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猩紅新娘 (27)
“殷老板:
您好。
思前想後, 還是覺得,出于禮貌, 應該給您留封信說明一下。
說起來, 這好像是我給您寫的第一封信, 但同時,也是最後一封信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認認真真同您道個別。
一轉眼, 已經十二月了,距離我們初次相識,不知不覺也過去了一個多月,時間不長, 但對我來說,這是可以用一生去懷念的歲月。
與你的相遇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光, 但有人說過,人生就是一輛不停前行的列車, 途經很多站,每到一站就會有一批人下車,即使心存不舍,可還是要微笑着揮手告別,感謝曾經的陪伴。
現在, 我已經到了該下車的站點,但還是要感謝,感謝這一個多月來您對我的包容與照顧。
以後的日子, 您也要照顧好自己,快快樂樂度過每一天。
最後,祝早日康複。
餘鶴 留”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更是于嚴寒之際徒增一絲悲涼之意。
餘鶴坐在廚房的竈臺前,望着灼烈的煙火,映照出他呆滞的一張臉。
爐子上炖着藥湯,散發出濃濃的苦味。
蘇荷嫁給了喬越良,喬越良用自己攢下的錢以及蘇荷的一點嫁妝租了個店面,做起了小本買賣,正式離開了陳家,而玉梓,自從半個月前落水至今,一直昏迷着。
一瞬間,昔日熱鬧的陳家變得十分冷清,只有爐子上的藥湯煮熟後沸騰着發出“咕嘟”聲。
“你怎麽還傻坐着,藥湯都溢出來了!”一小丫鬟進來,看到藥盅,趕緊端下來。
Advertisement
餘鶴堪堪回神,忙上前幫忙。
端了藥,來到玉梓的房間,還是一如那般,冷清,昏暗。
“來,小少爺,吃藥了。”餘鶴喊了聲。
但回應他的,依然只有無限阒寂。
餘鶴坐到床頭,把玉梓拽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中,拿過藥湯,試了試溫度,覺得差不多了就拿勺子舀了一勺,捏開玉梓的嘴巴,慢慢送進去。
昏迷不醒的人吃藥就是吃一半漏一半,藥湯順着玉梓嘴角滑下,沾濕了他的衣襟。
餘鶴嘆了口氣,四處張望一番,然後随手拿過桌上的抹布給他擦了擦嘴巴,接着又扶着他躺下。
“快醒過來吧,小祖宗。”餘鶴喃喃道。
玉梓睡顏恬靜,呼吸微弱,瘦弱似紙張,仿佛一陣風就會将他吹走。
餘鶴苦笑一下,收好藥碗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下了将近一個周的雨終于停了下來,望着滿天繁星,餘鶴想道明天應該會是個大晴天。
想起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似乎也是這樣的星空夜,自己帶着表妹佩佩看完JAY的演唱會,也是這樣的冬天,也是這樣穿的厚厚的。
佩佩的小手緊緊拉着自己的手,看到積雪便會跳上去踏出兩個腳印,然後笑着問她厲不厲害。
沒走兩步,小丫頭又吵着腳疼,非要讓餘鶴背她回去。
于是兄妹倆就這樣踏着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際中那顆最亮的星,就像是佩佩明亮的大眼睛,俏皮的一眨一眨。
“佩佩,哥哥好想你啊。”餘鶴望着那顆星,笑着輕聲道。
呵出的白氣于冷空氣中慢慢擴散開——
“好了,別在這自我陶醉了,趕緊去把大門鎖了,老爺太太要睡下了。”煞風景的一聲鑽入耳朵。
餘鶴扭頭,就看到旁邊站着一滿臉戾氣的小丫鬟。
他撇撇嘴,拿過鑰匙,慢慢走到大門口。
将近一月份的夜晚正是最冷的時候,餘鶴一邊搓着手一邊掏鑰匙鎖門。
赫然間,他好像隐約看到大門口站了個人?!
餘鶴掏鑰匙的動作猛地停住,心道這又是哪來不長眼的小蟊賊,偷東西都偷到爺爺頭上來了,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體會體會社會文化的厚重。
于是他悄悄躲到門口,四處張望一番,正看到門邊放了只大掃把,他拿起掃把在手中掂了掂,覺得還算趁手。
接着餘鶴便一手拿掃把,一手扶着牆,踮着腳尖小心翼翼地踱道門外,打算趁其不備當頭一棒。
但意外的,他聞到了一絲熟悉的香氣。
餘鶴猛地停住手中的動作,瞬時瞪大雙眼,努力想看清那人的樣貌。
在這個年代,男人大多梳着精致的三七分或者中分,拿水一抿,小頭整的油光滑亮,但縱觀整座海城,絕對找不出第二個留這種長發的男人。
殷池雪。
餘鶴頓時僵在原地,心尖兒都跟着顫抖個不停。
殷池雪也看到了他,也不動,就那麽站着,靜靜望着他。
餘鶴此時真的特想跑過去緊緊抱住他,訴說着半個月來的想念,但他知道他不能,因為一念之差,有可能帶來的便是日後難以磨滅的災難。
可是,可是,真的好想他啊嗚嗚嗚。
餘鶴咬咬牙,一狠心,拿出鑰匙戳進門鎖,打算鎖門,也順便鎖起這段沒有結果的執念。
只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沾染着香氣的高大身形便欺壓而來。
還不等餘鶴反應過來,便猛地落入一個略帶涼意的懷抱。
餘鶴馬上掙紮起來,但越是掙紮,就被抱得越緊。
索性,他不再掙紮,揪起那人攬住自己的手,本想咬下去,但到了嘴邊卻又舍不得。
“你來做什麽。”餘鶴雖然語氣不善,但在外人聽起來倒更像是撒嬌。
“你一聲不響地走了,還反過來問我做什麽。”殷池雪抱着他,語氣中漫上一絲埋怨。
“不是給你留了信麽。”
“我沒看。”殷池雪回答的如此坦然,“那種東西不看也罷。”
“你……”餘鶴啞言。
兩人就這麽沉默了半晌,就在餘鶴考慮着是要推開他還是也回抱他之時,殷池雪又開口了:
“為什麽要走,是我哪裏做得不好麽。”
一聽到他這麽說,餘鶴只覺得愧疚感都快把他打死了,哪裏是殷池雪做得不好,還不是自己作,考慮不清後果,別人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弄得現在進退兩難。
“不是你做得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沒關系。”餘鶴也只能這樣安慰他。
“是因為……陳家的那個小少爺麽?”半晌,殷池雪猶疑着開口。
餘鶴大驚,艹啊,這人到底長了什麽腦袋,平時看着傻乎乎的,但怎麽什麽都能猜出來?他該不會在陳家安插了眼線吧?!
見餘鶴沒吱聲,殷池雪便料到定是這樣。
他放開餘鶴,将他轉了個圈轉到自己面前,按住他的雙肩,認真地盯着他:
“如果你想照顧那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也勸他,有病就去醫院,躺在家裏靠那幾個庸醫一輩子也好不了,還要拖累別人,這不是自私是什麽。”
“別這麽說他……他也挺可憐的,小孩就是想有個人陪罷了。”餘鶴忙道。
殷池雪冷笑一聲:“我就不可憐麽,我也需要你。”
“這不一樣,你有小劉有茗敏有很多人,你恐怕從來體會不到孤獨到底是什麽滋味,可那個孩子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具病體。”
看餘鶴這振振有詞的模樣,殷池雪是真的挺失望的。
但是不能表現出來,不能吓到他。
于是,殷池雪勉強扯起一絲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會再回來夜海城了麽。”
餘鶴猶豫半晌,還是點點頭。
“沒得商量了麽。”殷池雪最後想确認一遍。
“對,沒得商量了。”餘鶴別過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
殷池雪愣了下,緩緩垂下手。
夜風揚起他的長發,他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他轉身,委身踏進車子裏,發動了車子——
餘鶴真的好想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沖過去攔住他的車子,告訴他自己說的都不是真心的,也想告訴他自己以前一直不敢承認的感情。
殷池雪,我好中意你啊。
————————
接下來的日子,餘鶴就是日複一日地照顧那始終處于昏迷狀态的小少爺,偶爾閑暇下來會懷念下和殷池雪共渡的時光。
每當想起來,還是唏噓萬分。
如果當時,殷池雪再多說一句挽留之言,自己說不定就會心軟跟着他回去了。
想着,又是一聲哀嘆。
餘鶴擡手幫玉梓掖掖被角,望着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他起身,最後看了眼玉梓,打算先回去休息明早再來看他。
可就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卻聽到了極其細微的一聲輕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