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馬車晃晃悠悠行駛在大路上, 不疾不徐。
衛晏問他:“今日可遇到什麽事?”
陸則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道:“旁的倒沒什麽,在翰林院看了一天的書。只不過今晨來的太早了, 翰林院尚未點燈。我去的時候同榜狀元榜眼皆已到了, 都在門外候着呢,直到卯正才進了門。”
衛晏不禁笑道:“我早就說了,翰林院清閑, 沒什麽要緊事上衙時間一貫晚, 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忙慌,盡可在家用了朝食再來。”
“有勞夫郎打探情況, 如今可算長了記性。”陸則捏着他的手, 擡眸問道:“你呢?此番進宮, 可是為了那西秦來貢之事?”
衛晏點了點頭:“這個關頭,還能有旁的什麽事?”衛晏看他道:“今日朝會散後,各位大人皆留在了禦書房, 商量應對西秦之事。我把你的想法說了,陛下似有意動, 過些時日若要找你,你可想好如何應對?”
陸則道:“夫郎為我争取, 我又豈能抓不住機會?”
兩人相視而笑。
馬車不疾不徐, 外面街道上的吆喝聲一陣接一陣, 陸則掀開簾子往外看去,就見各式各樣的小販來回穿梭, 看起來熱鬧至極。
衛晏順着窗戶往外看去, 目光在一個舉着糖葫蘆杆子的小販身上頓了頓, 陸則見狀, 讓車夫停下, 下去沒一會,就揣着個糖葫蘆回來了。
“給。”陸則将東西遞到他面前,衛晏頓了頓,卻還是伸手接過,扒開了外皮,咬了一口,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團。
陸則一頓,忍不住笑道:“酸?”
衛晏輕吸了一口涼氣,“嘶”了兩聲,點了點頭道:“我記得它是甜的……怎會酸成這樣?”
陸則接過來咬了一口,面容也是一瞬間的扭曲。衛晏見狀忍不住拍了拍他:“都說了酸了,你還非得嘗嘗?”
“總得嘗嘗讓侯爺惦念着的是什麽味道。”陸則說。
衛晏沉默了一會,道:“幼時貧苦,偶然走在街上看見別的小孩拿着一串糖葫蘆笑得開心,就以為是什麽絕頂佳肴,饞的緊。後來有個孩童的糖葫蘆不甚掉在地上,我撿來吃,只覺無比甜美,生生惦記了這麽多年。如今再一入口,卻與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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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動作一頓,卻又咬了一顆進嘴裏,這一回面色不變,只道:“如今尚未到山楂成熟的時節,吃起來自然澀口,回頭有時間咱們一同去城外采些山楂,回去自己做,想來也是甘美無比。”
他說着,将糖葫蘆橫在衛晏面前,道:“山楂雖是酸的,外面那層糖衣卻是甜的,總算能入口。”
衛晏看了他一眼,張口輕輕咬了一口外層凝結的冰糖,并無酸澀,只留一絲絲的甜意。
陸則揚了揚眉:“比起侯爺記憶中的那串糖葫蘆如何?”
衛晏看了他一眼,含糊道:“差不多。”
甜味雖是差了些,但時過境遷,此刻的境遇比以往要好上許多,倒是能彌補上那欠缺。
他雖未明言,陸則卻是笑,衛晏又看了他一眼,咬了口糖衣含在嘴裏由它化着,垂眸淺笑不語。
……
到了家門前,管家早已在外頭候着,見着馬車停下來連忙迎了上去:“主君,侯爺。”
衛晏看了他一眼,問:“怎麽?”
管家跟在二人身後,道:“宮中的徐太醫來了,說是奉皇上之命,來為侯爺調養身子的。”
衛晏腳步一頓,皺眉道:“我身子好好的,有什麽好調養的?”
管家支支吾吾的,婉言勸道:“太醫都來了,等了有一會了,侯爺不妨去看看……”
衛晏大步往前:“無病無災的,看什麽太醫,沒病也得看出病來。”
管家邁着步子在他身後,苦口婆心勸道:“左右也不耽誤什麽事,不說旁的,便是診個平安脈也是好的,正巧主君也在,也能讓太醫為主君瞧瞧!”
衛晏腳步一頓,回眸看他。管家讪讪的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的陸則身上,繼續勸道:“……即便沒事,也能放心一些,不費什麽功夫的,主君說可是?”
陸則在一旁,看着衛晏緊皺的眉頭,眸光頓了頓,卻笑道:“管家說的也是,正巧我前些日子也覺得身子不爽利,讓太醫看看倒也無妨。”
衛晏沉默許久,啧了一聲,瞥了管家一眼,道:“人在哪?還不帶路?”
管家連忙小步上前,引着二人往主院前廳方向走去。
進入前廳之後,便見裏面坐着以為須發半白的老人,聽見動靜連忙起身,行了一禮道:“見過侯爺。”
衛晏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在一旁坐下,陸則也随之落座。
衛晏擡眸看着:“徐太醫請坐吧。”
徐太醫施施然坐下,目光在陸則身上停頓片刻,捋了捋胡子,又行了一禮:“想來這位便是探花郎了,老朽有禮了。”
陸則笑着:“太醫不必客氣,快請坐。”
徐太醫也不推拒,一眼坐下,正欲說什麽,衛晏卻道:“我家主君身子似乎不太好,太醫不妨先為他看看。”
徐太醫一頓,也沒說什麽,只是轉而看向陸則,笑眯眯道:“陸大人且把手伸出來。”
陸則看了衛晏一眼,聽話地把手放到了脈診上。徐太醫擡手輕放,閉眼沉思,片刻後,他收回手捋了捋胡子,慢慢道:“陸大人身子并無大礙,只不過這些年讀書勞心勞神,底子略有些虛。不過也無甚大礙,我開幾副湯藥,陸大人喝了便好。平日裏也要注意多走動走動,不可久坐不坐,于身子無益。”
他說完,提起筆唰唰地紙上寫下了一大串的藥材,吹幹之後遞給陸則:“大人切讓人按照上面來抓藥便是,喝上一段時間,便能好上許多。”
陸則接過:“有勞徐太醫了。”
徐太醫颔首輕笑,目光又落到衛晏身上:“侯爺,此行陛下特意叮囑了老臣,說是定要盡心為侯爺看診,回宮後還要向陛下禀告。”
衛晏有些不耐煩道:“該看的也看那麽多次了,何需如此麻煩。”
徐太醫耐着性子笑道:“陛下也是擔憂侯爺。且距離上一次看診過了這麽長時間了,自是得再行診脈,才能得知侯爺如今身體狀況。”
衛晏吐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麽,只看着陸則道:“我這邊估計得一會,你不妨先把藥方給下人,讓他們先去抓藥,晚間也能喝上。”
陸則動作一頓,知道他在想什麽,看了他一眼後也沒說什麽,依言出去,只對徐太醫說:“接下來就麻煩徐太醫了。”
徐太醫微微低頭:“大人客氣。”
陸則轉身出了門,外面管家正在候着。陸則把藥方遞給他,見他細心收好,問道:“侯爺身子如何?可是有什麽毛病?”
“呃……”管家支吾了片刻,還是道:“其實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侯爺大抵是有些戰場上回來的老毛病的。皇上經常派禦醫來為侯爺看診,侯爺一開始還接受,後來次數多了,就不耐煩,每次都得好言好語勸着才肯見人。這次還是多虧了主君,侯爺才能這般配合。”
陸則想了想:“侯爺身子平日可有表現出什麽不适?”
管家搖了搖頭:“這倒沒有,即便有,侯爺恐怕也不願讓我們知道。”
陸則沉默片刻,沒再說什麽,只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先安排下去吧。”
管家應是,這才下去。
衛晏說他需要一些時間的話也不是假的,陸則在外面等了許久,才見那老太醫動作緩慢地走了出來,見了他連忙行了一禮:“陸大人。”
陸則微微颔首:“徐太醫不必多禮。”
他上前一步:“此行勞煩徐太醫了,天色漸晚,太醫路上當心。”
徐太醫本以為他等在這兒是要問自己魏北侯的情況,卻不料他只字未提這件事,只是讓一個小丫頭送自己出去,臨行還給了賞錢。
徐太醫心下微微訝異,面上未表現出來,只道:“多謝侯爺。侯爺的身子多加注意,日後定然無礙。”
“太醫費心了。”陸則溫然笑着,眼看着人慢慢走遠,才提步往前廳走去。
衛晏正看着桌案上的那張藥方,臉色不太好看。
陸則走過去一瞧,只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比陸則那張藥方上起碼多了一倍有餘。
陸則眼皮子跳了跳,又看着衛晏道:“那麽多藥啊?”
衛晏臉色臭臭的:“喝了也沒見有什麽用,還每天都得喝。”
陸則笑着安慰道:“太醫開的方子自然是有用的,或多或少,你自己或許不覺得明顯,但在人家看來,身體定然是有變化的。”
他在一旁坐下,随口問道:“對了,方才太醫都說什麽了?你的身子如何?”
衛晏動作一頓:“不還是老樣子。”
他低頭抿了口茶,嘟囔着:“以前在戰場上受了些傷,難免留了些後遺症,也沒多嚴重。只是皇上放心不下,每每都要派禦醫前來,治了那麽久,也還是那麽回事。無非就是說什麽不可過多勞累,這不行那不行的,無非就是老調重彈。”
陸則笑着道:“侯爺到底是對那太醫的話不耐,還是不想喝那麽苦的藥?”
衛晏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笑話,我會怕?”
陸則歪着頭想了想:“也是,侯爺戰功卓絕,不過一碗藥罷了,自是不在話下。”
衛晏臉色頓了頓,強裝道:“自然。”
陸則但笑不語。
用過晚膳後,兩人先去花園走動片刻,又去書房看了會書,直到明月高懸,這才準備休息。
沐浴過後,衛晏的頭發尚且濕漉漉的,陸則拿起一條幹爽的發巾為他擦拭着頭發,邊道:“還說體有舊傷,就你這般不在意的,濕着頭發就睡,怎能怪太醫唠叨?”
衛晏的頭發受制于人,很識趣地沒有說什麽,只是略微嘟囔了兩句,說了什麽陸則也沒聽清。
頭發幹的差不多後,就有侍女敲門送上了湯藥。
正好兩人兩份。
衛晏看了他一眼,眉頭便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卻見陸則仰頭飲盡,毫不拖泥帶水。衛晏的臉色又僵了僵。
陸則偏過頭看他,疑惑道:“侯爺?”
“湯藥入口正好,再不喝就要涼了。”
衛晏抿了抿唇道:“我喝。”
他說着,端起藥碗,皺着眉頭,屏住呼吸,學着陸則的樣子一飲而盡。
剛放下藥碗,衛晏還沒來得及回味嘴裏的苦澀,唇邊便碰到了一個東西。
衛晏下意識張嘴,便覺甜絲絲的,是蜜餞。
陸則讓人把湯碗收拾了出去,見狀忍不住道:“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在我面前有什麽好裝的?”
衛晏下意識嚼了兩口,聞言眼眸微垂,感受着嘴裏的甜意,哼哼了兩聲:“你知道還作弄我……”
許是小時候吃夠了苦的緣故,長大後衛晏是一點苦都不想吃,尤其是這種湯藥,更是沒什麽好感。
陸則笑着說:“哪敢作弄你啊……”
他湊近了些許,低頭吻上他的唇,輕吮了吮,甜絲絲的,還帶着蜜餞的甜味。
他含糊着聲音:“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什麽事直接同我說便是,何苦瞞着?”
“我們是夫夫,本就是最親近的人。”
衛晏脖頸擡起,唇瓣微張,整個人身子發軟,慢慢躺在了床上。
陸則的吻順着往下,就在兩人衣衫淩亂之際,衛晏忽地抵住他的額頭,呼吸略帶喘意:“不行。”
陸則擡眸看他,眸中帶着欲色,又帶着疑惑。
衛晏咽了口口水,道:“之前太醫域僖不好同你提,便同我說了,說……說你身子虛,不可再如前幾日般夜夜笙歌,不得……”
陸則揚了揚眉,似笑非笑:“什麽?”
衛晏一手摁着床往後退了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不得縱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