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姬友
第二天的天氣還算暖和,一大早,徐暮雲穿着黑色短裙,開着她那輛拉風的紅色保時捷到洛歆樓底下接她。洛歆今天的打扮是一件白色短裙外加一雙紅色高跟鞋。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徐暮雲的藍色高跟鞋一路将油門踩到底,狂飙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達海島。
海島位于靖池北端,四周環海,是靖池近些年來新興的度假場所。也是為數不多的在經濟和環境上獲得雙收益的地方之一。兩個開始步入二十末的少女,将這幾年來抑制在內心深處的青春躁動一次性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刺青、跳海、裸泳、向陌生人索吻……
尖叫與狂歡交織的一整天,兩人卻樂此不疲,最後直接在對着360度無敵大海景的超級豪華大酒店HIGH到通宵。然後趁天還沒亮,徐暮雲就又載着洛歆一路超速直接奔到機場。兩人很豪爽地說再見,約定下次繼續瘋狂。
時間太趕,洛歆拉着行李箱,火急火燎地往飛機上趕。她是最後一個上機的人,而驚訝的是陸謹承就坐在她身邊,陸謹承說是去見幾個人,洛歆因為有些犯困,所以也沒多問什麽,倒在靠窗的座位上就開始補眠。睡到一半的時候,隐隐約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咖啡香,卻是像一劑安眠藥,讓她睡得十分踏實。
洛歆就這麽一直睡着,直到飛機落地。醒來的時候,恍然發現自己靠着陸謹承的肩,而身上披着的正是他的外套。洛歆有些困窘,要将外套還給他,但陸謹承沒有要拿的意思,自己起身,人太多,洛歆也只好暫時再披上,乖乖地跟他出艙。不過她執意到洗手間換上長袖。脫下陸謹承的外套時,她卻有些不舍,的味道太過誘人,于是她在換上一身休閑裝扮之後,又重新搭上陸謹承那件藍白色的外套,十分滿意,在詢問了陸謹承暫時不需要那件外套時,便向他借了幾天。
到大廳時,洛歆本來要和他告別,但陸謹承說他們住的應該是同一個地方——紫荊,這令洛歆再度詫異,索性便問他是否有帶司機過來,但被陸謹承一口否決。之後兩人跟着大部隊在門口排隊,很快坐上一輛的士,駛去紫荊。
紫荊的整體外觀比不上悅軒的大方耀眼,但內部設施還算完整,地理位置也算不不錯,邊上就是一個地鐵站。
兩人住在斜對面,洛歆回房收拾好東西後,陸謹承便按了她的門鈴,邀她一起下去吃飯。
兩人靠着窗口一個不顯眼的位置,點了幾籠帶有襄杭特色的小菜。
洛歆調侃陸謹承就像在微服私訪,但陸謹承否決,現在是法治社會,洛歆很好奇根基在寧城,而且還是從陸昇那會才開始發跡的陸氏,如何得到有百年歷史的紫荊,陸謹承說是97年的時候,陸昇從襄杭政府手中收購而來的,盡管正值金融風暴,但寧城的步子很穩,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
洛歆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說到自己不喜歡商業氣息如此濃厚的地方,但陸謹承提到它是很多人的夢想,而且襄杭不是每個地方都如此,在離島,有個叫做望鄉的地方,風景很不錯,答應如果有空的話,會帶他去看看。洛歆點頭,并問說他是否經常來襄杭,因為感覺很熟悉這裏,但陸謹承說這回是第二次。陸謹承頭一回來襄杭,是為了幫父親找回故友,他剛剛說的望鄉,就是找到那位故友的地方。
洛歆默默地夾了個燒麥,她不想表現得太過八卦。而陸謹承也沒有多說什麽。
吃完飯後,洛歆便抄起家夥先走一步。饒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才到襄大。兜兜轉轉找到潘文靜的宿舍,卻被告知她因為生病而住院。她只好再奔波到醫院,沿途的時候她停下來買了些水果,意外地發現後面隐隐約約有兩三個人在跟着她。于是加快了腳步,穿梭在人流中,過了幾個紅綠燈再往回看時,沒了身影,才有了些放心。
潘文靜住的是單間。洛歆到病房的時候,她一個人正坐在病床上看着電視。洛歆簡單表明身份後續,潘文靜便請她進來坐下。彼時電視上跳動的畫面令洛歆有些詫異,是晉坤的一家電視臺正在播放關于潘燕燕夫妻的消息,新聞說,檢察院已經掌握他們大量罪證,并指出其貪污的數目達到數億,破了近年來整個建林(晉坤與靖池所在省)的記錄。
洛歆看着眼前的這位女孩,蒼白的臉龐,愁眉緊鎖,一言不發。她的雙手放在床單上,壓着一本書。書的封面朝上攤開着,是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潘文靜說她剛剛看完雅科夫自殺完那一段,書上說,他是因為一坨大便而死的,但洛歆解釋說她以前讀的時候,也覺得很好笑,不過後來翻資料的時候,才知道米蘭昆德拉是捷克人,寫到蘇聯難免有些敵意。潘文靜詭異地笑着問洛歆說是不是因為他父親向波蘭人所做的屠殺感到羞愧而自殺。令洛歆覺得有些可怕,她只得承認有這個說法,但死亡一直是個謎,而且就算如此也只是他個人的做法而已,旁人無需效仿,潘靜文才說自己還沒有勇氣走進那一步,只是覺得有些諷刺而已。
這時新聞上的兩個主持人正在賣力地“說起相聲”。甲譏諷檢方辦案的速度慢得可以,而這次如此神速,不知是不是天下紅雨,乙趕緊假裝開導他,說是有高人相助,還是潘燕燕和蔡建國的身邊人,甲趕緊接過話說是不是因為婚外關系處理不協調,乙更大膽地猜測不知是哪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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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靜正喝着水,正巧被嗆到。洛歆拍了拍她的後背,不知道從何問起,還是潘文靜先出聲,問她是否因此事而來,洛歆并不想“乘人之危”,表示過幾天再過來,但潘文靜說哮喘是老毛病,不礙事。加上剛才潘文靜的談話,這讓洛歆有些意外,她說在自己沒見到她之前,會想問她,生活在襄杭這麽一個公平、自由、民主的地方,是什麽感受,但現在好像知道答案了,一邊打開錄音筆,潘文靜并沒有反感。
潘文靜明白她的意思,但否認是自己舉報的,她說自己很懦弱,并且很喜歡襄杭,這也是她選擇念漢語言的原因,她想活在一個浪漫的套子裏,從而盡可能不去想那些肮髒的事情,畢竟,她就是靠那些肮髒的東西生活在這裏。洛歆問是否擔心會被遣返回去,潘文靜說沒想過這麽遠,但表示既然事情曝光了,建林離襄杭應該也不遠了。
洛歆看着眼前的潘文靜,五味雜陳,她只想得到用“矛盾”來形容她。她關掉錄音筆,跟潘文靜聊了一陣子不關于采訪話題的內容,走之前留下自己的電話。走出病房後,迎面走來一位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和潘文靜有些像,她正猜測是不是潘文靜的胞姐潘姮時,那人便先叫出自己的名字,原來她是洛歆在乾承大學念書時期的學妹,聽過洛歆一次關于采訪性工作者的演講,對她很崇拜。
兩人走出大樓,找到一處幽靜地坐下,洛歆拿起錄音筆,潘姮點頭默認,繼續說起大學本科念的是會計,但因為洛歆的事跡鼓舞了她,讓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有理想,還有資格去針砭時事,維護公義,後來考研的她選擇新聞這個專業。
洛歆表示很慚愧,因為父親那件事情,一直沒有從事新聞行業,潘姮表示她能理解,她從小就生活在一個畸形的家庭裏,父母做了許多壞事,而她,卻靠着他們拿着的肮髒的錢生活。而她更直截了當告訴洛歆就是她檢舉的,花費了三四年找證據。洛歆想到了潘文靜,問她是否有告訴胞妹,潘姮搖頭,但她應該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會哮喘發作,在這件事情,潘姮顯得有些愧疚。
但洛歆覺得潘姮比潘文靜勇敢,潘姮坦言她們兩個不怕吃苦,潘燕燕給的錢,大部分都存在銀行裏,而文靜很懂事,只是很多事情她不願意去想而已,盡管這樣說很可笑。洛歆覺得潘燕燕她們應該會更支持潘姮念會計,潘姮表示蔡建國一向不怎麽管家裏的事情,而不過當初跟潘燕燕說的時候,她沒有反對,只是苦笑了幾聲,她很支持她到襄杭來念書。
聽完潘姮的描述,洛歆感覺得到潘燕燕很愛她們姐妹二人,潘姮回憶蔡建國在她們小時候就開始搞外遇,後來被潘燕燕發現了,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鬧到要離婚,然後潘燕燕就把她們倆改成她的姓,再後來,他們就各找各的的,但她始終對她們很好,也讓她心裏很矛盾。洛歆勸導她既然做出選擇,事先必然也想通了。潘姮表示很多事情是不能相提并論,如果她母親對她們的愛是建立在不傷害別人的基礎之上,那她會很感謝,只是,事與願違。
兩人聊了很多,關于采訪內容,或關于生活,潘姮說她更想回去工作,為社會的改變出一份力,洛歆建議她在《求真》上投稿,并且期待她們能一起共事。
洛歆回到酒店房間後,迅速地打開電腦,開始寫稿。今天的經歷令她有些峰回路轉的感覺,借着一股思緒,敲敲打打完成了一篇标題為《拉鋸》的長達萬字的文章,她在裏頭寫道:“因為矛盾,所以拉鋸,拉鋸後可能做出選擇,也可能繼續沉默,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意味着你更勇敢或者更軟弱——因為生活。”
在征得潘姮和潘文靜同意後,洛歆将稿件發回報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