,可纖細的腰身還是被黑色剪影勾勒了出來。
“是,是姐姐麽?”玉梓咽了口唾沫,輕聲問了句。
良久,那身影終于動了,她緩緩向病床走來,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猶如利刃般一刀刀捅.進玉梓的神經中。
如果是姐姐,真的沒必要這樣裝神弄鬼。
“你,你是誰啊。”玉梓只感覺呼吸一滞,恐懼感席卷全身,甚至讓他無法動彈。
那個身影始終不說話,只見她緩緩擡起手,手裏似乎還握着什麽長方形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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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突兀襲來,将這黑漆漆的屋子照的如同白晝。
玉梓終于看清了來人。
魏琪彤!并且,她手裏拿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出于避害的本能,玉梓下意識地抱緊腦袋,剛喊了一聲“不要”。
“吧嗒。”一聲。
床頭櫃上的臺燈亮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打過來,玉梓愣了下,緩緩放下手,扭過頭。
就看見魏琪彤正站在他的身邊,笑得特別溫柔。
“怎麽,吓到你了?”魏琪彤搬了張椅子坐在他的床邊。
玉梓只覺得胸口處都哽的發疼,他警惕地望着魏琪彤以及她手中的那把刀,一只腳已經慢慢伸出了床邊,一副随時準備跑路的架勢。
“你爹爹知道你心髒驟停,吓壞了,現在已經回去休息了,他太累了,所以讓我來照顧你。”說着,魏琪彤拿起床頭櫃上的蘋果,認真削着皮。
看到魏琪彤在削蘋果,玉梓這才稍稍松一口氣,但馬上又問道:
“蘇蔭呢,他怎麽沒過來。”
魏琪彤将削好的蘋果切成塊放在盤中,推到玉梓面前:“他忙着照顧你爹爹,明天會來看你的。”
見玉梓稍有些失落,魏琪彤又問道:“怎麽樣,身體好點了麽。”
但玉梓現在沒心情和她讨論這些,他一把拉住魏琪彤的手,似是哀求道:“小媽,你能不能和爹爹說說,殷池雪沒有對你欲行不軌,是我們冤枉他了。”
魏琪彤笑笑:“怎麽了,怎麽突然又改變主意,我們不是說好要聯手把殷池雪趕出陳家麽。”
玉梓搖搖頭:“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妥,我固然讨厭殷池雪,但總歸是我們做了錯事,不應由他來承擔錯誤,更何況,更何況他身份不一般,我怕,惹禍上身……”
“玉梓,既然做了,就不要想着再回頭,你要是如實對你爹爹說了,他并不會理解你,相反的,只會對你感到失望,而且這樣,你豈不是就成全了蘇蔭和殷池雪二人,這應該不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吧。”
玉梓沉默了,的确是,他不想眼睜睜看着蘇蔭離自己而去投入殷池雪的懷抱。
但是,但是良心會不安啊。
“話雖如此,但是……”玉梓咬了咬下唇,“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一命嗚呼那是遲早的事,我這次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老天爺可憐我把我送回來了,但下次可能就不會這麽幸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覺得自己反正命不久矣,倒不如成全了他們二人?”魏琪彤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良久,玉梓點了點頭。
“不是我的,強求也沒用。”
“玉梓。”魏琪彤柳眉緊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真的太傻了,我看你剛醒,有些事不想說,怕刺激到你,但我實在看不下去你被蘇蔭耍的團團轉還在替他說好話。”
玉梓詫異回過頭,不解地望着魏琪彤,不知道她所說的“被耍的團團轉”到底是指什麽。
魏琪彤嘆了口氣:
“傻孩子,你有所不知,其實你的身體比以前好多了,大夫說送到洋人醫院治療也不是沒有痊愈的可能,但是那個蘇蔭,他似乎一早就和他妹妹計劃好了,讨得你歡心,再聯手将你家財産搬空,他一開始就是為了你家的錢才和你交好的。”
玉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不可能,蘇蔭不是那種人。”
魏琪彤拿手絹溫柔替玉梓擦拭着額間的冷汗:“壞人不會把我是壞人四個字寫在臉上,你也瞧見了,當時蘇荷結婚,陳家出了多少嫁妝,他們的意圖不是已經很明顯了麽。”
玉梓依然搖頭似撥浪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心髒劇烈收縮,就像是在上面紮下一根根細密的小針,刺的生疼。
他本就難看的臉色此時更是蒼白的像張白紙,豆大的汗珠順着腦門留下。
玉梓大口大口用力呼吸着,纖細的雙手緊緊捂着胸口。
魏琪彤冷眼瞧着他,想起自己進門前醫生叮囑的那句話:
“病人雖然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心髒非常脆弱,絕對不能再受刺激,否則就算神醫在世也回天無力。”
玉梓捂着心口,疼痛感陣陣襲來,氣管也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不管他怎麽用力也無法吸進維持生命的氧氣。
這時候,魏琪彤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是那種得意的笑。
“玉梓,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說着,魏琪彤随手拔下心電儀的插頭,接着款款走了出去。
大門慢慢關上,只有玉梓倒在床上痛苦掙紮的身影——
————————
費了半天勁,餘鶴可算把牆面掏開一個大洞。
這種土牆怎麽可能關得住犯人,天真。
餘鶴扔掉手中的碎石片,搓了搓鮮血淋漓的雙手,也顧不得自我得意,急匆匆就往外跑。
監獄位于醫院大概有十公裏左右的距離,這個年代又不似現代還有個出租車,就那人力黃包車還不如自己跑得快。
他四處張望着,很好,目标來了。
一個中年大叔正騎着老式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往家走,嘴裏還哼着小曲兒。
餘鶴猛地從一旁的草叢裏跳出來,學着電視劇中傻白甜攔霸總豪車那樣張開雙手攔住那個大叔。
大叔一個驚慌失措,猛地剎住車子,破口大罵:“想死也不找個好地方!”
餘鶴現在沒心情和那大叔對罵,他毫不客氣地從大叔手中搶過自行車握把,擡腿邁上去:“大叔,車子借我一用,一會兒你來瑪麗醫院取就行。”
扔下這麽一句話,不顧大叔在背後的怒罵,他騎着車子猶如自行車運動員一樣火速駛離“案發現場”。
騎了大半個小時終于來到了瑪麗醫院。
還不等停穩,餘鶴便從車子上跳了下來,他撐着那兩條快軟成面條的腿跌跌撞撞往玉梓的病房跑。
寂靜的走廊上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伴随着粗.喘聲,但是這麽聽着都能感覺到這人有多着急。
“玉梓!”餘鶴凄慘慘地喊着玉梓的名字,猛地推開了病房大門。
但病房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略顯淩亂的床單昭示着主人剛才痛苦的掙紮。
那一瞬間,餘鶴舉得就像是窗外那道落雷劈到了自己頭上。
還是……來晚了麽。
急救室外一盞紅燈,本來已經睡下的陳老爺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匆匆趕來。
醫生那一句“情況很不好,大概撐不過去了”将陳老爺內心那團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澆滅。
魏琪彤看起來更是着急,見到真呆呆站在手術室外的餘鶴,大驚,接着張口便罵:
“你這個殺人犯怎麽逃出來了!為什麽就不肯放過玉梓呢!”
聲音尖銳刺耳,感情豐富澎湃,好似玉梓是他的親兒子一般。
“警察呢,警察呢?”說着,魏琪彤還故作焦灼地四處張望。
真的,她不去演電視真是娛樂圈一大損失,這演技,連老戲骨都能吊打了。
餘鶴深吸一口氣,轉過頭,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魏琪彤,你……別演了。”
餘鶴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但暴風雨來臨前,往往都是毫無征兆的風平浪靜。
“我演?我演什麽了。”魏琪彤上前一步,傲視着餘鶴,“我反倒應該問問你,玉梓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了,你這麽恨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女人,我不該和你一般見識,你做的那些事我也睜一眼閉一眼,我甚至還天真的以為,你會改。”餘鶴冷笑一聲。
“但是我終于發現,當初可憐你相信你是我一輩子最大的敗筆。”
說着,餘鶴擡起頭,眼眶通紅。
“陳老爺,我勸你一句,不要等到她把你兒子害死了你才醒悟。”
陳老爺轉過頭,望着餘鶴,表情莫測。
“其實魏琪彤你最大的失誤就是低估了我,以為我是那種沒讀過書也沒見識的鄉下人對不對,以為我不懂得通過屍體表面變化判斷真正死亡時間對不對,還以為我不懂英文對不對。”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餘鶴攥緊手,努力把眼淚逼回去。
魏琪彤冷冷看着他,手卻微微顫抖着。
“警察現在已經趕去驗屍了,你的罪行,很快就要昭示天下了。”
陳老爺猛地看向魏琪彤,第一次,對自己甚是疼愛的夫人露出了猶疑的眼神。
“前幾日,老爺帶家中所有下人外出打獵,只留下阿龍看家,而阿龍真正死亡時間,是當天下午一點到兩點這個時間,但這個時間,我正和殷池雪在黃鶴樓吃飯,所有人都可以證明,那麽,你呢。”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魏琪彤轉過頭不去看他。
“好,你不懂,那我解釋給你聽,你借故讓阿龍來修電路,趁機從背後用棍子敲死他,等殷池雪回來後又嫁禍給他,別說我血口噴人,玉梓早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了。”
“包括那晚你鬼鬼祟祟和洋人醫生暗中交易,你買的是什麽呢,是維拉帕米,心髒病急救藥,但是過量服用會阻滞心髒,所以你後來才主動請纓幫玉梓煎藥送藥。”
“玉梓沒死,沒能如你的願,因為他知道你的秘密,你覺得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所以今晚打算過來斬草除根對不對。”
魏琪彤倨傲地笑道:“空口無憑,證據呢。”
“等警察驗完屍體,等玉梓醒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餘鶴深吸一口氣,“被人拆穿不好看,不如主動承認吧。”
“可笑,那我們,就等着你所謂的證據好了。”
看魏琪彤這胸有成竹的模樣,說實話,餘鶴有點打怵了。
她為什麽這麽有自信,是不是早就把阿龍的屍體轉移了,是不是……确定玉梓再也不會醒來了……
手術還在進行,一天之內兩次推進急救室,餘鶴真的不确定,玉梓這次還能不能撐過去了。
就在這時,走廊上遠遠跑來一高大身影。
幾人順勢望去,就見是滿頭大汗的李管家。
“老爺!”李管家焦急跑來,然後看了眼魏琪彤,接着将陳老爺拉到一邊,小說說着什麽。
接着,陳老爺表情巨變,轉過頭,怒視着魏琪彤。
那副表情,就連餘鶴都感到膽寒。
太恐怖了,就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我問你,蘇蔭所言,可都是真的?”陳老爺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
“老爺,您寧願相信一個外人都不肯相信我是麽。”魏琪彤紅着眼睛質問道,那模樣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倏然間,還不等大家反應過來,陳老爺一個箭步沖過去,猛地掐住魏琪彤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牆上,大神咆哮着:
“你這個毒婦!你到現在還要騙我!”
魏琪彤猝不及防被扼住脖子,馬上下意識大力掙紮起來。
他順手從李管家手中接過一堆什麽東西,狠狠塞到魏琪彤嘴巴裏,額頭青筋暴起,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今天就給我死吧!”
餘鶴定睛一看,陳老爺拿過來的東西是一堆白色混雜着泥土的藥片。
魏琪彤感覺嘴邊的空氣瞬間被抽離,雙手不停拍打着陳老爺的無情鐵手,想喊,但只發出了幾聲無力的氣音。
正當餘鶴猶豫要不要上去幫忙踹一腳的時候,李管家在一邊搖了搖頭:
“都是因果報應啊。”
原來李管家晚上去前廳的花棚照看花兒的時候,發現滿棚月季只有靠近牆角的幾株枯萎了,他心生奇怪,覺得這花兒也沒缺水,怎麽就枯萎了呢。
他覺得這是老爺為了哄二姨太開心專門請人做的熱帶花棚,生怕叫二姨太見了不開心,他也不敢多想,趕緊把那幾株月季連根鏟起打算毀屍滅跡,但花兒被□□的時候,幾顆白色的東西從泥土裏冒了出來。
李管家下意識扒拉兩下土,然後從土裏扒出了幾只藥盒,就是維拉帕米的藥盒,上面還寫着幾個字:
十盒,魏琪彤收。
原來事發後魏琪彤為了銷毀證據,又因為時刻陪着老爺,不敢把藥燒掉怕引人懷疑,所以就只好埋在了花下,但不成想,藥物刺激了花兒致使花兒敗落,又恰好被李管家發現了。
剛說完,又有兩個警察跑了過來,張望一番後趕緊把魏琪彤從陳老爺的手中救了下來。
“不好意思魏琪彤小姐,我們現在懷疑你與劉玉龍死亡案有關,麻煩您同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魏琪彤從陳老爺手中解脫出來,頓時失了力一般跌坐在地。
她大口大口喘着氣,眼淚也跟着簌簌下落。
為什麽,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輸了——
魏琪彤跪坐在地上,渾身戰栗不停,其實看起來真的挺可憐的。
但餘鶴一點也不同情她,只能說,罪有應得吧,如果不是她做了那麽多壞事,今日也不會落得這種下場。
“毒婦!把你的腦袋挂在城門,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看看你這副醜惡的嘴臉!”陳老呀大罵着,眼眶通紅猶如一只發狂的野獸。
那兩個警察把魏琪彤從地上拉起來,互相對視一眼,接着對她說:
“走吧。”
“等一下。”餘鶴卻忽然喊住他們。
那兩個警察回頭,一看餘鶴,心道這不是剛關進監獄那小子嘛,怎麽跑出來的?!
“我還有點話,想和陳太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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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種着大片梧桐,即使在冬天也長勢喜人,所以這裏一年四季看起來都生機勃勃的。
魏琪彤站在梧桐樹下,修長的身材被修身的旗袍包裹着,寒風揚起她的卷發,散發出甜甜的香氣。
餘鶴看着那頭卷發,這下他終于可以确定了,當日在玉梓床上發現的那根長卷發,就是魏琪彤的。
不得不說,這女人是真的城府頗深,還聰明到可怕,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連髒話都會講,要不是她做了這麽多惡心人的事,餘鶴都要忍不住成了她的粉頭了。
但是,她所知道的這一切,絕不是一個常年流連于戲班的戲子能學到的。
“說說吧,別傻站着了。”餘鶴笑道。
魏琪彤擡眼:“說什麽。”
“說說,你的秘密。”
餘鶴死死盯着她,語氣生硬。
魏琪彤抱着雙臂,慢慢閉上眼,臉上浮現出一絲絕望的意味。
“是我輸了。”她深吸一口氣,輕輕道。
“不用急着發表遺言,先說說,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還是說,誰指使你的。”
魏琪彤冷笑一聲,搖搖頭:“如果我說,我是被一間博物館帶到這邊來的,你信麽。”
屮艸芔茻!就知道是這樣!早就覺得這小娘們不對勁兒了,餘鶴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個問題,還真叫他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那看來還是同道中人啊。”餘鶴戲谑笑道。
等等,她剛才說什麽?博物館?
“對,你沒猜錯,就是殷池雪的博物館。”魏琪彤睜開眼睛,睫毛微顫,猶如一只瀕死的黑尾蝶,用盡最後的力氣扇動着翅膀。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認識殷池雪?”餘鶴此時此刻吓得臉都綠了。
這殷池雪到底在搞什麽幺蛾子。
“是,在殷池雪塑造的世界中,很簡單,拯救世界的主角,和阻撓主角的反派,而我很不幸就是那個反派。”
“那你的任務是?”
魏琪彤擡眼看着餘鶴,一字一頓認真道:“殺了你。”
震驚猶如在湖水中投入石頭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大——
這麽說,殷池雪一直在戲弄自己?什麽拯救世界感化怨靈,都是他編出來的?!
餘鶴深吸一口氣,遏制住想要把這死小子拖出來打一頓的欲望。
“那之前在碼頭那個像殺我的船夫,也是你找來的?”
魏琪彤點點頭。
“他到底想做什麽?”餘鶴一聲高喊,惹得旁人紛紛側目。
魏琪彤搖搖頭:“怨靈出逃是真,要感化也是真,大概把我加進這場游戲才真的是他的惡趣味吧。”
“那,如果任務完不成,你豈不是就不能回去了……?”
魏琪彤望着那碧藍的天空,唇角漫上一絲微笑:
“其實我反倒應該謝謝他把我帶過來,在我看來,不回去反倒比較好。”
“奇葩想法,這裏有什麽好,沒有手機也沒有WIFI,一堆文盲天天神神叨叨的,還要受牢獄之災。”餘鶴翻了個白眼。
“所以,每個人的經歷不同,也不必去強求自己理解別人。”
媽的,怎麽回事,自己突然有點喜歡魏琪彤這個小壞蛋是怎麽回事。
“畢竟我和你不一樣,就像我說的,我是從底層社會裏摸爬打滾起來的,吃過很多苦頭,從小就因為沒有父母飽受欺淩,讀書時經歷校園暴力,工作後被別人指着鼻子誣陷成老板的小三,他們甚至還會很幼稚的把我關在衛生間一晚,所以,在那一瞬間我忽然也想通了。”
魏琪彤笑笑:“這裏的人不會欺.辱我,憑這一點,我就願意留下來,也順便,成全你。”
“道理我都懂,但這不是你反過來欺負別人的理由。”餘鶴覺得可笑。
“大概就是一種渴望同化的心理吧。”魏琪彤笑笑,轉過身“好了,談話結束了吧,我過去了。”
“你不會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放過你了吧。”餘鶴頓時啼笑皆非。
接着,他湊近魏琪彤,同樣認真地告訴她:
“人一定要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你殺了人,這是不争的事實,不光你可憐,那個被你無故殺害的幫工更可憐,他大好的人生随意毀在了你手中,還有苦苦掙紮于死亡線上的玉梓,所以,無論是什麽慘痛的代價,這都是你應得的。”
“你說得對。”魏琪彤幾乎是毫不反駁地應了下來。
“那麽,有緣再見了。”說着,魏琪彤對着餘鶴深深鞠了一躬。
餘鶴望着她,嘆了口氣。
的确是,她做了這麽多錯事,就算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但是,魏琪彤小壞蛋,希望你是真的知道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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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進行了三個小時,終于,在衆人期盼中,手術室門口的小紅燈滅了。
醫生從裏面走出來,一幫人連忙湊上去詢問玉梓的情況。
醫生疲憊地笑笑:“或許是上帝舍不得帶他走吧,所以,又把他送回來了,但是這次你們真的要小心一點了,千萬不能讓他再受任何刺激。”
陳老爺笑着點點頭,但是笑着笑着,卻又掉了眼淚。
還好,還好他還沒有失去玉梓。
餘鶴也跟着長長松了一口氣。
“我們現在把他轉到重症監護室,明日你們再來探望吧。”
幾人千謝萬謝,都恨不得跪地給這醫生磕個頭。
餘鶴隔着門上的玻璃看着還躺在手術室裏的玉梓,他很安靜,安靜到沒有任何存在感。
“玉梓啊,你能平安度過,太好了。”餘鶴喃喃着。
最終,魏琪彤在警局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包括是如何用言語刺激玉梓導致他再次發病。
餘鶴知道後,不禁打了個寒顫。
媽耶,太恐怖了,紙都包不住火了還要挑撥一次自己和玉梓,可憐是可憐,但壞也是壞透了。
餘鶴回到陳家大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據陳老爺的指點來到了陳家傳說中的那間湖底監獄,據說是專門關那些犯了錯的下人用的。
但是裏面空蕩蕩的,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殷池雪。
餘鶴讪讪來到前堂,思忖着是不是殷池雪又因為太痛了而把自己的靈體逼了出來。
但是一擡頭——
喵的,這個坐在前堂翹着二郎腿喝着茶,看起來清閑自在的死小子可不就是殷池雪那厮麽?
“你什麽時候出來的。”餘鶴喊了一聲,頓時猶如子彈一般撲到殷池雪懷中,“我想死你啦!”
但是對方卻略顯嫌棄地推開了他。
“诶?你臉上的傷好這麽快?”餘鶴瞧着他那張白嫩的小臉,訝異道。
“是我。”那人終于無奈地說了一句。
餘鶴愣了下,立馬彈開幾米遠。
果然這個讨人厭的語氣,才不是他們家溫柔又善解人意的殷池雪呢。
“殷池雪呢。”餘鶴四處張望一番,試圖找出殷池雪的□□。
“我是來告訴你,恭喜你,任務達成,感化了女鬼,和殷池雪好感度達到滿級,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
餘鶴瞬時瞪大雙眼,一蹦三尺高,還在空中來了個托馬斯三百六十度全旋。
“Perfect!哥要回家了!總算趕上這個月的排位賽了!”
殷池雪笑着搖搖頭,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但是高興過後,巨大的失落感卻又倏然間鋪天蓋地襲來——
要……離開了麽。
餘鶴回頭,望着這空蕩蕩的前廳,良久,苦笑一下。
是啊,當然要離開的吧。
他不似魏琪彤,于那個世界毫無牽挂,可以留在這邊,在那裏才有自己真正的親人朋友。
哎,算了,之前自己還在勸玉梓,長大就是一個不停離別的過程,自己怎麽能又在這裏依依不舍的搞這一套呢。
殷池雪看了眼手表,道:“天亮了,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同他們好好道個別吧,然後,要上路了。”
餘鶴點點頭,施施然猶如游魂一般飄了出去。
來到蘇荷家,見他正和喬越良看着店子有說有笑。
見到餘鶴,蘇荷立馬蹦蹦跳跳跑過來,撒嬌地拉住他的胳膊:“哥,你又來看我啦。”
餘鶴瞧着蘇荷,鼻頭一酸。
眼淚慢慢聚集于眼眶中,他笑笑:“是啊,來看看我家妹子,看看傻妹夫有沒有欺負她。”
“他才不敢呢。”蘇荷俏皮地笑笑。
“舅子。”喬越良摸着腦袋憨厚地喊了聲。
餘鶴不着痕跡地抹掉眼底的淚水,掏出手機:“來,哥給你們拍張照。”
蘇荷好奇地看着那只手機:“這是什麽呀。”
“小丫頭問題這麽多,快和你老公站到一起。”
蘇荷一聽可以拍照,頓時喜形于色,畢竟她以前只見過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才能将自己的年輕容顏永遠留于紙上。
“喊茄子。”餘鶴擺好姿勢,對準門口那一對互相依偎的璧人。
“茄子——!”蘇荷露出細白的小牙牙,笑得甜美可愛。
快門響動,咔嚓一聲。
再見了,我的妹子;再見了,傻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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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玉梓還靜靜躺在病房裏,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去,所以他到現在也沒醒來。
餘鶴靜靜看着他,心底酸澀上湧。
這個小跟屁蟲,要是醒來後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一定又會哭鬧不停吧。
從來到這邊到現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三個月,不知不覺間,餘鶴是真的,已經把他看做了一家人。
不成想,昨日對他的勸慰竟是最後的離別之言。
餘鶴搬了張椅子坐在他的床邊,望着他的睡顏,忍不住拉起他的手。
雖然是無意識中,但玉梓還是回握住了餘鶴的手。
溫暖且溫柔。
“小笨蛋,我怎麽可能真的為了你家財産才故意接近你呢,但是……我要走了,所以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藥,勤加鍛煉,開窗通風,記住了麽。”
玉梓靜靜的,并沒有回應。
“我不能再陪着你啦,對不起,是我食言,原諒我吧。”餘鶴笑笑,摸了摸玉梓的頭發。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哦,要活到一百歲,要再次找到我,知道麽。”
說着,餘鶴拉着玉梓的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知道麽,一定要找到我。”
望着玉梓恬靜的睡顏,餘鶴笑着笑着,卻又忽然撇了嘴。
玉梓不知做了什麽夢,嘴角始終挂着淺淺的笑意。
很少能見他這麽笑呢,應該也是,很開心的夢吧,畢竟夢裏,什麽都有。
一聲長嘆,一滴眼淚。
有緣再見,玉梓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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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陳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六點多了,殷池雪仿佛一夜未眠,還坐在那裏悠閑喝茶。
見餘鶴回來,他站起身:“好了麽?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餘鶴卻喊住他。
“還有什麽事?”
餘鶴看着他,半晌,緩緩道:“讓我再最後見一眼殷池雪吧。”
殷池雪詫異看着他,良久才反應過來。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因為好感度達到滿級,我的靈魂出來了,這個世界的他已經消失了。”
心裏猛地塌陷下去。
“是,是麽……”餘鶴回過頭,強忍即将決堤的淚水。
明明打算同這裏每一個人認真地說再見,為什麽唯獨他,不能好好道別呢,就算是最後一面,也不該是在那種場景下啊。
餘鶴擡手飛速擦了把眼睛,故作笑容:“好了,那沒事了,走吧。”
殷池雪瞧着他,微微仰頭,接着,他走過去,忽然擡手抱住了餘鶴,緊緊攬在懷中。
就像那個殷池雪的懷抱,寬厚,溫暖。
“想說什麽就說吧,過期不候。”
餘鶴回手緊緊抱着殷池雪,不管怎麽努力,可眼淚還是掉下來了。
現在腦袋裏被塞得滿滿的,是殷池雪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動作,笑起來的樣子,情真意切的樣子,約定好了要一起過春節,甚至還幻想了同他一道貼對聯包餃子這種最簡單最平凡的小事。
可是,殷池雪已經不在了。
即使是分別,他也不會像自己一樣随着難過了。
痛苦的就只有自己一人罷了。
“殷池雪。”餘鶴哽咽着,雙手緊緊抓住殷池雪後背的衣服,輕聲道,“我好想你啊……”
殷池雪望着天,無奈地嘆口氣,任由他将鼻涕眼淚都擦到自己身上。
良久,殷池雪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摸着餘鶴的後背:
“乖哦,不哭……”
就像是突然來到這個世界,就連分別都是這麽突然。
本以為還能和殷池雪相處更久更久,甚至是還有很多沒說出口的情話,卻就這麽突然間結束了。
“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真心,與你聊不完的曾經;
而我已經分不清,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殷池雪抱着餘鶴,輕輕晃着,唱了這首餘鶴曾經為殷池雪唱過的曲子。
周遭的一切開始慢慢扭曲變形,混沌之中,只有這首歌還萦繞于上空,聽起來像是幻覺,但又像是,最真切的,愛戀——
再次睜眼,還是那間清冷陳舊的博物館。
還是那個于驚恐下被帶到異世界的房間。
而那件本該懸挂于玻璃櫃中的刺繡喜服,卻猶如幻象般一點點透明化,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餘鶴呆呆地望着那空蕩蕩的玻璃櫃,喃喃着:“她……已經消失了麽。”
殷池雪還是來時那般,長發飄飄,神采飛揚的模樣。
“誠如你所見,她了卻了生前夙願,得到了救贖,回到了她該去的地方。”殷池雪負手笑着,“可喜可賀。”
“至于魏琪彤,既然她選擇留在那個世界作為對自己的懲罰,那我便也遂了她的願,她在那邊,也終将會為自己犯過的錯付出相應的代價。”
見餘鶴始終沉默着,殷池雪歪着腦袋不解問道:“怎麽,回來了還不開心麽。”
餘鶴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開心,怎麽會不開心……”
只是,始終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還有,雖然很抱歉,但我必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