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于大周百姓而言, 近來最令人津津樂道的,無非就是那戰功赫赫的魏北侯衛晏,竟是哥兒之身。
傳言這位魏北侯曾以一敵百, 在戰場上悍勇殺敵, 手上軍功赫赫。更是眼光獨到,扶持當年不受寵的七皇子登上皇位,結束先帝時期九子奪嫡的亂象, 有從龍之功。在陛下登基後, 更是率兵北上,一舉擊退虎視眈眈的西秦, 安定北方邊境, 戰神名聲遠揚。
皇帝為嘉其功勞, 待其班師回朝之際,封其為魏北侯,更是使其名聲大噪, 風光無兩。又因陛下信重,滿朝文武無人可撼其鋒芒。
有此骁勇善戰的戰神, 自是大周之福,百姓之福。
可誰都沒想到, 這麽一個骁勇善戰、冠絕當世男兒的人, 竟是一個小哥兒。
這消息一出, 怎能不鬧翻了天?朝中大臣紛紛要治他欺君之罪,但衛晏功勞在那擺着, 大周也沒有明确規定哥兒不能從軍, 再加上聖上一力保他, 到最後那魏北侯非但沒受到任何懲處, 反而被皇帝誇贊勇氣可嘉, 不遜須眉,有此豪傑,是大周之福。
朝中衆臣雖有不甘,但皇帝已經明确态度,自然不好再說什麽。
百姓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卻不料沒過多久,竟傳出了那魏北侯要成婚的消息!
若是旁的哥兒,嫁人自是沒什麽好說。但那衛晏卻不一樣,身負侯爵之位,此番成婚,是嫁?還是招贅呢?
百姓紛紛看起了好好好戲,想着哪家男兒能入這位大将軍的眼。又或者說,這與常人認知中截然不同的哥兒,又有哪家男子會喜歡?
世人評說紛紛,皇帝卻再次彰顯出自己對魏北侯的看中,親自為其操辦婚事。據說全都城未婚男子的畫像都放在了魏北侯面前,等着他一一擇選。
那魏北侯卻只提了兩個要求,要好看,要聰明。
自那之後,都城裏自認有些姿色的男子紛紛定親,那一個月裏都城媒人收到的媒錢據說能抵過以往一年。
百姓們一直等着哪家的男兒能同這位魏北侯終成眷屬,從年前等到年後,等到各地舉人紛紛入京,等到一年春闱再次開始,等到春闱放榜,南平郡王做主設了一場宴會,邀春闱上榜學子一齊赴宴。
而在那宴會主位之上坐着的,卻是皇帝。
一旁陪坐的,一位是南平郡王,另一位,則是那魏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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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這場宴會的意思,自然是不必多想。
果不其然,殿試放榜之際,除卻宣布了三鼎甲的名次,還宣布了為探花郎和魏北侯賜婚一事。
此等以往公主皇子才有的殊榮,卻被皇帝大咧咧地賜予了魏北侯。
百姓紛紛嘆息,可憐那探花郎寒窗苦讀數十載,一朝功成名就,卻是以這種方式。
沒人覺得探花郎是願意的。
但事實上,他的确是自願的。
陸則捋清腦海中的線索,又看了眼床邊上坐着的人,眼睑微垂。
皇帝并非是不容拒絕的賜婚,在那之前,原主和衛晏見過一面,确認過他的意願,皇帝才會賜婚。
原主出身貧寒,家資不豐,能供他考上進京趕考,已經是舉家之力的結果。
索性原主別的不說,腦子還是比較好用的,會試成功上榜,也因此,在南平郡王舉辦的宴會上,靠着那一張風姿綽約的臉,吸引了魏北侯的注意。
對原主而言,他出身貧寒,即便日後入朝為官,沒有親族長輩提攜,在朝中只怕也是千難萬難。但若搭上魏北侯這條線,那就不一樣了。
不說未來一片通途,也比他獨身一人摸爬打滾要強。
所以在衛晏抛出橄榄枝之後,原主很果斷的抓住了。
盡管他對衛晏這種哥兒沒有半分喜愛。
哥兒便該留在家裏相夫教子,成日出去抛頭露面又算什麽?更別說衛晏還是在軍營之中,每日和無數将士同吃同睡。
之前發生過什麽,又有誰知道?
索性衛晏也并不在意他內心的想法,更沒有想過找一個什麽真心相待之人,他之所以願意成婚,只不過是因為想要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罷了。
他自幼父母早逝,所求最大的,也不過是有一個親人,有一個家。
原主是怎麽想的他不在乎,只要他乖乖聽話,看在那張臉的份上,衛晏不介意為他的官途提供些便利。
各取所需。
哪怕原主後來将他父母接了過來,那對夫妻對他百般指摘、橫豎看不順眼,甚至在衛晏有孕期間張羅着給原主納妾,衛晏也未曾在意,只當看着他們鬧。
左右他已經有了孩子,這個孩子便是他的至親之人,其餘的,又有什麽關系。
只是……衛晏沒想到,他的放縱卻給了那家人一種錯覺,以為他就是那種平常的小哥兒,成了婚就會被夫家拿捏,不敢輕易說個不,最後非但一房一房妾室地往屋裏納,甚至還蹬鼻子上臉,放任一個受寵的小妾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甚至耍些後宅隐私手段,在他的吃食裏下了藥……
五個月大的孩子就那麽沒保住。
孩子是衛晏唯一的執着,他想了五個月盼了五個月,卻盼來了這麽個結果。衛晏幾欲氣絕,身子都未養好便讓人将那妾室和原主帶到陸家父母面前,讓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家的兒子被敲碎了手腕腳骨,從原本的光鮮亮麗到血肉模糊,一點點地被折磨致死。
只是再慘烈的報複也補償不了分毫,衛晏在戰場厮殺多年,身上留下不知多少暗疾,有孕本就難得,此番又損了身子,經此一生,都不能再有孩子。
衛晏把那家人一槍了斷,屍體丢進亂葬崗喂狗,不等滿朝文武說什麽處罰的話,便自請鎮守西南,防衛蠻族。
自此一生都未回京,在三十九歲那一年,死在了西南邊境,結束了這一輩子。
而陸則現在就穿成了那借着衛晏的權勢往上爬,最後卻帶着全家忘恩負義的鳳凰男探花郎。
現在,是他們的大婚之日。
陸則沉沉地舒了一口氣,嘟囔了一句:【怎麽盡挑這種任務?】
777沉默了好一會,才默默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部門所有任務,都是這樣的?】
陸則一時竟無言。
門外的聲音還帶着幾分喜意,應該是管家在送客。衛晏見他久久未出聲,蓋頭下的眉頭皺了皺,聲音有些不耐:“說你傻了?還真傻了不成?”
陸則靠在門框上,擡眼望去,紅色氤氲重疊,龍鳳雙燭在空氣中燃着,時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給這屋裏添上一絲新婚的暧昧。
陸則聽着他的話,眉眼不覺微微彎起,慢慢說道:“抱歉。”
他聲音清朗悅耳,有如微風拂過,動人心旌:“方才喝了些酒,一時有些恍然,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話音輕落,衛晏緊皺的眉頭不由稍稍放松了些許,他沉默了一會,問道:“有人灌你酒?”
“沒。”陸則聲音含笑:“是我自己太高興,一時忘形,多喝了幾杯。”
他這話一出,衛晏有些難以理解:“你很高興?”
陸則默了默:“新婚大喜,自是高興。”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問道:“侯爺不高興嗎?”
衛晏見他聲音內含期待,張了張嘴,也道:“我也高興。”
陸則眸間不由閃過一抹笑意。
來人的腳步由遠及近,聽着有些沉,衛晏坐在床邊,目光隔着鮮紅的蓋頭,眨了眨眼道:“不若找兩個人進來伺候?”
“不必。”陸則一步一步走到桌旁,拿起其上的玉如意,回眸看向床邊,聲音有些不滿:“我同侯爺大喜之日,要外人進來做什麽?”
原主的酒量明顯不太好,再加上思及自己娶了那麽個哥兒,心中壓抑着不滿,有意放縱,酒自然是喝的多了些。
陸則卻有些享受這種飄忽的感覺。
前兩個世界,直到生命的結束,他們也都沒有過一個正經的、為外人所承認婚禮。這個世界一來就面對這樣的場景……說實話,陸則難得覺得有些緊張。
還有些興奮。
衛晏目光微垂,能看到那雙紅色的靴子慢慢靠近,最後在床榻邊緣停住。
明明心裏明白這場婚姻代表着什麽,也從沒有過過多的期待,可這一刻,經歷過無數次刀山血海的衛晏竟然有些緊張。
垂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
陸則睫毛輕斂,眉眼的溫柔都能溢出來。他說:“我挑蓋頭了。”
衛晏喉結動了動,故作不耐地道:“要挑便挑,猶猶豫豫地做什麽?”
他聽到陸則輕輕笑了笑,片刻後,慢慢說了一句:“我有些緊張。”
衛晏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嘴角抿了抿,沒再開口說話。
他看到一柄瑩潤白淨的玉如意由上及下,慢慢地出現在眼前,随後一點一點地挑起了蓋頭,外面的世界就那麽分毫間展露了出來。
衛晏下意識擡眸,床邊的龍鳳雙燭還在燃燒着,久不見光的眸子被刺的有些濕潤,他眨了眨眼,這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那人的面容。
身形颀長高挑,眉眼清俊如墨,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那雙桃花眸略帶着些紅潤之意,微微彎起,好似一汪柔柔的春水,看着他的目光含滿了春。情。
盡管知道自己夫君樣貌出衆,也是自己精心挑選的,衛晏此刻還是被灼到了一般,眸光閃了閃,有些匆忙地移開了視線。
陸則沒說話。
他感覺他正在看自己。
衛晏面上不變,心下卻慢慢提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相貌不似尋常的哥兒般嬌軟讨喜,一貫不受男子待見,以往也從未在意過這些,只是今日,卻難得有些在意自己在陸則眼中的形象。
皇宮派出來的梳妝嬷嬷,一大清早開始就在他臉上搗鼓,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他感覺嗓子有些幹,正要說喝合卺酒吧,旁邊忽然傳來一道笑聲,緊接着,一雙手慢慢覆上了他的手,聲音溫柔低緩:
“夫郎今日很好看。”
衛晏一怔,下意識擡眸看去,就對上一雙溫潤含笑的雙眸,聽他說:“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初見時夫郎那一身玉色長袍,風姿玉立的模樣,看起來格外英武好看。”
衛晏唇瓣微微動了動。
他想說哪有誇哥兒英武的,但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翹了翹。