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猩紅新娘(6)
“哥,第一天工作,感覺怎麽樣啊。”
中午,一堆下人湊在廚房裏吃着剩飯剩菜,蘇荷這小丫頭似乎總也不安分,飯沒吃完就抱着飯碗跳到了餘鶴身邊。
“就那樣吧。”餘鶴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見到玉梓少爺了麽?”蘇荷好奇地問道。
“見到了。”
“他長什麽樣子呀,說來聽聽,我還從來沒見過呢。”蘇荷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央求道。
“就……挺白的,很瘦。”餘鶴敷衍道。
“沒了?”
“嗯,沒了。”
“玉梓少爺脾氣好不好,他有沒有欺負你呀。”小丫頭繼續喋喋不休地發問。
餘鶴一想,就陳玉梓那不堪一擊的小體格,他能一個打十個,于是道:
“沒有,他不敢。”
小丫頭一聽,頓時雙目放光,她雙手托腮,驚訝道:
“哥哥,我怎麽覺得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嗯?此話怎講。”
“以前的你,又膽小又懦弱,經常被大牛哥打的哭爹喊娘,現在的你,真像個男子漢,連玉梓少爺都不放在眼裏。”
Advertisement
話是好話,就是聽着有點別扭。
等等,那麽問題來了,是因為這個世界裏蘇荷的哥哥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還是因為殷池雪動用了什麽手段給這些人洗腦,強行安插了一個大哥給她,如果是因為蘇荷本來就有個哥哥,那麽她哥哥人呢?
如果是後者,那麽這樣看來,殷池雪真的是個非常可怕的人,他擁有不為人知的能力,甚至是,自己的生死都有可能在他掌握之中。
還有,不是說要刷親密值麽,這小梆菜呢,怎麽之後就不見人了?
正當餘鶴沉思着,旁邊突然擠過來一高大男人,正彎腰找着什麽,說起來,他的屁股也不長眼,就這麽直直地怼到了餘鶴臉上。
“幹嘛呀。”餘鶴趕緊跳到一邊,不滿地擦着臉。
那男人趕緊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沖餘鶴道歉。
“越良哥,你來啦。”
還不等餘鶴吱聲,倒是一邊的蘇荷先輕輕喊了聲。
餘鶴順勢望去,就見蘇荷這丫頭雙手正攪着衣角,雙頰飛上兩坨緋紅,含羞帶臊地低着頭,時不時悄悄擡頭看一眼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有情況。
看蘇荷這個表現,餘鶴的八卦之魂瞬間燃爆,他以自己專業的狗仔嗅覺打量這氣氛怪異的二人,覺得,這二人一個比一個羞澀,滿滿的暧昧氣息。
這個被稱作越良哥的男人,身材高大精健,劍眉星目,小麥色的肌膚包裹着薄薄的肌肉,放到現在估計能達到國民老公的水準,和房間裏那位病秧子小少爺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這越良哥,看起來似乎對蘇荷也有那麽點意思,就跟演電視一樣,那手還頗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講真的,一個人再緊張也不會主動做出電視劇中那樣撓頭的動作,除非是刻意在掩飾。
看他倆這濃情蜜意的,餘鶴是真的酸了。
“你,你在找什麽呀。”蘇荷小聲問道。
“哦,在下,在下在找衣服扣子。”說着,越良揪起自己的衣領給蘇荷看,“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
餘鶴在一邊翻了個白眼:還“在下”,文盲還學人家裝腔作勢。
“你一會兒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吧,我幫你縫一縫,我房間裏有多餘的扣子。”蘇荷說着,咬住下唇,但眉眼中還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別麻煩荷荷了,我來幫你縫吧。”餘鶴插到兩人中間,皮笑肉不笑地對越良說道。
“哥,你哪裏會這種活兒,你還要照顧少爺,還是我來吧。”蘇荷打斷他。
“不就是縫扣子麽,不是我和你吹,我小時候還獲得過縫扣小标兵的稱號。”餘鶴繼續不依不饒道。
自己這水靈靈花兒一樣的大妹子,豈能随便就叫這小子搶走。
“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蘇荷訝異。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就是有這麽一回事兒就是了。”餘鶴敷衍道。
當天下午,越良收到了未來大舅子親手縫好的衣服,大舅子果然沒有吹牛,那扣子縫的,就像工廠裏的機器縫的一樣精致。
越良開心地展開自己的衣服剛要穿上,卻赫然發現,在衣服的後背,用幾十顆扣子縫了一個“滾”字……
——————————
奶白色的月亮高挂天際,薄霧缥缈,被月光映照出的樹影時隐時現。
餘鶴蹑手蹑腳地貼着牆根悄悄向玉梓的房間移動過去,時不時做賊一般東張西望一番,等他移動到玉梓少爺的房門口,透過窗玻璃,看到裏面燭影搖動,窗子上映射出一孤獨的身影。
餘鶴輕輕敲了敲門,在得到玉梓的允許後,他才踮着腳尖踏進去。
“你來了。”玉梓少爺說完,輕輕咳了幾聲。
看到床頭櫃上那只空空的藥碗,餘鶴欣慰地笑笑。
“你說讓我等你,是有什麽事麽。”玉梓歪着小腦袋,好奇問道。
“穿衣服,跟我走。”餘鶴催促道。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餘鶴打了個馬虎眼。
“可是父親說不要我随意走動,對身體不好。”
“不要太把這種話當真,人要經常鍛煉身體才會健康。”說着,餘鶴從一旁的衣帽架上随手扯過一件白色的外套,胡亂給玉梓套好。
興許是許久沒有走動,玉梓剛下地就腿一軟生生跪在了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這還沒過年呢,沒壓歲錢給你。”餘鶴趕緊去扶他。
玉梓嬌氣地瞪了餘鶴一眼,纖瘦的手用力推開他,倔強地扶着櫃子往上起。
終于,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玉梓這才勉強站了起來,他扶着牆,斜眼看着餘鶴:
“如果被父親發現,怪罪下來,我可不會替你說好話。”
“用不着,您還是管好自己吧。”餘鶴白了他一眼,戲谑道。
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迂到門口時,還特意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後,餘鶴才扶着玉梓悄悄出了大門。
這可能是玉梓生病的三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外面的空氣,比起自己那昏暗的小屋,原來外面的空氣如此清新,自由。
下午的時候,餘鶴都打聽好了,市中心距離這邊大概二十公裏左右,每晚九點半會有進城送貨的馬車經過陳家大院。
剛一出門,恰好就見門口停了輛馬車,車夫正在一邊的小樹林裏小解,而那輛馬車後面堆滿了裝着麥粉的麻布袋子。
餘鶴打量着那車夫,趁他不注意,腳蹬上了馬車,一個猛子紮進麥粉堆裏,接着他伸出手,對着站在下面驚訝望着他的玉梓少爺伸出手,小聲道:
“快上來。”
“你,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玉梓少爺這個時候卻打起了退堂鼓。
眼見那車夫小解完正在系褲腰帶,餘鶴急了:“別廢話,趕緊上來,一會兒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我,我不敢……”說着,玉梓下意識後退兩步,警惕地打量着餘鶴。
餘鶴深吸一口氣,跳下馬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只手穿過玉梓的腿彎,一只手攬住他的腰,一個使勁兒将他打橫抱起,直接像扔垃圾一樣扔進了麥粉堆,接着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那車夫小解完回來,大咧咧爬上了馬車,一甩缰繩,車輪便飛速向前滾動——
“你……”玉梓瞪大雙眼,睫毛似停靠在花朵上扇動翅膀黑尾蝶一般。
“噓,別說話,一會兒被人發現了。”餘鶴伸手捂住他的嘴。
玉梓眉頭緊蹙,不滿地瞪着他。
馬車飛馳,帶動塵土飛揚。
十一月初的夜晚已經漫上涼意,玉梓少爺只穿着薄薄的秋外套,這會兒凍得直打哆嗦。
哎,誰讓自己聽信了這不明來路的下人的話,賊船易上不易下,這會兒他就是想逃都不知該往哪逃。
“你身子骨也太弱了吧,有這麽冷麽。”對于餘鶴來說,體感溫度十幾度并不算冷,但卻見玉梓渾身抖得篩糠一樣。
玉梓都懶得理他,就連埋怨都懶得埋怨了。
餘鶴看了他一會兒,最終無奈地嘆口氣,脫下自己也不算厚實的外套,扔在玉梓懷中,冷聲道:“穿着。”
“髒死了,誰要穿你的衣服。”玉梓別過頭。
餘鶴舔舔嘴唇,一挑眉:“好啊,随你,反正這人生地不熟的,凍死都沒人給你收屍。”
玉梓執拗地不肯穿,只是窩在車鬥裏抱緊雙臂瑟瑟發抖。
餘鶴就單手撐着腦袋,望着過往的風景,似乎是在發呆。
玉梓終于冷的受不了,悄悄扯過一點衣角,不着痕跡地蓋住自己快凍成冰塊的小手。
餘光瞟到這傲嬌小少爺入倉鼠般小心翼翼還要顧及面子的動作,餘鶴偷笑兩聲。
他慢慢蹲起來,一把扯過自己的外套,嘟哝着“真冷啊”,說着還假裝無意地伸了個懶腰。
接着就像作秀一樣,他裝作一個重心不穩,接着一腦袋紮到玉梓身上,手上展開的衣服也順勢将玉梓包裹的嚴嚴實實。
“哎呀,不好意思,底盤太高,重心不穩。”餘鶴還嘿嘿笑着。
玉梓撇着嘴,“哼”了一聲,抱緊懷中的外套,別過腦袋不再看他。
即使是三十年代的海城,城市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紅燈酒綠,車水馬龍,名媛們穿着高開叉的華麗旗袍,手持毛絨折扇,踩着尖頭高跟鞋聘婷袅娜緩緩而過,将這夜晚的風都染上香氣。
而那些三五成群的紳士們,開着老爺車或坐在人力黃包車上,俊逸潇灑,談笑風生。
餘鶴瞪大眼睛望着這只在電視劇中才見到的場景,甚至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來到了那個時代。
刺激诶!
過了大概半小時,車子終于在一處名叫夜海城的夜總會門口停下。
車夫下了車,從夜總會裏喊了服務生來卸貨,餘鶴趕緊道了聲“下車”,便拉着玉梓跳下了馬車。
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面的玉梓少爺好奇地望着周圍的一切,甚至都挪不動腳步。
餘鶴笑看着這沒見過世面的小少爺,心道他要是去了自己那個年代的夜場還不得下巴都驚掉。
“想進去瞧瞧麽?”餘鶴誘哄道。
玉梓愣怔着點點頭。
“那走吧。”
兩人剛到門口,馬上有服務生迎上來。
“先生幾位。”門童小哥禮貌地詢問道。
“兩位,給我們找個最好的位置。”
門童小哥打量着這只穿一件破衣爛衫的男人,心裏直犯嘀咕,但看看旁邊這位的華服錦容,瞬間又釋懷了,畢恭畢敬地領着二人進了門。
一進夜總會,就見裏面人頭攢動,輕緩纏綿的音樂下,不少客人正相擁而舞,步伐輕快優雅,正随着音樂輕輕擺動着身體。
玉梓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迷失了方向,都不知該往哪走。
舞臺上,穿着大擺長裙的舞娘正搖曳着腰肢;
舞臺中央,歌女化着濃妝,穿着修身的旗袍,臉上是絢麗的笑容,唱着悠緩抒情的調子。
這是一九三零年,誰都不知道,一年後這裏會徹底淪陷,現在他們還在盡情享受着生活,唱着靡靡之音,頗有詩中那般“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風采”。
服務生給兩人找了個靠近舞臺的卡座,餘鶴拿過菜單,洋酒果盤小吃豪氣萬分地點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